男人摘下了脸上的伪装,随意扔到一边,眼睛红的几乎滴血,接着踏前一步,长发无风而动,凌乱漂浮犹如一张蛛网,血色的结界从他脚下蔓延开,涌动着血腥和死亡的味道。
尽管这只是一种通过杀气与造成的错觉,依然让对面那群人软了脚,只无力的,语无伦次的辩解着惨叫着求饶着,
“……应星先生,先生,是将军大人让我们来帮您,是景元将军……先生您这是做什么!?”
感觉到怀里幼龙被那些人尖锐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刃垂眸,覆住丹恒双眼的手指微动,两朵粉色的虞美人从他手腕瘢痕处生出,顺着蔓延到小孩的耳侧。
这并不是真的花,只是以自己血液供养驱使的能量体,是卡芙卡给他的小玩意儿。本是以防万一用的,可以在自己独自失控时缓解耳鸣的症状来保持清醒。
“……刃?”
丹恒什么也看不见,现在也听不见了,周围很安静,却不是死寂,而是一种让人觉得很舒服的平静。
他只能感受到覆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粗糙又炽热,有风从自己的脸颊吹过,包裹全身,如同忠诚的护卫,他忍不住抬起了手,感受这股风从指尖划过。
“别怕,一会儿就结束了。”
他感觉到男人低哑的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声音很小,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只有胸腔共鸣在自己的后背处震动,可能是嘴唇离得太近了,热气都吹到耳洞里,痒得他晃晃脑袋,耳尖发烫,只赶紧点点头,乖乖的抓住他抱着自己的手臂。
安抚好怀里的小龙崽,刃抬起眼来将面前的每一张脸都一一看过去,眸子血红,许久,他冷笑了一声,没有任何感情的咀嚼着那两个字,
“应星?”
他似感慨般喃喃了几声,接着狠狠咬牙,仿佛要把这两个字嚼成碎片烂泥,咽下肚里。冰冷的视线准确无误的掠过他们每个人的要害,男人笑着,却没有笑意,
“应星可做不到这样。”
面前的人早已都变成了软脚虾,他逼近一步,只让为首那人犹如见到什么鬼怪般连续往后蹭着,但还怀着侥幸心理试图争辩,
“先生,先生,我们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是同伴啊,是来帮您的,您……唔啊!”
刃直接提膝击中下巴将那人踹翻在地,接着一脚踏了上去,狠狠碾着对方护心镜处的胸口。
那劣质的装备抵不住男人的力气,很快便成了一块破废铁,刃的腿犹如一根柱子镇在那最脆弱的胸腔处,直压的那人咳喘着求饶,涕泗横流。
是的,应星做不到这样。对于普通人他总是良善的,再惹恼了他也不过打发景元去找个理由,逮人坐几天大牢而已。
他再次加大了力气,随着清脆的断裂声,那人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嘴中立刻涌出一大汪血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血丝,几乎快要瞪出眼眶。
——他怎么会是应星呢,应星不是已经在那天如愿殉给了他的爱人吗?
刃面无表情的想着,思维混乱下,他突然觉得自己莫名产生了一种羡慕与嫉妒的情绪。
他也很想和爱人一起死去……他也很想……
好痛苦,好难过……
为什么自己没有……?
男人的呼吸逐渐粗了起来,混乱的意识又开始抢占他的理智,他忍不住低喘几声。
“刃?”
孩童清凌凌的声音响起,犹如一缕清泉浇灌在了浑身泥泞不堪重负的旅人身上。手腕上的手串已经冰的刺骨,寒意与疼痛这才让他找回了些理智来,喃喃自语般的回应着,
“……在,我在。”
丹恒自然是听不见他说话的,但他能感觉到声带带动胸口的震动,但仅仅是胸腔还不太够,他努力将侧脸贴在了刃的颈下,再次试探的喊道,
“刃?你还好吗?”
犹如溺水的见到了一根浮木,刃挣扎着,回应着,紧紧抱住怀里柔软又幼小的身体,声音颤抖,
“……好,我很好。”
光听震动也听不懂男人说了些什么,但既然自己说话能得到回应,也说明刃的情况应该还可以。
丹恒掩下心中的不安,只捏了捏他的手臂,轻声道,
“……我们赶紧回去吧,丹枫和景元他们…他们还在等我们。”
“回去……”
熟悉又温暖的名字将刃从冰冷的神智之海彻底拽了出来。
他仿佛重生般大口呼吸着,腿一软,直接抱着幼龙跪坐在地上,覆在小孩眼睛上的手也滑落下来,只虚虚的圈住了他的身体。
尽管领头人已生死不明,可其他只是因为惧怕而跪趴在地的人还活着。
看到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不知为何一副力竭的样子停了手,他们本想趁机逃跑,却又看到了他怀里的那个孩子。
方才的一路颠簸下丹恒的帽子早就松了,刚刚又被刃无意识的用力塞进怀里抱着,用于挡着龙角的饰物早就滑落在地,露出了对小小的青色龙角。
那些穿着云骑制服的人眼中闪过了几分不甘与贪婪,互相对视一眼,在一个人起身的带领下,更多的人也爬了起来,拿起武器,围着一圈向男人走去。
丹恒对于他人恶意的目光总是敏感的,这种熟悉的如同污泥般黏腻而恶心的目光,从出生起就伴随着他和丹枫,数年的恐惧已经刻进了他的潜意识里。
好可怕。
眼看着那些人冲自己逼近,听不见声音反而让他更加没有安全感,这种不能控制的惧怕让小孩忍不住握紧了男人的衣服,下意识的求救着,声音颤抖,
“……丹枫。”
刃愣了一下,回过了神后便微微用力把他抱紧,头埋在幼龙的颈项旁,轻声安慰道,
“没事的,闭上眼睛。”
丹恒只能隐隐听到一点男人的沙哑的声音,说的什么有些没听清,但感受到这个温暖有力的拥抱,他还是回抱了过去,埋在刃的怀里紧紧闭眼。
男人面无表情的缓缓抬起头,眼中无悲无喜,只有看将死之人的冷淡,
若是往常,他必手持支离在最近的距离上于他们的□□上挥舞,将这些垃圾“锻造”成一摊摊鲜活的血肉,体验滚烫的血液泼洒在身上带来的“活着的感觉”,任由意识沉沦于幻觉,理智消散。
但现在不可以。
刃深呼吸。
不可以弄脏这个孩子。
“支离。”
一柄金色光芒从他身后划出,不过两指宽的黑色碎片携着金红色熔岩状裂纹,随他心意而动,只几个呼吸间,那块碎片犹如闪电般在人群中舞动,干净利索的卷起一道道血雾,面前的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剑的碎片饮了血,激动的嗡鸣着。
似乎应该留几个活口的……
刃后知后觉的缓过神,看着周围这一圈血海与尸体,有种恍若隔世的怔愣,可他很快又低下头看向怀里有些发抖的孩子,心念微定,只用力紧紧抱着他。
……没事,他们都该死,所有伤害过你们的,都该死……
……
“看样子我来晚了。”
带着笑意的打趣传来,熟悉的声音让刃没有产生防备,只是把丹枫用力摁进怀里,手臂微抬挡藏起了他头上的角,接着寻声看过去。
领头的白发的男人抱着一个黑发幼童缓缓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是整齐的云骑巡兵。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安静的互相确认无事。
景元松了口气,环视一周,朗声宣告,
“药宗奸人潜入罗浮欲意不轨,以血肉发动邪教祭祀,现已具数伏诛。
“云骑军听命!”
“在!”
“云骑将附近居民疏散,拉起警戒,清理现场,医师检查现场是否有贼人幸存,同时注意安全,尚有气息者立刻送往丹鼎司救治,后续还需盘问候审。”
“是!”
吩咐完下属,景元立刻缓步上前,声音恢复了对亲近之人的温和,
“有受伤吗?”
刃摇摇头,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在了怀里的孩子的头上,慢慢从地上起身。丹恒还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他听不见声音,恐惧也让他不敢抬头。
缠着绷带的手指轻轻一动,两朵虞美人化作粉色光点消散,小龙随之一抖,周围的纷闹声慢慢被他接收到,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最熟悉的轻唤,
“……丹恒。”
小龙瞪大了灰青色的眸子,立刻转头看向了自己那已经眼眶微红的血亲同胞,呆滞了一会儿,早就憋了许久的豆大眼泪这才一点一滴溢出来,呜呜咽咽的差点都回不上话,只是伸手想去够他,
“呜……丹,丹枫,丹枫……”
突然哭起来的小孩让刃有些手足无措,还是景元又是苦笑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带他们找了块安静地方,将两只幼龙从怀里放了下来。
一落地两个孩子就紧紧拥在了一起,丹恒似是还有些站不稳,拉扯着丹枫就坐在了地上,扑进他怀里手忙脚乱的去抓他的衣服,耸动肩膀哭的喘不上气来。
“……已经没事了,没事了,不怕。”
丹枫红着眼眶,用拥抱回应着对方的不安和难过,轻轻掀起帽子,垂目轻吻着龙角,又捧起对方满是泪痕的小脸,一点点舔净泪水,抵着额头感受着血亲的颤抖,嘴唇嗡动,像是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却只剩下了一句又一句的低声道歉,
“对不起,丹恒,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