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涩不畅,面色晦暗、气血运行受阻。道友经脉受损严重,近日当药浴温养,不可再强运灵力,以免让经脉伤得更重。”
应载雪靠坐在竹编的躺椅上,静静听着对面文弱男修为自己诊脉。
因是怕冲撞了病人,这位郁家少主周身灵力波动都收敛得很彻底,哪怕应载雪如此近距离接触,也感受不出他的修为境界。
“这是药方,道友你且拿好,等这结束就去那边抓药,那边…”
刚想给指个方向,郁影话语一顿。视线在应载雪洗到泛白发卷的衣裳上划过,转而低声道:“道友若是有所不便,也可出门左拐,那是毛家的药铺,她们家的药更便宜。”
面露讶然,应载雪没料到他会如此建议,同样压低声音:“多谢医师。”
“可…”看看左右,也学着周遭修士惶恐敬畏的神情道:“可医师帮了我,不怕招医馆其余人不快吗?”
郁影不在意摆手:“自家药材自家知道,我家的药比毛家贵,这是事实。旁人也就算了,但道友如今周转不开,何必贪图道友这一点财货。”
他将药方叠好,塞入少年手中:“你且放心去,要是身上财货不够,我再借你些。”
应载雪略有迟疑地收好药方:“不必不必,医师能小修考虑至此,小修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怎还敢贪图医师财货?”
她站起身,连连道谢,后又如同寻常病人般谨慎问询:“那…那小修这药浴泡完后,若是效果不佳…”
郁影照旧很诚实:“那就去刘家看。明日起,我就不在如丹城了。刘家的医师普遍医术比我家这几位好。”
应载雪:“……”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郁影这些话说得太自然了,自然到应载雪都有片刻的纳闷,这是氏族能养出的修士?
等拿着药方走出郁家医馆时,应载雪神色还带着几分犹疑。
言通玄见她如此,便多问几句。等听完整个事情经过,忍俊不禁:“这郁家少主当真这么说?早知他如此有趣,我也去会会他。”
应载雪却是摇头:“这人有几分古怪。”
虽说氏族之中并非没有善德之士,其中亦不乏睿智明.慧者,能于蹇困之境,斡旋砥行,为孤弱散修谋福祉。可从现有信息看来,郁家就是一个大染缸,能在大染缸中做到少主之位,怎么也不应该单纯质朴才对。
言通玄摆手:“这人是好是坏,目前也与我们无干。日后途中再做真辨,也不错。”
见天色有转暗迹象,道:“眼下时间已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去吧。晚间还得聊聊留哪些草药给宁德呢。”
她们昨夜商量过了,将此次带出的灵草灵果留一部分给宁德作为引路报酬,也算为病村尽一份力。
快步朝单家走,言通玄低声道:“我这份就先劳你来出,待有机会,我定尽快还上。”
此次带出来的草药都是应载雪采来的,她半分力都未曾出过,却要与人同担好名。言通玄对此,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应载雪顺她挽着胳膊的力道前行,弯眸:“道友这几日帮我打探消息,难道是做白工?那可不成,道友不是说了,我是信诺之民,干不出这样的事。”
言通玄笑了:“原是我工钱。也好,这倒叫我少了些愧疚。”
二人说说笑笑,返程的路倒是比来时走得更快些。
头顶浅云看过屋檐,晕黄中又带了点浅灰,雾蒙蒙的,似要落雨。等到回到单家时,走在前面些的言通玄,先一脚迈过单家门槛,噌——
破空声毫无预兆袭来。后头应载雪一个错步上前,手臂环住前方白布修士的身体在裹着火苗叉尖刺来的瞬间,带着人倒向了一边。
与此同时,属于单典熊的爆呵声也在院内响起:“你们还有脸回来!说,你们把宁德弄哪去了!”
二人齐齐一怔,惊诧抬眼。
木门里头,中年汉子高举着足有八尺长的二股叉,气势汹汹看来,那神情凶恶得像是要将她们生撕了般。
“枉我那般信任你们,还与小宁辩解说你们不定是坏人,让她宽心处之。如今却害得她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你们…你们真该死!”
呼!火焰陡然燃遍二股叉叉身,怒气上头的单典熊根本不给应载雪二人开口说话的机会,一通质问落地,整个人就如同火球般撞来。
言通玄心跳漏跳了一拍,而比她心跳更快反应过来的是少年反击的速度。
应载雪手臂发力,将人抡到自己身后,而后右腿曲起,膝盖重重顶向单典熊腹部!砰,一击力道,让直撞而来的爆熊泄了气。
身体成弧状,直不起身。
手中二股叉插入后方木制大门,深入三寸,难以拔出。
回头看了眼那拔不出来的叉子,言通玄长呼出一口气,冷声发问:“怎么回事?今早我们走时,宁德不是还好好在家与你饮茶吗?”
单典熊声音含恨:“就是你们出门以后,坐在院中的小宁德突然间不见!一定是你们带走了小宁德!”
拧眉,言通玄:“就这么短一点时间,兴许人家只是出门闲逛了,你凭什么说她失踪了?再者,宁德若真失踪了,且与我们有关,我们何必回来自投罗网?”
单典熊痛苦反驳:“不可能!小宁德这段时间绝对不可能出门。”
言通玄想问为什么,那边单典熊已经失控吼道:“谁知道你们有几句真,几句假!也许是你们图谋更多,还想将我也骗走呢?”
疼痛压得他一时半会直不起身来,单典熊满后背的冷汗。可他却不愿就此放过眼前二人,他已经被骗一次,怎么可能再被骗第二次?除了她们,还能是谁会盯上宁德?宁德胆子向来小,若非必要,绝不会出门乱跑。只有她们,只有她们能在他府上趁宁德不备,将人掳走!
见他冷静不下来,应载雪视线转向那柄还冒着火光的二股叉…咔嚓!单手握在柄身上,竟是仅指尖用力,便将这单典熊视若珍宝的黄级灵器二股叉,给掰成了两截。
单典熊:!!
应载雪:“现在道友可以与我们好好说话了?”
凉风吹过身体,将背后的冷汗吹散,留下一身鸡皮疙瘩。
失了武器,单典熊就是再熊再无脑,也不得不冷静下来。看着少年身后的长剑,为数不多的思考能力在肚子转了又转,最后还是气不过,一把将断掉的武器摔在地上,恼声道:“不是你们,还能是谁?宁德这些日除了你们,就再没接触过其她可疑人物了。”
言通玄瞥他:“你说谁可疑人物?”
单典熊不敢与她目光对视,扭过头,故作镇定嚷嚷:“哪个浑身裹满白布,还满大街乱跑的。哪个就最可疑。”
言通玄:“……”
见过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没见到这么简单的。
露出和蔼微笑,示意应载雪:“载雪,帮忙给他一个小菱角尝尝。”
莫名的,应载雪看懂了她的意思,双指曲起,以敲西瓜的姿态给了单典熊一个大脑崩。
单典熊大怒:“士可杀不可辱!”
然而对面两人压根没理他。
“你看现在怎么办?”走至应载雪身旁,言通玄问。
现在宁德多半是不见了,而眼前这位也是个脑子不好使的。让他自己找人怕是会耽误最佳寻人时间。
可她们…叹。
她们是帮忙找人呢,还是…
一双深黑中又带了点官绿的眼眸直视着应载雪,静等着她的回复。
“道友,希望我去寻找宁道友吗?”
“我不知道,但我想你不管做哪个决定,我都支持。”
言通玄是这么说,也是这么想的。虽说从前的道德教育,令她想助人为乐。可应载雪与宁德无亲无故,此时出行,又是为了追寻池华踪迹,少年有什么理由为了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停留?
良善?劳生界最害人的就是这东西。
都支持…应载雪露出苦笑,她也不知该做何选择。追寻老师定然是重要的,可让她坐视不理,她似乎也做不到。
思绪几经变化,最后还是轻舒出一口气,转而面向单典熊。少年淡声询问:“我有一个问需请教单道友,还望道友如实告知。”
“单道友可知,除我二人外,还有其她人知道你与宁道友的关系深厚吗?”
单典熊微变了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