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香火奉罪神 第8章 第五章 开天动昆仑

“不行，”李觅欢依旧摇头，“我说不行。”

“李大哥！”十六年来，沉香第一次对李觅欢用上了撒娇恳求的语调，“这两天你不也和小玉相处得很好很好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胡闹！”李觅欢转过身去，在沉香和不知所措的小玉面前来回踱步，“沉香，这一程有多危险你也不是没看到，稍有不慎，就连命都要丢了，你就这么放心让小玉跟着我们两个？”

“但是姥姥和小玉生活的地方魔物越来越多了，若是小玉留在这里，迟早有一天要遭那些魔物毒手，就像咱们刚刚见到她时那样！”沉香意识到自己的语气稍显激烈了，又颇感愧疚地放缓声音道，“更何况小玉想和我们一起去……我也想和小玉一道。”

好了，板上钉钉了。李觅欢叹一口气，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发展得比他想象得要快太多太多了。他就多恢复了几日，在千狐洞口明媚的阳光和青翠的草地之间，两个孩子间的情愫就已经萌出了芽，且不是普通的草芽，而是青笋，一眼没看就能长出尺寸来高。

倘若是平时，他自然是欢喜的，小玉是个好孩子，同沉香性格也合，日后必能同甘共苦。但坏就坏在这两个孩子都是冰雪聪明，指不定在他计划完成一半时，两人一合计，就把他的想法揭穿了。

以后的布置太过重要，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没把握在计划被揭穿后这两个孩子不会坏事。

他不能冒这个险。

除非……在关键时刻让这两个孩子暂且分开。

李觅欢深吸一口气，看向正眼巴巴等着他答应的沉香和小玉，缓缓点了点头。

沉香的表情整个都变得欢快了起来，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好像长辈为他带回了他最喜欢的糕点一般。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小玉甚至兴奋地小跳了一下。

“为何感觉我像是你们二人的家长一般，”李觅欢悠悠叹道，“你们要做什么决定还需我来审一下。”

“因为就是这样呀，李大哥，”沉香笑嘻嘻上来揽住李觅欢的肩膀，又恢复了好兄弟模样，“你总是想得最周全那个，我们要做什么决定的话，不征求你意见，还征求谁意见去？”

“那你们可知道，你们还该征求谁的意见么？”李觅欢问。

沉香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姥姥还没答应。”

李觅欢一摊手，“快去罢，姥姥此时也该回来了。”

狐姥姥倒是没怎么阻拦小玉离开，但她说什么也要在去昆仑的路上陪着小玉。李觅欢知道她仍旧不放心，便也未曾反对。

一行四人第二天一大早便出发了，一路上走走停停。李觅欢除了教沉香法术以外，也挑拣了一些适合小玉的功夫教授了，姥姥在一旁看着，也常在李觅欢体力不济时帮着指导几下，这一路上竟再没碰上什么大的障碍。

这一日，四人终于到了昆仑山近处，四人决定先歇一歇脚，以免在去找神斧时突生变故。

沉香自去和小玉粘在一块，李觅欢寻了个阴凉处坐下，闭眼调息。就在即将入定之时，身旁突然吹过一阵熟悉的风。原来是狐姥姥站定在了他身旁。

他思索了一下，刚准备站起来，狐姥姥便也盘腿坐在了他身旁，面对着左边正咬耳朵的两个孩子，脸上带着些笑意，“姥姥一直好奇一件事，”她向不远处的沉香和小玉示意，“你明明也是个小狸儿，怎么平日里却如此稳重？我看你连和两个小孩儿玩闹都少。”

李觅欢偏偏头去看那边的沉香小玉，此时沉香正比划着不知和小玉在描绘些什么景象。“或许是我生来体质羸弱，从小便是个药罐子，是而玩闹也格外少些。”

狐姥姥上下打量他一下，“可你功夫不错。”

李觅欢笑得淡然，“正因身体羸弱，所以才加紧练习功法，以求强身健体。”

“你根基不错，又为何不修炼长生之法？”姥姥直直盯着李觅欢的双眼，像是在尝试从其中找出哪怕一丝无措，“你受伤之时，我曾探过你的脉象，你体内一半元神尚未开智，但有补全之势，另一半却——”

“这事我也从未隐瞒，”李觅欢道，“我属神妖混血，是而体质特殊，为人之元神还未生长成熟，为狸猫那一半元神便已经垂垂老矣。又或许是为人元神滋养，所以狸猫元神也在逐渐生长。”

“我活了这么许多些年，从未听说过你这类情况，”姥姥摇摇头，抚平衣袖上的折痕，“但姥姥能看出，你同沉香均是好孩子。”她直起腰来怜爱地看向远处的小玉，“小玉这孩子单纯，虽已经同我一起生活了几百年，可阅历始终不足，便同一个十几岁的人类孩子没什么区别，可我也不能永远护着她。”

李觅欢已然听出了狐姥姥的话外之音，“您是说，想让沉香带她……”

姥姥缓缓点点头，“沉香同小玉合得来，又有你这位稳重的大哥，倘若你们愿意，我想将小玉托付给你们。”她看向远处巍峨的昆仑山脉，“我还未同小玉说，同你们一起到昆仑山后，我便要回山里去了，狐族有要事召集我去商讨，期间我虽能感知到小玉近况，但始终不够放心。”

“您可是要去商讨与魔物有关事宜？”

狐姥姥惊讶地看他一眼，“小小狸儿，知道的事倒是不少。”她仰头望天，“狐族一族说小不小，可说大也算不上，不知为何天庭竟要同我们一族结盟共抗魔物。”

李觅欢作出一副震惊模样，“天庭？”

姥姥端详他一眼，“是了，你父亲似乎与天庭不对付……那群高高在上的家伙竟打算与能结盟之族全部结盟。我们还在商讨此事，尽管我们也深受魔物之害，可是若是真的结盟，只怕会被当作可弃之子。”说罢好奇地看向李觅欢，“你读书多罢？对此事有无何见解？”

李觅欢垂下眼眸，“狐族乃至其它较小的族群若真和天庭结盟，被当作棋子是必然之事。若是哪一日真同魔物开战，战场必然先是人间，此时原本在人间生活的族类必然要作为先锋。”他抬头真诚道，“若从我个人出发，我不愿狐族与天庭结盟，因为若在人间发动战争，狐族必然损伤惨重；但若没有狐族等人间族类的帮助，天庭亦难摸清魔物情况，只会将战争拖得更久，危害更多生灵。”

姥姥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想得倒远，都想到打仗去了。不过也是，那两个孩子可能还未觉察，但近来形势确然越来越严峻了，魔物愈发猖狂起来，也不知是为何。再这样壮大下去，都能自成一族了。”

李觅欢也不知该作何回应，只能点一点头。良久，才又问道，“那您作何打算呢？”

“我放心不下小玉，”姥姥道，“我不愿狐族结盟，若真有战争，我不可能袖手旁观，而小玉这孩子黏人，就算我将她送得再远，她也必然要回来找我，届时我无法保证她的安全。”

李觅欢思索片刻，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跑过来翻包裹的沉香打断了。

“你要找什么？”李觅欢探过脑袋问带着满面笑容的沉香。

“我想给小玉看看我的奏折，她好奇人间的奏折长什么样。”沉香边翻腾边道。

“奏折应当在包的夹层里，你瞧瞧能不能找到。”李觅欢道。

沉香又翻腾了几下，而后发出兴奋的呼声，“在这儿！”他把奏折举起来挥着向那边的小玉示意，“小玉你看！”他奔出去几步又停下来，回头道，“谢谢李大哥！”

李觅欢点头示意。

他才回到小玉身旁，就看到小玉手里捏着个什么东西也笑着抬头望向他。

“沉香！我有个好东西送给你！我刚想起来这个可能对你有用。”她伸出手来，食指和拇指之间拈着绒状的羽毛，“看！这是雷鸟的绒毛，我姥姥说过，这种毛做笔最好了！”

沉香把奏折放在地上，坐在小玉身旁，探过脑袋观察她手上的羽毛。

“这是我以前去积雷山捡到的！但是我平时不用笔，所以只是一直保存着，现在送给你，你可以拿去做笔！这样你就有东西写你的奏折了！”小玉继续道。

沉香伸出手指好奇地摸了摸这束绒毛，绒毛刷过指腹痒痒麻麻的，“我没有见过雷鸟欸。”

小玉摇摇头，“我也没有，或许咱们以后有机会见到呢。据传雷鸟会亲近心怀天下之人，我觉得啊，沉香大哥，若是你去了积雷山，雷鸟一定围着你飞。”

“哪可能呢，”沉香打个哈哈，可是十来岁正是自尊心强的年纪，饶是他三番五次悄悄告诫自己万万不可露出骄色来，但见小玉如此高看自己，心下也不由得欢喜，“讲实话，我现下还什么成绩都未做出来呢。等到将来我做了官，使我辖内太平安稳，那时再去找雷鸟不迟。”

小玉也知道他不肯将话说满，只会心一笑，“那么到时候我便陪着你做好官，看着你写奏折，也学一学如何帮助他人——”

“——我就用你送我的羽毛做笔批奏折，”沉香接话道，“等到了时候，我便再请一次假，拉上你一起到积雷山看雷鸟跳舞。”

小玉欢喜地拍手，“那便这么说定了，沉香大哥！”

李觅欢望着那边聊得欢快的两个孩子，一时间竟然有些出神。思维飘飘荡荡，飘到了自己的童年时期，那时与三妹颠沛流离，一心只想着如何保全性命。再往后拜师玉鼎真人，又是为了复仇而发奋修习，虽然也想着如何造福天下生灵，可是如眼前两个孩子般这样毫无杂念的期愿，他竟从未有过。

李觅欢低下头来微微一笑。

他羡慕这两个孩子。

“开天神斧便在前面。”狐姥姥伸手一指，只见前方三面环山，层级台阶通向两人高的石台。其余地方灰扑扑的，就是寻常不过的山石景色，再无异样，一点也不像安放开天神器之处。

沉香和小玉自然好奇为何如此重要之处竟然无人把守，姥姥摆了摆手，“当我还是只不大不小的狐狸时，曾经来过一次这里，那时连石台阶都没有呢。虽说开天神斧是神器，可是一来此处偏远，二来实在是没人能拿起这神斧，派人看守也毫无意义。”

“那若是有人拿起了神斧呢？”小玉问道。

“谁拿起神斧，神斧就归谁所有。”李觅欢道，“开天神斧原本就是法器，自盘古大神羽化之后便在这里静候有缘之人。”说着，他难以察觉地瞥了一眼沉香，而后又装作不经意一般把目光挪开，“我们上去看看罢。”

小玉好奇心重，在扭头征得姥姥同意后，便上手去拿石台上那柄毫不起眼的深灰色斧柄。自然，斧柄丝毫不动。小玉又扭头去看姥姥，后者也摇摇头。“姥姥之前试过了，拿不起来的。”

小玉眨了眨眼，“可是姥姥，那是好多好多年以前了呀！要不您再试一试？”

狐姥姥笑着摇摇头，最终还是上前几步，运起一些法力去拔斧柄。照理说这些法力已然足够将一块巨石碾成粉末了，可四人面前那看似纤细的斧柄依旧是一动不动。

姥姥撤去法力，笑着对小玉道，“这开天神斧是上古神器，哪有那样容易就拿得起来？我倒是想看看沉香和觅欢你们这两个孩子有些什么办法。”

这边沉香也陷入了沉思，他深知姥姥的法力超过自己不知多少，姥姥都拿不起来，那自己怎么可能……

“沉香，”李觅欢突然开口，“你来试试？”

沉香皱起眉头来，“我？”他本想拒绝，但是李觅欢已经拽着他的袖子到了斧柄这边。“但李大哥，我肯定——”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李觅欢眼中闪着光，“来吧。”

沉香莫名感觉李觅欢对他似乎有种没来源的信任，好像沉香就一定可以拿起开天神斧一般。但是这种信任是从何而来的呢？他只是一个有些法力的普通人啊？

抱着这样的疑惑，沉香点点头，心想就算拿不起来也无伤大雅。

他将手放在开天神斧的斧柄上。

可就在他的手指环拢的一瞬间，斧柄突然振动了起来，砍在山石中的斧刃居然隐隐发出了五彩的光芒。有一股熟悉的暖流自他手心传入，如闪电一般击穿他的形体百骸。

沉香心下一骇，当下就想撒手，可是手心居然像粘在斧柄上一般，撒脱不开。

惊慌间，李觅欢的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想得没错，神斧同你有缘。”李觅欢凑近沉香耳畔，“拿起它，不要中途放下，否则天地将震动。”

“拿起它。”

“拿起它。”

不知为何，李觅欢的声线居然越来越低沉，越来越不像他的声音，越来越像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可是语气却完全没有变化。

“拿起它。”

这声音直直击入沉香的元神，像是引诱，又像是命令。沉香的脑中一片空白，似乎整个人只有一个目标，拿起开天神斧。

“拿起它。”

他明白了，不是李大哥在说话，而是手中的神斧在对他说话，神斧在要求他，让他拿起这柄上古神器。

“拿起它。”

神斧上的石皮脱落，露出流光焕彩的斧身，石台突然顺着神斧斧刃劈入的地方裂开一条缝来。这条缝隙如毛笔在宣纸上画出的，干净的一道墨痕一般，迅速而利落地划开了后方的高山巨岩。

有碎裂的岩块崩塌下来，可是还未近四人的身就已经被神斧的流光包裹起来，而后碎成齑粉。

斧刃终于脱离了岩体，意外的是，这开天神斧并没有沉香想象中的那样沉重。

不，这神斧本身应当是十分沉重的，但不知为何，沉香总觉有一股力量在助他拿起神斧，让他不至被神斧的重量扯得跪倒在地。

沉香望着自己手中的神斧，有些茫然地四处望了望，对上小玉震惊的双眼。

“沉香大哥，神斧——”

小玉话还没说完，四周的山体就开始崩塌下大块巨岩。此时神斧的流光也不再保护他们四人。姥姥抬手击碎一块差点落在小玉头顶的石头。

“这里要塌方了！”李觅欢大声道，但声音几乎被轰隆声淹没，“快走！”说罢大力往出口方向推了沉香一把。沉香一个趔趄，随后也反应过来，回头随便抓住一幅衣袖便拉着往外跑。也巧，这衣袖便是小玉的衣袖。

头顶全是崩裂下坠的岩石，四人没办法驾云逃生，只能原路从山脚逃脱。沉香一手抓着开天神斧，一手拉着小玉的袖子，糊里糊涂跑了大半程，回头一看，才发现李觅欢被落在了后面。

他将小玉的袖子往姥姥手里一塞，回头就去找李觅欢，没往回跑几步，李觅欢便咳嗽着从飞扬的灰尘中冲了出来，见沉香要回头找他，又挥手示意沉香赶紧走。

沉香见李觅欢离得还较远，迟疑一下。也就是这一迟疑，他没有注意到头顶一块才掉落的巨石。在李觅欢大吼着提醒他时，巨石已然砸到了头顶。无奈，沉香只好聚起法力，打算硬生生扛下这块巨石。

千钧一发之间，他只觉得腰间一股巨力，有什么绸状的东西卷住了他的腰，将他从巨石底下拽了出来。

尘沙飞扬，沉香只看到一抹红影在其间穿梭，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然和剩余三人站在了安全之处。

不远处是仍旧在崩塌的山岩，所幸这崩塌之势看上去没有延伸到更远。沉香咳嗽几声，揉揉双眼，再抬眼时，眼前已经站了一位冰雕玉琢一般的红衣小孩，正瞪着双眼打量着他。

两人大眼对小眼互相瞪了片刻，救他们的红衣小孩开口了。

“居然有人被开天神斧承认了……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