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温四世中心】白马、草药与苍鹰 第6章 六

六

鲍德温和鲁阿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一样的精力充沛，好奇心旺盛，两人认识之后，迅速玩到了一起。刚开始，威廉大人对我的举动十分赞成，但一段时间过后，我们都对此事感到烦恼。

“达乌德，老爷叫你把殿下送过去，他该上语言课了！”

“啊？可是他还没有过来敷药……”

管家与我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当我策马翻过山丘，来到鲁阿惯常鹰狩的那片荒地，就看到一线黄尘拔地而起，直直掠过远方的地平线。

是鲍德温，以及他的近卫和侍从，正骑着马风驰电掣地朝这边奔来。清一色的蓝白骑马装，我那穿白袍的弟弟也混在其中。

“苏莱曼！接着！”

一个白布裹着的东西朝我兜头丢来，我急忙伸手接下。那是一只硕大的禽鸟，身子软塌塌的，一袭漂亮的长尾从白布底下露了出来——是一只孔雀。我这么一抬手，马匹失去控制向一旁跑开，竟让鲍德温错身而过了。

“代我向威廉老师赔个不是！”他驱马打了个漂亮的回旋，“晚上请你们吃烤孔雀！”

“……”

愿真｜主保佑我活到那时。

威廉大人的脾气挺好，但并非无条件的宽容。整个晚餐时间，他都一脸阴沉地在桌边坐着，一声不吭地吃着鲍德温打来的猎物。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感觉碗里的烤孔雀又干又柴，吃起来索然无味。

“鲍德温，殿下。请你解释一下今天的行为。”

果然，吃完饭就该算账了。

“我去打猎了，老师。”鲍德温用上他最乖最软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之前父亲总是带我去打猎，他走以后，我很久都没有再骑马出去，骑术都有点生疏了。”

“所以你就猴在马上过了一天？”威廉大人应是对此司空见惯，半点不为所动，“你有片刻想过落下的功课、错过的治疗该怎么办吗？”

“我这就去补……”

“你以为所有人都会等着你吗？”

听了这句话，鲍德温迅速瞟了一眼桌子下首。我当然还在那里等着。眼看威廉大人也跟着看过来了，我急忙拿起叉子扎了一颗炖李子，假装自己还没有吃完饭。

“哈哈——哈啾！”鲁阿在一旁打了个喷嚏，听起来像是失声喷笑。不怪他，因为我常说羊肉炖李子既浪费羊肉又糟蹋李子，狗都不吃。

“鲁阿，你来说说，殿下今天都学到了什么？”威廉大人突然发问。

“我来说吧，我最近都在练习……”

“我在问你的骑术老师，没有问你。”

“啊？哦。”

突然被打断发言，鲍德温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殿下是在练习单手御马，最近刚刚学会了回转，做法干脆利落，只是有个不好的习惯，跑回直线时总是把左手空开……”

“那是因为我想……”

“我没有问你。”

话说一半再次被威廉大人打断，鲍德温显得更焦躁了。我想马儿若是初次套上嚼子，多半就是这样的反应。

“转弯时双腿夹紧马腹，就不太容易摔下来，但殿下身量还不足，单凭……”

“我很快就会长高！”

“殿下，请不要插话。”

鲍德温又被堵了一下，顿时变得气鼓鼓的。这下，鲁阿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再次开口就有些心虚：

“当然，我感觉殿下的悟性还是极好的，技巧掌握得很快，就是性格有些冒进，总爱两手都离了马缰行动……”

“那是，那是……因为……我，我在……”

啊，鲍德温的口吃都被逼出来了，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根。到此一步，威廉大人这才转过身，面对着他说：

“如果你的行为举止不能取信于人，再好的语言表达也会是耳旁风。”

鲍德温闻言愣了一下，眼里的激动和气恼瞬间被水化开：

“我学到了，谢谢您。”

“还有就是，你空出左手是想给骑枪冲锋做准备吧？”威廉大人接着说，“现在练习还太早了，等你长高一点再说吧。”

“好的老师！”

听到鲍德温的嗓音回归清亮，我舒了口气，急忙弯下身子，吐出如鲠在喉的酸李子。呸！真的很难吃。

进入到六月，在鲁阿的精心教导下，鲍德温的单手骑马技术越发精进，威廉大人在信中对此赞誉有加。消息传到了国王阿马里克耳中，他派人从前线送来了一匹小马。

那是一匹通身雪白的小马，真正的沙地神驹。它还不到成马的年纪，没有被人驯服过，可以陪着鲍德温慢慢长大。马驹送来时，鲁阿的眼睛都快看直了，不停地绕着圈子打量。威廉大人在一旁呵呵笑着，说这算是提前送到的生日礼物了。

“生日？”我敏感地抓住了关键词。

原来鲍德温的生日是在六月。

既是知道了这件事，我们就不能无动于衷了。鲁阿征得威廉大人的同意，从鹰舍中挑了一只刚换好羽毛的苍鹰送给他，我则是熬了几个通宵，把《安塔拉传奇》通篇翻译成蹩脚的拉丁语，用线装订出一本歪歪扭扭的小册子。

“至亲爱的朋友，”我在扉页写上祝福，“愿你的人生也会成为一部波澜壮阔的传奇史诗。”

鲍德温生日那天，国王尚在征战，未能抽身前来，他便在母亲和继父那里庆祝自己的第十三个诞辰。那边只有有名有姓的贵族才能进去祝贺，威廉大人自是先进去了，我和鲁阿在门口等了半天，到晚上才能以平民身份去拜见王子。鲍德温在八方来客中周旋了一天，罕见地显露出疲态，但看到我们仍是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我带你们去看我的小白马！我父亲送来的！”他骄傲地大声说道，在得知自己即将拥有一只雏鹰时，更是高兴地跳了起来。

那是我记忆里最好的一个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