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优梵没料到,应载雪竟能引动江水…即便只是短短一瞬,那水流逆流而上的景象,还是足以令他心头剧震。
比之上次地动之时,少年实力又精进了不少,而这也不过半月时间。
从水流中脱身,众人暂时脱离了险境,但脚下江水还在穷追不舍。应载雪四人不敢懈怠,连带着项晟等人向上急掠。
等到脚下江流缩成三道蜿蜒细带,江水才不甘地退去,只留白浪翻卷,似诉说着没能吞灭爬虫的遗憾。应载雪等人才松了口气。
然而,高空并没有给她们太多喘息的时间。因为她们飞得太高,人数又多,不过多时就惊动了飞行在附近的灵兽。灵兽鸣啸着展翅飞来,眨眼间逼近众人面门。
出于求生之本能,几人背脊相抵,试图以此来减轻压力。但很快,她们又意识到这样不行。与半空之中,她们要防卫的不仅只有四面,还有上下两面。
璀璨金光穿过灵兽咽喉!几乎在应载雪斩杀一头偷袭灵兽的瞬间,四人目光交汇,便达成了新的策略。
由应载雪罗优梵分守左右两翼。言通玄和青遮悬于上方和下方,从旁策应,查缺补漏。
旗杆轻抖,青芒如星雨迸溅,织成绵密剑网,将左侧扑来的灵兽绞杀在内,血肉纷纷掉落;锡杖杖首金环相撞,佛光四溢,罩在右侧灵兽身上,灵兽伏地低嚎,眨眼就化作了灰烬。
纸人和弯刀在空隙处将漏网之鱼一一斩落。
至于项晟…他不添乱,便是助力。
缓慢飞出江流攻击的范围,众人从高处降落,才终于摆脱了这些纠缠不休的灵兽。
狼狈落地,青遮手臂多了几道抓痕,罗优梵袈裟歪斜,发丝凌乱。而言通玄低头看了看身上残破的道袍,又伸手去摸颈间已然松散的白布,对劳生界的凶险,终是有了切肤之感。
将无法重新缠回的白布扯断,她抬步想找应载雪给自己来道除垢诀,走到一半,脚步却突然顿住…
劳生界越是人迹罕至处,越是杀机四伏。然而在今日之前,她与应载雪虽一路也算历经险阻,可从未像今日这般,被这山水灵兽穷追不舍,还毫无还手之力。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那边少年正垂首专注地画着符箓。
究竟是她们运气太好,还是…
……
…
经白芦渡一遭,众人不敢再随意行动,寸步不离地守在金钵旁。直至佛光重新流转,方才再次启程。
接下来的路程中,项晟都异常安静,既不再出言讥讽应载雪二人,也不再摆着他氏族子的姿态与人说话,反倒是常常盯着少年瞧。他身边的护卫发觉了这一现象,神色各异。
应载雪与言通玄对此不甚在意,每日照旧打坐修行,等到金钵再次需要灵符恢复时,再去补些食材。而只有她二人行动时,也从未发生过意外。
星月明明灭灭,金钵有惊无险载着众人又飞行了三月,终于在一座城池外落定。
不过此次停驻并非因灵力耗尽,而是因项晟接到家族传讯,说是今年红绸会的地点定在了徐临府。
项晟这趟出行,本就是为了将罗优梵安然送回罗氏,免得这位不谙世事的少主在外沾染尘俗,动摇修行根基。
如今恰逢红绸会,罗氏定然也会派人前来,还有比这更两全其美的安排么?
于是乎,偶然凑到一块的几人就要就此分别。
金钵变回巴掌大小,落回袈裟男修掌心。
郁影郑重施礼,言辞恳切:“此番多谢罗少主金钵相助,为我省去不少奔波之苦。只是前路殊途,不能再与诸位同行,实在惋惜。”
“此后十年,我都会在边氏坐诊。诸位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可来边氏寻我,定当尽力。”
身旁青遮也是抱拳一礼,与众人作别:“后会有期。”
相较于郁影,她的回应就要简略得多,甚至带着几分疏离。说罢微微颔首,转身便走,行动间干净利落。
这反倒让本想再叙几句的郁影,将挽留的话堵在喉间,不好再多言,只得也抬步跟上。
目送那两道身影渐行渐远,言通玄用肩头轻轻碰了碰身旁的应载雪,压低声音道:“你可有觉得青遮方才那句‘后会有期’,并非是与我们讲?”
而是…专门对罗优梵讲的。
二人视线一道转向袈裟男修,无声询问。论相识,她们与青遮打交道更早,在上金钵前,便已有几分了解。
可道别时,青遮的目光却是实实在在落在罗优梵身上。
罗优梵:“……?”
茫然眨动眼眸:“在迁城之前,我从未见过青遮施主,更不曾相识。”
重新转眸望向青遮离去的方向,应载雪忽然道:“或许罗道友不日便有答案。”
她语气很是平静,平静到似乎洞悉了一切。罗优梵顺着她的话想了下,也明白了什么,颔首:“待与族中长老汇合,我会问问长老。”
青遮手中的弯刀造型古拙,刀身如新月般流暢,正是塞漠部落特有的形制…
“既然青遮道友与郁影道友已先行离去,我二人也不便继续叨扰罗道友了。先行入城,诸位日后再会。”少年收回视线,拱手一礼。
言通玄也随之拱手。
二人转身朝徐临府城门走去。
路过项晟与那三名护卫时,言通玄感到袖口道袍被什么轻轻勾了下,很轻微的力道,似树枝划过,她并未为此停顿。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修长,素衫与道袍在风中轻扬,不过瞬息已融入往来人流。
罗优梵等人立在原地,望着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如同方才目送青遮离去时一般,久久未动。
直到项晟有些不耐地“啧”了一声,身侧的护卫适时上前:“罗少主,您家中长辈怕是已等候多时了…”
金钵在罗优梵掌中泛起温润流光,他轻声应道:“走吧。”
罗氏族人很好寻,只要去城里头最大的客栈准能寻到。而托郁影当日执意阻拦的福,罗氏众人并未曾察觉自家少主曾身负重伤。
见到罗优梵这位少主终于归来后,罗氏的人都是喜不自胜,赐了项晟不少谢礼,酬谢他此番护送罗优梵往来奔波的情谊。
留着一双长眉的老者轻拍项晟肩膀,慈和的面容上带着关切:“贤侄此行辛苦了,途中可还顺利?”
项晟垂首恭立,目光始终不敢与老者对视。他太清楚对方真正想问什么,此时也不敢直说,只道:“劳慧宝长老关切,途中一切安好,未曾发生什么意外。”
藏在袖中的指节悄然收紧,背后更是冷汗涔涔。
罗慧宝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紧张,搭在他肩上的手又用力按了按,老眼里掠过一丝精光:“我家少主自幼清净修行,心思纯粹。这趟外出,但愿没被俗世浊气沾染分毫。”
项晟知道,自己不能再含糊其辞,绷直背脊,字句清晰回道:“长老安心,罗少主此行多乘金钵而行,途中未曾与闲杂人等接触。”
罗慧宝缓缓颔首,广袖轻拂间带起一阵檀香,眼底笑意真切了些:“如此便好。”
老者含笑的侧影投在粉墙上,项晟仍保持着躬身姿势,直到那抹檀香彻底散去,才敢直起发僵的腰背。
眼见着窗纸上老者身形如烟云般散去,屋外三名护卫才敢进屋:“公子…”
“点灯。”项晟声音有些发哑,抬手抚过肩头被拍过的地方,不用看,他也知那里必然已经骨碎。
罗氏便是这样,不管事情是否办成,一番居高临下的威慑总是少不了。无时无刻不在告诫着底下世家,丘陵之微,也敢仰望山岳?
吞下一枚丹药,项晟颓然跌坐在椅中。待气息稍平,他终于从面对慧宝长老的阴云中走出,向三名护卫问道:“那两名散修的落脚处可查清了?”
为首护卫迟疑:“查查清了,可…”
抬手,止住护卫后面的话,项晟:“传话给徐临府内的客卿,明日之前将她们抓来见我。切记,不可取她们性命,毕竟救过本公子的人。抓住后,只需废去修为,全须全尾地押来见我就可。”
越往西走,越靠近项家主家。徐临府内也有几位结然境修士,投靠项家,为其办事。
松垮的肩背重新坐直,项晟唇齿溢出一声冷笑:“我倒要看看,没了那身本事,她们还能不能这般傲气。”
“哦?那敢问贵府的客卿都是何等修为?”
熟悉到令人心惊的声音,自耳畔响起,项晟瞬时一惊,从座椅上滑落倒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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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至徐临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