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您不能这么做...我是阿努比斯的...”
阿芙纳鲁拉被阿图姆桎梏着,像是一只胆小的鹌鹑,委屈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在被单上,印出一片深色的濡湿。阿芙纳鲁拉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她怕极了,只想恳求阿图姆能够放过她。
“你们的关系是那么亲近...您是阿努比斯的…”
阿图姆吻着她的耳垂低低地笑了,那笑声在阿芙纳鲁拉听来恐怖至极,他说,“你也想叫我叔叔?”
“求求您...放我离开...求求您...”阿芙纳鲁拉挣扎地更厉害了。
“不可能放你离开的,阿芙纳鲁拉。”
“你应该是我的神女。”
……
那晚,阴晴不定的夜空中弥漫着湿漉漉的云雾,不多时便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来。电光闪过,照亮殿内黑暗的角落。
整夜狂风暴雨般的攻势终于在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渐渐停歇。
落了整夜的雨,终是停了。
胸口颤栗起酸涩苦闷,阿芙纳鲁拉大口喘着气想摆脱这恼人的梦魇,挣扎着,像是在听厉鬼叫嚣着痛苦,一道天光划过,阿芙纳鲁拉猛地一下睁开了眼。
洁白的天花板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也冰冷的不带一分温度,阿芙纳鲁拉痛苦地再次合上眼睑,清醒着努力认清既定事实。
又回来了。还不如梦魇。
她无望地轻叹一声,缓缓偏过了头,用空洞洞的眼神望着殿外那棵枝繁叶茂的无花果树。树冠迎风而立,摇动着片片枝叶沙沙作响。一颗颗幼嫩红润的果实结于树上,生机灵动。小时候学过的神圣知识倏地划过脑海,哈托尔女神的神物之一就是无花果,而她是无花果树的女主人。残破的画面在阿芙纳鲁拉眼前闪现,胃中又是一阵痉挛,她不小心从床上翻了下去,跪坐在地上干呕,双目被刺激得又疼又痒,泛着泪花,模糊了视线。
恍惚间,她看到了圣湖旁温润谦和的第一先知缓缓走来。
透特将她扶到床上,轻拍她的背,又招呼侍女取了杯水给她漱口。
阿芙纳鲁拉紧紧握住透特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地,颤抖着求透特放她离开。但这事情哪是月神能做主的,他又一次拒绝了阿芙纳鲁拉。透特微蹙起往日里平整无痕的细眉,有些担忧地静望着阿芙纳鲁拉,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两秒,才慢声道,“阿芙纳鲁拉,你怀孕了。”
他静默的眸子中闪动着不明的情绪,掩藏在翡翠眼眸中动荡暗涌起波涛,复杂又微妙。而阿芙纳鲁拉整个人像是经受了一记晴天霹雳,怔忡了几秒后,无措地哑声道,“大人,救我。”
她嗓音哽咽,泪眼朦胧地望向他,此时此刻她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透特抬手按在了阿芙纳鲁拉颤抖的肩膀上,却再也不能给她一点儿安心的力量。他复杂难辨的目光让阿芙纳鲁拉感到更加惶恐不安。
只听透特缓缓开口道,“王希望你把孩子生下来。”
阿芙纳鲁拉惊惧地使劲摇着头,止不住的泪水砸落在手背上,她近乎绝望地说,“可我是个人类,大人,我是个人类啊...”
她抽泣着,把脸深埋在手掌中,原本割破的手心虽已被精细的包扎过,可泪水浸湿后又开始渗出斑斑血痕,蜇得她生疼,可都远远不及她内心的痛苦。这一天中接二连三的打击对她来说太大太重了,压得她根本喘不过气来。阿芙纳鲁拉大口大口地拼命呼吸着,湿润微热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破碎,就如她的人生一般,尽毁在阿图姆的掌心中。
“阿芙纳鲁拉,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擅自探查了你的未来。我告诉你,你的命运就像是投入湖中的鹅卵石,虽小,但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你会因此牵动甚至拯救很多人。”
透特深深凝视着她,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浓密纤长的睫毛覆着那双如春水般温润动人的碧色眸子,可阿芙纳鲁拉却只能悲怆地望着他,失声说道,“神明,你们都是神明,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类....你知道这种无力感吗?你知道命运不被自己掌控,而是被别人拿捏在手里的绝望感吗?我在你们面前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只能够轻易被捏死的蝼蚁。我信奉你们,崇敬你们,可是你们带给我的是什么?是一次又一次无情的伤害。”
她强扯着嘴角,努力想勾起一个看起来不那么惨淡的笑容,颤声道,“你被欺骗过吗?你被强迫过,被禁足过吗?你都没有....但我经受过,我都经受过!”她越说越激动,声音更是抖得厉害,到最后她竟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她努力平复心绪,想说什么,可是话流溢到了嘴边,还是被泪水模糊了冲淡了。
鹅卵石终究会沉入深不见底的湖中。她来拯救别人,谁来拯救她呢?
她的目光哀切,无声地望着透特,有一刻她希望这个伟大的通人性的神明能够理解她。但透特深蹙起的眉头让她彻底失望了。
“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我都不会如你们所愿。”
透特听到她的话,陷入了沉默,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门口传来的熟悉又冷漠的声音打断。
“你必须生下这个孩子。”
“透特,下去。”
阿图姆的语气并不好,显然正处在发怒的边缘。他冷着脸对透特说道,又扫了阿芙纳鲁拉一眼,那隐藏在眼底的怒意让阿芙纳鲁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透特听了他的话,连忙起身,像是想要赶快逃离这修罗场一般的脚步匆忙,不过在他最后走到门边时,还是眸色暗沉地回头望了阿芙纳鲁拉一眼。但阿芙纳鲁拉已经无暇多顾,她的心随着阿图姆的靠近而砰砰乱跳地厉害,他的脸阴地可怕,阿芙纳鲁拉微微向后面蹭着,本能地想要离他远一点。
“阿芙纳鲁拉,生下这个孩子。”阿图姆语气平淡,但却威严地不容置喙。这不是询问,是命令。
“可我不想。”
见阿图姆没有回应,阿芙纳鲁拉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我不想。”
阿芙纳鲁拉极力掩饰着恐惧,可隐隐颤抖的声线还是出卖了她。她害怕,害怕极了,她甚至不敢想象他们的孩子会是一个怎样的怪物。
“你让我走吧。我是阿努比斯的爱人,我应该是他的妻子。”
阿图姆闻言,却只是一笑。他的嘴角近乎无情地勾起,残忍地撕碎阿芙纳鲁拉最后的幻想。
“那你就去问问他,还会要你吗?”
阿图姆扬唇笑着,可这笑意无不冰冷刺骨。
听了他的话,阿芙纳鲁拉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紧紧咬着唇角,怔忪了好一会儿,怒道,“你无耻。”
阿芙纳鲁拉仰头怒视着他,眼神中是不可置信的破裂,仿佛信仰在崩塌,这一刻她才深刻地认识到神明的劣根性,竟是比人类更甚。
“为众生所信奉,为众神所效忠的太阳神,竟是这样的…”
阿图姆站在床边静默地望着她,对于她的话竟无言以对。这么久以来,他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哪怕以限制她行动的方式把她关在神宫里,可他也仅仅是拥有了她的身体,却从来都得不到她的心。她的愤怒,她的冷漠,她的抗拒,她的失望...他面对阿芙纳鲁拉别无他法,因为只要是一点放松,一不留神她就会从他的指尖溜走,她会逃到哪里去,她会回到阿努比斯身边,她会躲到他找不到的天涯海角。人类的生命不过百年,如果失去了这百年,他该去哪里,该去哪里才能再次找到她...
见得不到回应,阿芙纳鲁拉只是恹恹地望了他一眼,抱膝坐在床边,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不愿再去看他。心中的厌恶已经达到了极点。
再次开口,阿芙纳鲁拉的声音已有些许哽咽,“神界的女神很多,我只是区区一个人类。放我离开吧,求你。让我走吧。”
阿芙纳鲁拉再度抬眸看他,眼神中迷蒙着对自由的渴求。
阿图姆看着她,黑沉沉的目光中并未有半点波动,他望着阿芙纳鲁拉金色的眼眸,望着那泛着水雾的光亮,他开始变得迟疑,低声问道,“我该怎么样才能让你留在我身边?”
阿芙纳鲁拉神情一滞,沉默地凝望着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从未设想过这种可能,从来都没有。或许她也曾迷茫地试图寻找爱情的痕迹,但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相爱的证据。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她不信,不信神王会爱她,更不能接受阿努比斯的离去。他们之间像是形成了一种病态的关系,所以她坚信,他不可能爱她,他定是有所图谋。阿芙纳鲁拉沉默着,想要从阿图姆的眼中看出些什么,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若是想要我这条命,拿去便好。”我只是一个人类,生命本就短暂,若今生悲苦,只求来世幸福…
他蹙眉望向她,似乎想不明白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以为阿芙纳鲁拉对他还心存芥蒂,便道,“你还记得发生在太阳圣城的那场战争吗?”
她怎么会不记得,她唯一的家人死在了那里。
“阿波菲斯的恶魂军团会突然攻入太阳圣城是有原因的。在神界,有神明背叛了我,他打破了我对阿波菲斯禁制,向阿波菲斯的恶魂军透露了我的行踪。背叛者会趁此机会穿梭在三界之间,所以我要查,我要知道是谁背叛了我,扰乱了三界的秩序。”
他低叹了一口气,又道,“你也知道,我不想你离开太阳神宫,是怕潜入神界的混沌势力会伤害到你。现在情势危急,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我每天都很忙,生怕在我没顾及到的角落会有人伤害你,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前段日子,我接到了哈托尔行踪诡异的情报,透特送来喝下后能使神明伤口不能自愈的药水,就有了你那天所看到的一切。我不问你为什么会在那里,但我希望你能听话。”
阿芙纳鲁拉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从背后袭击自己的那双手。那会是谁?
“从前不和你说这些,一来是怕提及战争和混沌实力会让你触景生情,想起你的家人,怕你伤心难过。二来是怕你在知道神界情况如此动荡后会感到不安。”
听着他牵强的理由,阿芙纳鲁拉无奈地扯了下嘴角,心想,看来离开是没戏了。
她掀起眼眸望向他,不意外地对上了那双狭长如墨的眼眸。他的目光微微下敛,平静地如庭院前的湖水,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映着左眼下那颗淡墨色的泪痣。
夜格外地静,她看着他,忽然开口将夜色划破。
“哈托尔女神还活着吗?”
他似有遗憾地轻声说,“她已经死了。”
阿芙纳鲁拉喉中一涩,“你让我觉得害怕。”
她无比悲凉地想着,也许下一个死去的就会是她。她听到阿图姆开口说着,“我爱你...”
可阿芙纳鲁拉清楚他想要说的是什么,只是他们很默契的谁都没有再提。死去百年的女神和流放深渊的男神如同一根尖刺深扎在心窝,直把心脏扎的血肉模糊。阿芙纳鲁拉明白,他们之间横亘着两条生命,她迈不过去,他走不出来。
她知道他耳鬓厮磨的是什么。我爱你,伊瑞特。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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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意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