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OT/利威尔bg] 定约日 第11章 第 10章

原计划由埃尔文为青阳私下讲解长距离索敌阵和军团内部交流指示，但基斯团长临时决定在出墙前的最后一天进行集中演讲，再放调查兵们自由活动。

对不少人来说，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四肢健全的直立行走在墙内。有些人压力大得面如土色，还有些两股战战，几乎都能看到水色洇出裤缝。

“……以上。”

“为人类献出心脏！”

随着基斯最后一句演讲结束，不管调查兵们内心多慌乱，也遵从军人的训练，行动先于思考，立刻整齐划一地敬礼。等到基斯团长离开演讲台，许多调查兵才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更有甚者直接滑坐在地，毫无斗志，满嘴念叨着‘要回家’。

青阳不理解他们的行为。又或者她不理解他们怎么会在现在才崩溃。作为军人，他们在加入调查兵团的瞬间就应该做好随时去死的觉悟了。

“或许他们在这时才有要被送入巨人口中的实感吧。”埃尔文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状似善解人意地开口。

“什么时候给我讲你发明的阵型和军团信号？”青阳不吃埃尔文那一套，懒得猜测他脑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直接问出自己关心的事情。

“基斯团长找你，结束之后再给你补课。”埃尔文回复，“你还要写一封家书。”

“家书？”青阳困惑地停下，转头看向他，“我没有家人，你应该清楚这点才是。”

“说是家书，其实是遗书，只有在身亡后才会由队长转交给你的亲人。万一不幸丧身巨人的嘴里，你应该也会想要给利威尔一个交代吧。”

“……”

简直就像战争一样，只不过对象不是人类，而是巨人。青阳一边这样想着，边跟随埃尔文走到基斯团长的办公室。自那天的谈话后，基斯再也没来找过她，仿佛将这个‘特聘专家’抛之脑后，毫不关心她是否会在出墙调查中拖后腿，也不在乎她能否在此次行动中存活。

事实截然相反，基斯当然关心青阳。为了争取非军团所属人员出墙，他独自承受了来自萨克雷总统的质问，也在重重监视下被引领面见了王，说明此次行动的必要性。尽管最后王并未开口，晚些依旧批准了这次有‘无关人员’参与的调查行动。

“普通民众出墙不是说说而已，尤其你没有接受任何军事训练，让那些老古董接受你出墙可废了我不少功夫。上次的谈话结束后，你有新情报愿意开放给调查兵团吗？”

基斯坐在他宽大的长桌后，双手交叠在桌上。引路的士兵将埃尔文和青阳带进房间后便合上门退出。房间内只有基斯、奥特、埃尔文和青阳而已，这是一次闭门会谈。

在几天切身实地感受了调查兵团的存在后，青阳似乎更加理解‘调查兵团团长’的职位。士兵们为了人类奉献的心脏、那一条条人命叠加在一起，连轻飘飘的标志也有了重量。

想到这里，青阳终于愿意放出一些信任：“……玻璃。”

“青阳调查兵，认真回复长官的问话！”奥特分队长站在基斯身后，开口斥责。

“各位知道玻璃是如何制作的吗？我在地下街时见到的玻璃寥寥，曾以为这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到地上后发觉家家户户都装着玻璃，甚至应用到了眼镜上，融入平民生活中。连望远镜也不是管制物品。”青阳双手背在身后，模仿着士兵们被问话的姿态，高昂着头质问，“可是玻璃的原材料究竟是什么？这能够支撑墙内大量生产、使用玻璃的原材料，究竟来源于哪种材料？”

青阳的语速忍不住加快。她越想越兴奋，手心不由自主出汗，不仅为解开墙内无人知晓的一大谜题，更为她正在理论中接近自己所处的地点：“是二氧化硅，是石英砂，简单来说，是沙子！”

青阳彻底忘记自己正在与基斯团长汇报，随着自己的思考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我了解过调查兵团最远所及的探索距离，其中多为平原。墙内的山最高也高不过城墙。玛利亚之墙北面记载有山，但目测距离最高不过城墙；南面从希干希纳出发，由调查兵团记载的地区少有山陵，多为土丘。记录中没有深谷和盆地，只有人为开发的地下街。气候很湿润，有明显的四季分布……”

“我们在海岛上——不是火山喷发形成的海岛，因为那样的岛上矿石二氧化硅含量极低；不是珊瑚堆积的海岛，因为珊瑚岛的内陆地下也有极多礁石碎屑；不是大陆地壳分离的海岛，因为没有高山和山谷。”

青阳的声音飘忽，语气有些梦幻，踱步随着思考停止而停止。

她倏地抬头看向基斯，庄严宣布：“——我们在近大陆、由河流和海流冲击而形成的海岛上！”

“我们一定在海岛上。”青阳再次强调，“考虑到气候、地形，以及含有高纯度的二氧化硅矿石，我们一定在海岛上，且周围一定有大陆。”

房间内长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短短几句话内的信息已经超过墙内人民一生所接触到的事物。在青阳构筑的世界里，‘大海’，那片商人取之不竭的巨大盐湖一定存在；‘沙之雪原’能够变成玻璃，‘火焰之水’可以筑就大地……她是怎么知道沙子能制造玻璃？什么是‘近大陆’？什么是‘海岛’？她为什么如此肯定这里是海岛？

她到底是谁？

青阳原本等待着房间内众人与自己分享终于‘知晓’的喜悦，却看着奥特分队长渐渐瞪大眼睛，面皮紧张到抽搐，他的手缓缓放在腰间，又‘唰’地抽出刀来——

“你到底是谁？！”

基斯在这时将将理解青阳在说什么。他看着奥特拒绝思考的行为立刻站起来呵斥他：“收起来！你在用武器朝向谁！调查兵团的敌人是巨人！”

“她不是墙内的人类！”奥特分队长忘记了军衔，冲基斯咆哮。

“这根本不重要！这是人类的进步！”基斯吼回去，“想想吧！你也参与3次壁外调查了，亲眼见到过与墙内不同的风景吗？！你见过‘沙之雪原’、‘火焰之水’吗？你相信他们的存在吗？我们知道外面的风景与墙壁内没有区别，除了巨人那一双双张大的嘴巴！”

“……”

看到奥特的神情有些动摇，基斯走到他身边，将奥特的手按了下去：“调查兵团的目的是了解巨人、杀死巨人，拯救人类。不要忘记调查兵献上的心脏是为了什么。”

奥特盯着青阳，不甘地收起刀。基斯见奥特终于平静下来，回身看向青阳：“现在你可以说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了。向我们证明你的身份吧。”

“你究竟来自哪里？你到底是谁？”

埃尔文站在青阳身后，看着她不说话。他知道青阳了解很多不是墙内拥有的技术和知识，甚至怀疑她不是人类，但他从没有想过青阳可能并非来自墙内。最初的猜测仅仅是以为她继承了家族内来自东方的技艺，然而刚刚说出的知识远不止家族传承这么简单。即使是贵族，也不可能放任族内大肆传论这么多**内的理论。但从青阳刚刚的说辞来看，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真理，并不是需要躲起来遮遮掩掩讨论的秘辛。

青阳对这些质疑早有准备，只是她没有想到奥特的反应如此大，大到怀疑她并非来自墙内、甚至认为她并非人类。想到埃尔文也曾猜测她是巨人，青阳不可查地叹气，说出自己早早编造好的借口：“我的脑内多出一段记忆。”

这段故事糅杂了圣经的背景和古希腊城邦建立伊始的乌托邦。

起初，天地未分，光与影尚未对立。那时还没有神，也没有人，只有一位在混沌中觉醒的存在——他们称她为“圣母玛利亚”。她并非慈悲的象征，而是孤独的意识。她以自身的寂寞孕育出耶稣。

耶稣生来就懂得痛苦，不为拯救谁，只为证明生存本身即是苦难。他经历饥饿与疾病，见证战争与背叛，用自己的身体去感受众生的悲哀。他死去，又归来——不是为赎罪，而是提醒世人：痛苦不会被消除，它只会被人类遗忘。

“耶稣是不死的？”埃尔文打断青阳。

“是的。耶稣是不死的。”青阳点头。

人类畏惧耶稣反复带回来的记忆。于是筑起高墙，封锁天空，建立第一座城邦。他们说，只要墙足够高，‘苦难之子’耶稣就会停在外面。于是有了法律、军队、祭司与信仰。他们把秩序砌成石，把权力筑成塔。这座城墙叫“玛利亚之墙”。人类让母亲拒绝自己的孩子，转而守护他们。

高墙隔绝了苦难，也隔绝了光。人类在秩序中失去了怜悯，开始以正义的名义互相屠杀。血流成河，连圣母都流下泪。她的泪滴落人间，化为山与海；而她的愤怒，则化为巨人。巨人不是恶魔。他们只是圣母的影子，是被人类忘却的天意。他们踏碎城邦的高墙，撕裂制度的幻象。他们来，是为了提醒人类：你们所谓的秩序，只是新的枷锁。

幸存的人们从废墟中爬出来。他们再次筑起城墙，这次用三道城墙“保护”自己，即——

玛利亚之墙，罗塞之墙，和希娜之墙。

“青阳，我很想相信你，”埃尔文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但你的记忆可信吗？巨人不止一匹，没有名字、不会说话；墙壁也仅建造了一次啊。”

“不可信，我的记忆一点也不可信。”青阳附和，“但那些多出来的知识是真实的，你应该也见识过那些知识的力量。在墙外时遇见不理解的事物尽情问我吧，我一定能给出答复。”

青阳在此时清楚的知道自己这是权宜之计下编出的瞎话，从未想过数年后一语成谶，几乎毁掉她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