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女士们继续欢快地聊着天,就看到克拉丽莎又急匆匆地下楼,身上披了一件披风。
“宝贝,都这个点了,你要去哪里?”班纳特太太坐起来。
“晚上要见朋友们,晚餐不用等我。”克拉丽莎站在镜子前理理头发。
“等一下!是法拉第先生他们吗?”伊丽莎白一下来了兴趣,“那我也要去!”她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
“我也要,之前要的宣传单我设计了好几个版本,正好今晚决定了,明天就可以送去印刷厂。”玛丽也起身往自己房间里走,她要整理一下自己出门的手提袋和手稿。
“瞧瞧我们家的女孩,一个个没有结婚就和一帮陌生男人们呆在一起,这样怎么出嫁呀!”
班纳特太太又有意见了,当她第一次知道克拉丽莎和伦敦城哲学会的工人们呆在一起的时候,她差点直接晕过去。
可惜领头的克拉丽莎对此表示无所谓,而第一次参加社团活动时十分忐忑的伊丽莎白和玛丽也立即爱上了这种有趣的活动形式。
不可否认的一点是,无论这个社团本身是否是由一群贫穷的工人和商人办起来的,它都已经踏入了男人做事的范畴,这让她们感到又刺激又紧张。
如今的伦敦城哲学会又与曾经不太一样,克拉丽莎吸纳了几位有天赋有眼界的工人到自己的工厂里工作。
和机械性的重复劳动不同,他们更倾向去优化和改进技术,已经有了好几项不错的成效。
克拉丽莎设计了专项的研究基金。又能研究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又能领到薪水,如今的生活美好的像幻觉一样,这是不少工友们的真实想法。
更有人听闻消息后,专程从伯明翰或曼彻斯特这样的城市带着自己的想法和技术来拜访伦敦城哲学社,梦想着成为第二个迈克尔·法拉第。
如今的资助人都热衷于资助艺术和慈善类的事业,克拉丽莎这样的女性.科学技术资助人还是少有的。
作为克拉丽莎小姐定期会前来参加的活动,少量的会费和一篇自传小论文就可以加入。
伦敦城哲学社如今入会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一个新高,创始人威廉·尼克尔和约翰·塔特姆先生在高兴之余也认识到,已经到了必须抬高加入门槛的时候了。
克拉丽莎并不想改变它成立的初衷,它是由一群工人,商贩,教师,学徒建立起来的社团,目的是为了打破知识垄断,为了让有共同爱好的人们可以一起探索问题。
所以在讨论后,他们决定少量的会费不会改,而增加了面试聊天的环节。
聊天内容由创始会员们针对小论文来开展,他们的学习基础不重要,毕竟这里就是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对科学的探索思维与热爱程度才是是否能成为会员的唯一标准。
马车从宽阔的石板路出发,窗外是整齐的联排别墅,路过的人们穿着优雅考究,车轮声清脆悦耳,令人心旷神怡。
随着路面变得狭窄颠簸,窗外的建筑也开始变得密集,人们行色匆匆,空气里弥漫着油墨与晚饭混合的复杂气味。
前方就是更多破败砖房与工厂的聚集处,那里的人们穿着粗布衣,疲惫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
马车停在了一栋被翻新的小楼前,这是克拉丽莎综合考虑后定下的社团地址,不少的成员们都住在这附近。
登上台阶推开黑色的木门,嘈杂的讨论声扑面而来,迎面走来的每个人都热情的和克拉丽莎打着招呼。
克拉丽莎一一点头问好,她记得这里每个人的面孔和名字,这是她自小乡村来伦敦发展后就养成的习惯。
除了因为她是投资人以外,她对人谦虚随和的态度和真诚热心的帮助才是这里人最爱她的原因。
“弗兰克先生,好久没看到您了,孩子怎么样了?”
“托您的福,现在已经能蹦能跳啦,吃饭也很香。等再休息休息我们打算让他去店里当学徒了,多学些知识。”
弗兰克是一名长相凶狠,但性格憨厚的铁匠,自从听说了迈克尔·法拉第在当装订工学徒时自学成才的经历后,他就有一个想让自己儿子也去边当学徒边蹭书看的梦想。
今年的夏天,儿子的突然生病打乱了平常生活的步伐,他已经缺席很多场社团活动了,克拉丽莎了解情况后还特意请医生去看过。
在旁厅克拉丽莎看到了她的朋友,玛格丽特·汤普森太太。她是社团里除了自己以外唯一的一名女成员,而今天有所不同,她的身边竟然还围绕着三个陌生的女性面孔。
“玛格丽特,这是……?”克拉丽莎惊讶地问。
玛格丽特·汤普森和丈夫尼尔·汤普森是一对幸福的夫妇,他们还没有孩子,经营着街角的一家面包房。
在闲暇之余,汤普森先生喜欢来这里听一些讲座。创始人约翰·塔特姆先生的课程通俗易懂,尼尔会把做满笔记的本子带回家,再讲给玛格丽特听,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特有的幸福时光。
有一天汤普森先生回到家,告诉自己的妻子,社团里居然加入了一位年轻的小姐,这可真是一件新鲜事。
这位小姐即便穿着简单也掩盖不住她的贵气,与破旧的地方格格不入。
这样的人,什么老师请不到,何苦要到这种地方来呢?况且她还未出嫁,难道就不害怕闲言碎语的攻击吗?
汤普森先生向自己的妻子犯嘀咕,玛格丽特听完却沉默不语。某种希望在心里生根发芽,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又过了几周,自己的丈夫回家高兴地宣布,班纳特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善人。玛格丽特这才知道这位来求学讨论的小姐摇身一变,变成了社团的赞助人。
埋藏在心中的渴望愈发难以按捺,逐渐战胜了心中的恐惧与犹豫。
终于有一天,玛格丽特·汤普森带着自己的一篇简短的,关于力学原理的论文,鼓起勇气敲响了社团的大门,约翰·塔特姆亲自接待了她。
一开始他还以为玛格丽特是来见她的丈夫的。
“现在可是白天,麦吉,恐怕除了我没几个闲人了,你要找尼尔的话,他不在这里。”
“不……,我并非来找他的,塔特姆先生。”
紧紧攥在手中的稿纸如有千斤重,但伸出手的那一瞬间,玛格丽特感觉心头无比的轻盈。
玛格丽特·汤普森的行为远比克拉丽莎带给他们的影响要大。
社员们可以把克拉丽莎看作是老板,是朋友,但是玛格丽特却是实打实“他们这样的人”。
克拉丽莎得知了这件事后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双手,“您或许有所不知,但是您能加入我们协会甚至比我自己加入都要重要!”她高兴地说。
玛格丽特的勇敢就像一记强心针,让克拉丽莎被乐观的情绪包裹着,已经完成了零到一的突破,接下来的进步还会远吗?
可惜接下来的整整一年多的时间中,克拉丽莎都没有再等到第三位女性成员的加入,这就是为什么一下子看到三位女士站在玛格丽特的身边时她这样的惊讶。
“班纳特小姐,这是卡特太太和她的两个女儿,伊莎贝拉和苏珊娜。”克拉丽莎一边行礼问好,一边观察着她们。
卡特太太是一位典型的操劳过度的中年女人,她非常的瘦小,面上难掩疲态,一双眼睛却很有神。
卡特太太的两位女儿也与克拉丽莎问好,这两位姑娘如同桅杆一样站得笔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一看就是性格爽朗的人。
克拉丽莎也向她们介绍了自己的两个妹妹,她们年纪相仿,脾气相投,伊丽莎白和玛丽也立刻喜欢上了这两个陌生的女孩。
虽然伊丽莎白在家也是一位伶牙俐齿的角色,但和对面着两个姑娘比起来还是差得太多,或许这就是书本知识和街头智慧的区别。
“卡特太太……她和她的丈夫起了一些争执。”玛格丽特含糊地解释,惹得伊莎贝拉笑了出来。
“好了,我亲爱的汤普森太太,这里都是女人,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伊莎贝拉亲昵地搂住玛格丽特,她的身上有着贫苦生活中女人特有的力量与开朗,似乎什么困难都打不倒她。
“简单地说,我们酗酒的父亲觉得我们整天干活还不够,还指望着再把我们卖一个好价钱。我们忍受不了这种动辄被打骂,像物品一样被估价的生活了,家里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两位卡特小姐都非常的厉害,她们的水平甚至在许多我们的社团成员之上。”迈克尔·法拉第正好路过听到了讨论,忍不住插话。
“哦,你好,克拉拉,班纳特小姐们,汤普森夫人。”法拉第又打招呼。
“迈克尔!”克拉丽莎看到朋友很是高兴,几个人相互问好。
“我可以向大家保证,她们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加入的。上周的讨论会你不在,她们两个人把弗雷德问得哑口无言,就差直接问他到底懂不懂自己在讲什么了。
还有卡特太太,你简直无法想象自从她加入后这里的生活条件好了多少,大家都已经离不开她了。”
法拉第的解释并没有让克拉丽莎完全放下心来,虽然会有些冒犯,但是克拉丽莎还是想向卡特太太问清楚。
“您的丈夫知道你在哪儿吗?如果被发现,他完全可以通过法律手段将你们强制召回。”
克拉丽莎最担忧的就是这个,她担心这样新的开始对这几位女士来说只是镜花水月,未来还有数不尽的麻烦。
“女性首先必须要了解法律,才能理解世界运作的规则,加入这场游戏,这是你在《淑女前沿》里说的。”
一直站在伊莎贝拉身边的苏珊娜第一次开口,克拉丽莎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的第几次被身边的人惊讶到了。
“只可惜法律不站在我们这边,但我们知道怎样去躲开。我们周转了很久才来到伦敦,在这附近租了一间小房间,再找一些活干,想看看能不能碰到你。”伊莎贝拉补充。
“我们的父亲酗酒得很凶,没有能力一路找过来。而且我们的姨妈就住在我们家附近,会持续帮我们留意我们父亲的近况,以免有意外发生。”
苏珊娜虽然没有伊莎贝拉看上去那么强势,但她思维冷静,逻辑清晰,克拉丽莎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
“抱歉,只是我们不知道还能去哪儿了,我们不需要同情,只需要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班纳特小姐,你一直是我的偶像,我从十几岁就在报纸上开始收集您的消息了,我有整整一本剪贴本,记录着你的事迹。
《淑女前沿》只要是你执笔的专栏,我每一期都看,我免费给报亭的老板干活就为了能借阅到它,能有一天亲眼见到你一直是我的梦想。”
苏珊娜一直保持着冷静的态度,也是希望他人不要看低了自己。而此刻她哽咽的声音提醒着大家她不过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孩。
克拉丽莎的心里百感交集,她不敢想象这两个和自己妹妹一般大的女孩是怎样多年在繁重的工作中见缝插针地学习知识,又是怎样周密又果断地计划了这样一场逃跑,在陌生的环境中逐渐生存下来。
十五岁的自己和苏珊娜一样,捕捉着报纸的动向,每一次的敲门都在赌能不能有人能拉她一把。
而此刻克拉丽莎无比庆幸这两个女孩这次赌对了,她们找到了自己,而自己一定会尽全力去保护她们。
“你知道吗?苏珊娜,我也有一书柜的剪贴本。那时候的我就像你一样,仰望着别的女性,期待着自己能走到那一步。”
克拉丽莎调整好情绪,不再聊这些沉重的话题,她们一起进入二楼的大厅。
约翰·塔特姆正在讲台上准备着今晚的内容,成员们已经来了一大半,她们一行人找着空位置落座。
“没错,我可以作证,克拉拉从小就喜欢收集这些东西,而且她遇到了布莱特伍德公爵夫人。当然你这么崇拜她,肯定知道这件事啦!”
伊丽莎白刚刚目瞪口呆地听完了新朋友三言两语讲完了她想都不敢想的黑暗经历,心中只有敬佩,心疼和亲近。
她想象不出来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该怎么办,而这两个女孩没有声泪俱下地讲述过去,来赢得大家的同情。
在她们的口中,只有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的憧憬,这让伊丽莎白更佩服了。
“相信我,苏珊娜,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们的人生刚刚开始。”
男人们杂乱闲聊的人声中,苏珊娜·卡特看向克拉丽莎·班纳特那双翠绿的眼眸,抛下一切世俗的评判,这是两个相似的灵魂彼此触发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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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The Hop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