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香火奉罪神 第11章 第八章 血缘俱湮灭

只见那阵法层层叠叠，便如一座金塔一般盖了下来，罩住已然四分五裂的云华山，那山石居然被阵法带动着回到了原处，将原本已露出山中空洞的云华山重新补了起来。

沉香眼见母亲的身影被掩在重新筑起的山石之间，怒吼一声，拼了一身功力聚在掌心，飞跃起来，盯住这移山大阵的阵眼，一记李觅欢曾教授于他的大般若掌便击了下去。

这大般若掌能将使用者的掌力放大不知几百倍，沉香本来修行甚是用心，这记大般若掌下去，白色辉光倏然炸开。饶是杨戬神通无边，这移山大阵也自阵眼处现出了细微裂纹。

杨戬神色微微一变，轻轻挥手，一柄金色小旗自手中化出，在空中化为无数大幡，绕着金塔移山阵法旋转起来，转眼间便将裂纹修复。

沉香双眼已然出血，这大般若掌极损仙力，再行使用便要耗费气血。可他似乎浑然不顾自己气血倒流，又一次蓄力，要再次向阵眼击去。

杨戬神色一沉，化作一道金光，一瞬之间便到了沉香面前，袖袍一挥，一道蓝色光芒现出，撞在了沉香还未蓄力完全的大般若掌上，居然硬生生将沉香才蓄起的仙力打得四散。

沉香被力量反击得吐出一口鲜血来，可他浑然不觉，只用衣袖擦一擦血，便欺身上前，手中化出两柄萱花小斧，要同杨戬近身作战。

杨戬轻轻“哼”一声，道：“不自量力，就连你身后的三太子并不知多少天兵天将都未曾打得过本君，你这不满二十的小童怎敢与本君对上？”

说罢，杨戬右手轻抬，一道圆形弧光自指尖冒出，带着滚滚雷电，极为缓慢地飘向沉香。可这弧光看着虽慢，但其中包含万般变化，居然将沉香前进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沉香兄弟！”后面哪吒见形势紧急，将乾坤圈一扔，护在了沉香身前，抵挡住了炸裂开来的雷电弧光。

可就算是弧光的残余力量，沉香也快要无法承受，他又喷出一大口血来，堪堪用法力护住自己心脉，又将萱花小斧挡在身前，竟还是咬牙继续靠近杨戬。

杨戬嘴角勾出一个笑来，像是觉得有趣。沉香见他防守稍松，忽然将萱花斧冲杨戬以千钧力之威掷去。而后双手结印，催动法力。

这千钧力对于杨戬而言自然是微不足道，他抬手一道法力打出去，轻轻巧巧便卸了萱花斧上的力量，而后右手凌空一捏，两柄萱花斧便齐齐化为齑粉。

沉香深知自己实力与杨戬相差甚远，他自开始靠近杨戬就没有想着能伤到他。萱花斧掷出，将杨戬的视线微微一挡，沉香法印便已结完，他骤然暴喝一声：“来！”

杨戬只觉有什么物什自他怀中飞出，回神一看，居然是才收起的宝莲灯。

沉香同宝莲灯自小就有神魂联系，饶是如此，此刻也是拼力用了效力最强的召唤术，又不惜神魂受损尽力靠近杨戬，才能将宝莲灯唤回。

唤回宝莲灯后，沉香急急后退，一道厚实法盾打出，隔绝了杨戬抢夺宝莲灯的法力。哪吒明白宝莲灯重要，也飞身上前，加厚沉香身上的法盾，两人双双退回天兵所列阵前。

杨戬捏紧拳头，怒极反笑：“好！好！看来我妹妹同那凡人将你教得甚好！”他也不再追击，而是打一声呼哨。在后方待命的哮天犬嗷呜一声，身影一闪，便窜得无影无踪。

这时，云华山已然恢复原状，移山大阵也停止转动，金光落下，嵌进了云华山的山体之中。

山崩地裂，移山填海，阵成。

沉香几乎要将唇咬出血来，母亲被压在山下，生死不知。眼下唯有尽所有人之力，催动宝莲灯，看能否将杨戬再次降伏。

杨戬看看沉香手中宝莲灯，神色微动，将沉香哪吒这边人轻蔑扫了一眼，不再多言，而是抬手将方才放出的幡旗收回。

哪吒同沉香还未反应过来，杨戬就已消失不见。沉香盯着杨戬消失之处，撑着他的那口气忽然散了，在昏迷前，他只来得及将宝莲灯收回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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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村地处一座小山脉之上，整座村子沿着山腰错落分布。刘彦昌同三圣母在凡间的住所便坐落在整个村子的最南边。

三圣母不在之时，刘彦昌便在家写些字画，或者教授村里小童句读断章，象征性地收一些束脩，叫穷苦人家的孩子也能识得几个字。

这日他正在教屋里的四名小童如何执笔，几个孩子平日里都要做重活帮衬家里，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学习写字，一个个都万分认真。刘彦昌看在眼里十分欣慰，想着在这几名小童回家时，给他们塞上一些糕点和自己卖字画赚来的钱。

屋内的人都低头望着桌上的笔墨纸张，可屋内光亮却逐渐消失。刘彦昌抬头，只见窗外黑云密布，倒似乎要下一场大雨。

他拍一拍身旁小童的肩膀：“小七，你不是说家里粮食还在晒着？今日就到这里罢，我看外边快下雨了，你同大家伙先回去，别让粮食给淋了。”

小七点点头，又看了看手中毛笔，眼神颇为不舍。刘彦昌笑一笑，道：“这些毛笔都是老师新买下的，本来也就要送给你们。还有一些厚层宣纸你们一并拿了去，回家有时间就先用毛笔沾上水练习，下回到我这里来取笔墨。”

他又看一看外面，催促道：“快走罢。”

孩子们一一告了别，刘彦昌将他们送到院门口，又看看天上乌云，双眉紧蹙。

小七得了毛笔，兴冲冲地往家里赶，虽然雨来得突然，可家里人都下田去了，等收完粮食就又能练习执笔写字。他跑出几间房远，又突然停住了脚步。

宣纸忘拿了！

他连忙回过头往老师家中去，老师家的院门还开着，他往日常学习的主屋跑去：“老师！我的宣纸......”

刚打开屋门，却听见老师一声呵斥：“你回来做什么！快出去！”

小七定睛一看，才发现门口有一只巨大的黑犬背对着他。

小七吓了一跳，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狗！

害怕归害怕，小七还是更担心老师一些。他这样的村里孩子同狗打架也多，可老师是个读书人，一看就不会对付这种大狗。小七咽了一口唾沫，慢慢蹲下身，捡起地上一块石头，作好逃跑准备，就要往那狗头上扔去。

老师见他行为，脸色发白：“小七，别动。”

可小七已然将石头扔了出去，鸡蛋大小的石块砸在黑狗头上，发出“咚”的闷响。

那只大狗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它转过身来，看着小七，居然露出一个笑来。

狗会笑？小七感到疑惑，而且这条狗的笑并不诡异，反倒给人一种安慰感，叫他的恐惧都消除了几分。

接着，那狗居然说话了，不过不是对着小七说的。

它对刘彦昌道：“总之，我主人不是什么坏人，不管你信不信，都不用担心三圣母和沉香。”

接着，这条黑犬甩着尾巴从小七身边经过，如缎一般的皮毛蹭过小七的手背。小七隐隐约约听到这条大狗嘀咕：“挺勇敢的小孩，但怎么动不动就拿石头扔狗呢？”

小七有些僵硬地看着大狗出了院子，又飞到天上。老师还在屋里发愣，小七也顾不得许多，追出院子去，却见那条大狗的身形不断变大，直到遮天蔽日。

在变大之前，大狗看见小七，还眨了眨眼。

接着，大黑狗大嘴一张，就将整座村子所在的山脉，连同其中的所有凡人都吞入了腹中。

原本层叠的山脉此时已然被夷为平地，在哮天犬施展吞天神通后不多时，杨戬便来到了这里。

哮天犬才从玄冰中出来，还不能化形。施展吞天神通的同时，还要保证整条山脉的生灵全部存活，这步更是耗费仙力。因而，它只恹恹地找了块石头在后面趴着，等着主人找过来。

杨戬将三尖两刃刀收起，又换上了一件素白衫子，在一块巨石的阴影里找到了趴着乘凉的哮天犬。

他蹲下身拍拍哮天的脑袋，额间神目一张，确认哮天腹中整个村子安然无恙，微笑道：“辛苦了哮天，我这便带你去师祖那里。”一挥手便将哮天犬收到袖中，化作纵地金光向昆仑遁去。

昆仑山麒麟崖，玉虚宫入口处，银光闭关大阵隐约可见。昆仑的侍奉小童都被早早遣散，十二金仙也都回了各自地界，云游的云游，闭关的闭关。可以说，昆仑这里目前只剩下杨戬，哮天同阐教师祖元始天尊。

杨戬在大阵之前长揖，朗声道：“弟子杨戬，来向师祖求山河符宝。”

天地之间一声叹息：“进来罢。”

银光撤去一个小口，刚好容杨戬进入。杨戬正色，又将身上白袍整理一番，才踏入麒麟崖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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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哥，刘大哥！”

沉香只觉自己肩膀被一双小手不断晃动着，他的神识也在一声声呼唤中逐渐清醒过来。

沉香睁眼，只见四周满目疮痍，方才的大战痕迹凛然还在，此时看去，居然延伸到数百里之远。

小玉出现在沉香眼前，秀丽的面庞上此时满是焦急之色，只是四周好像只剩了沉香同小玉两人，哪吒同众天兵天将都不知去了何处。

小玉见沉香醒来，神色一松，见他眼中露出疑惑神色，心灵相通，知道他是在疑惑哪吒去向，便道：“刘大哥，哪吒大哥他们回天庭复命去了。此次事关重大，恐怕之后三界要乱了。”

说着，她将沉香扶起，自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玉简，展开手掌给沉香看：“这是哪吒大哥临走前留下的传讯玉简，说是有事便会联系。”

沉香默然点点头，此事算是因他而起，恐怕之后便要受天庭传召治罪了。他深深看一眼面前的云华山，此时云华山上禁制极为强力，他神识无法探查，也不知母亲如何。不过杨戬同母亲终究是亲兄妹，想来母亲性命不至堪忧。

“小玉，”沉香将小玉扶在他肩膀上的手轻轻拨开，道：“我此番闯下大祸，不知天庭将如何处置我，我决计不能连累你。方才一事你并没有多出面，我这便送你回姥姥身边去。虽说大战将至，你们一族也要参与，但却总比待在我身边好些。”

“刘大哥！”小玉咬牙道：“你不用赶我，此时我是不会离开的。以我法力修为，若是什么人对你发难，我们二人联手也可抵挡一二。再说姥姥是狐族长老之一，天庭还要同狐族联手对抗凡界魔物，还敢扣押我不成？”

沉香知道说不动小玉，也不多言，只是默然半晌，道：“连累你了。”

说罢，二人一同将目光挪到一旁李觅欢化成的黑猫遗体上，对视一眼，眼神中均现出恨意来。两人心智坚定，此时挚友身死，他们自然知道悲戚哀伤没有丝毫用处。

“有朝一日，定为李大哥报仇。”小玉低声道。

两人埋葬了李觅欢，为其树起一座小石碑来，又拜了几拜。沉香望向远处半没入土内的开天神斧，没有感受到任何心神联系，那神斧就像是一柄普通斧头一样，静静地立在那里。

看来他一时间是拔不出神斧了。先前能够撼动并使用神斧，恐怕是那杨戬在斧头上做了手脚。

“刘大哥，我们现下去哪里？”小玉问道。

“等哪吒兄弟回禀完毕，天庭恐怕很快就要召我上去，”沉香轻轻呼出一口气来，“我决定去找寻杨戬踪迹，届时不管天庭如何处置我，至少算是一点弥补，只是此事危险，小玉，你真……”

说话间，却见小玉神色一变，将方才收起的传讯玉简拿起。

“这么快！”沉香心下一震，两人连忙往玉简上看去。

只见莹白色的玉简上俨然现出几个字来，却不是来向沉香问罪的，而是一则讯息。

“刘家村被灭，无人生还。”

沉香脸色刷地白了下去，嘴唇也颤抖了起来。他踉跄一下，立马召来一朵小云，腾云而起，只是那云也显得有些跌跌撞撞。小玉脸色也极差，知道这刘家村大约便是沉香的家，也化成一束紫光跟上。

“可是仔细探查过了？”李靖抚着自己胡须，皱眉道：“如此之多的凡人，就算是身死，其魂魄应该也到了阴司中去，怎么会一点踪迹都没有了？”

他对面一名天将恭敬道：“已然都探查过了，刘家村凡四千余人，一个也没有找到。”

李靖攥住手中宝塔：“莫不是这杨戬用了什么邪术，将这些魂魄全都吞食炼化了不可？这四千余人若是都遭炼化，可会出大问题的啊。眼下魔物横行，真是祸不单行。”

正说着，他目光中厉色一闪，喝道：“什么人！”接着一束金光自宝塔中疾射而出，刺向天空之中，却被一团紫色光罩挡了下来。

赶来的正是沉香与小玉，方才那一击只是试探，却力道不浅，被小玉轻松接下，反倒让李靖有些诧异。待得看清两人面目，他神色稍缓，抬手示意身旁天兵天将不必过于警戒。

天庭之上早将沉香小玉样貌以灵画镜传开，对此二人李靖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沉香自杨戬手中抢夺回宝莲灯，避免其大杀四方，也算是功绩一件。他后退一步，复又让天兵天将继续调查四围。

沉香见到原本繁盛的村落被毁得连山石都不剩，双眼布满了血丝，心中只觉得有一股戾气上下窜动。他知道父亲多半已经凶多吉少，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敢问前辈，这里还余留有活人么？”沉香走到李靖面前，哑声道。

李靖面上流露出些许不忍之色：“已经反复探查过，没有了，阴司之中也没有村中凡人的踪迹。”

“是杨戬所为。”沉香一字一句艰难道。

李靖叹一口气，知道沉香不会死心，便说道：“小友可以进去再搜寻一番，我等不会阻拦。”说罢后退一步侧身让开。

沉香神色颇为麻木地道了声谢，小玉只能担忧地看他一眼，也向李靖道谢后，再度跟上。

沉香没有飞行查探，而是一步一步走在裸露的土地上，从边缘开始，不时转一个弯，俨然是沿着以前的道路走着，嘴上默默念叨着曾经在此的建筑归属于何人，就这样一步一陷地慢慢走着，约莫半个时辰过去，竟然就这样一毫不差地走到了自己家的原址。

望着四围的一片寂无，沉香终于崩溃了。他抱着头跪在了地上，眼泪与尘土和成泥浆。

“我究竟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