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程凤已经七岁了,到了上学的年纪,王文梅把程凤送到了镇上的幼儿园。其实这个时代的幼儿园不上也是可以的,只是此时的程凤依旧是那个“邋遢大王”,也许是因为常年被打让她心事重重,总是不自觉的愣神,本来大眼睛、双眼皮和长睫毛都是漂亮的象征词,放在程凤的脸上却显得格外的呆滞。一年级的李老师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孩子不正常,于是委婉的建议王文梅先将孩子送入学校里一体化的幼儿园适应一段时间,王文梅没有听出老师的画外音,只觉得确实有道理。
学校的幼儿园有两个班,一个班大概有三十多个孩子,两位老师都是女老师,偏胖的赵老师率先拒绝了程凤:“这孩子刚上学,先去王老师那个班级吧,那个班级的孩子年龄偏小一点,这样她好适应。”而看着已经被拒绝过一次的王文梅母女,王波老师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来吧,先来试试。”程凤面对这个全新的环境,心里除了胆怯,更多的还是惊喜。幼儿园里养着各种各样的花朵,图书角有看不完的故事书,还有钢琴、黑板,和这么多和她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幼儿园的院子里还有滑梯、转盘、秋千,程凤觉得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只是她还不知道,班级里的小朋友都对脏兮兮的她的即将到来感到嫌弃,就连王波也觉得这孩子多半不正常,应该是个自闭症一类的。
知道女儿要上学了,程振江也很高兴,亲自给程凤包了书皮,甚至还用多余的纸教程凤折了小船和飞机。程凤觉得父亲超级厉害,能将日历折一折变成书皮,还那么严丝合缝,还会折小船那么难的东西,忍不住夸赞道:“爸爸,你真厉害!”“那算什么,你爸会叠的东西多了去了,以后再慢慢教给你。”“好,太好啦!”程振江平时很少和程凤交流,这样温馨的相处让程凤心里无比温暖。
王波本来是抱着可怜程凤的想法让她入了学,可是几次数学测试下来,发现这孩子不仅把算数题抄的工工整整,一百以内的加减法也鲜少有错的,唱歌不跑调,问话也对答如流,显然是误解她了。但要说喜欢这孩子也真是难为老师了,太脏了,头发家长也不给好好梳,有的时候甚至还给戴个拳头大的粉色头花,深粉那种,真是丑的可观。脚上穿的绿色凉鞋,也许是出汗的缘故吧,脚底是湿的,跑起来把操场上的泥土带到脚上形成泥浆,有的时候莫名愣神叫她都不知道,这样的孩子让人怎么能喜欢起来呢?但王波还是忍住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吧,身为老师,自己又有孩子,怎么忍心告诉孩子“你很脏、你很招人讨厌呢?”
有一次上课,王波带着孩子们在外面玩,程凤想玩秋千,但又不敢跟同学说,因为她总有一种感觉,这里的同学好像都不太喜欢她,凡是她去的地方他们都会离开,所以她只能站在墙角等着大家都离开了才坐上去。随着秋千慢慢摇晃,程凤再一次愣神,就连老师叫同学们集合她都没听见。“你看,我就说这孩子,跟个傻子一样。”王波忍不住跟隔壁班级的赵霞老师吐槽。好巧不巧,这句话刚好被愣神的程凤听到,迅速回神,映入眼帘的是同学们早早地就排队站好了,大家和两位老师的目光都在她身上,那目光就像放大镜折射出的太阳光点,聚光成焦,仿佛要把她生生烧穿。惊慌失措的从秋千下来还差点摔了一跤,迅速站到了队伍的后面,程凤不知道什么是小丑,但此刻,她心中的羞耻满的将要溢出来。
程凤面对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甚至面对老师,她也不敢说话,她明白老师不会像母亲那样打她,但她就是恐惧。这天正上着课,程凤被一泡尿憋的浑身发抖,两腿死死夹着,此时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可程凤知道,她一分钟也憋不下去了。她看着老师,想说出那句“老师我想上厕所”,但恐惧让她说不出来,她怕得到的是老师的斥责,是同学们的嘲笑。可憋不住了,真的憋不住了,“老师。”程凤的声音很小很小,但是王波还是听到了。
“程凤,你怎么了?”
程凤走到王波眼前,“老师,我想尿尿。”一边说一边焦急的跺脚,可一切都来不了了,随着“哗”一声,程凤终究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尿了出来,这个她最担心的场景成了现实,王波和同学们眼中的嫌弃让程凤恨不得马上死去,把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她的脸像烧红的烙铁,可此刻,除了无声的流泪,好像没有别的办法了,她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不知道该用什么去结束这一场闹剧。程凤的突然尿裤子让毫无准备的王波连人带凳子都往后倚了一下,险些跌倒。这么大一摊子尿也不知道她憋了多久,本来照顾这么多孩子就很辛苦,七岁的孩子还会尿裤子,王波也是好久没见识过了。不过她随即就注意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妈没给你穿内裤?”这么多尿像开了水龙头一样倾泻而下,毫无阻挡,除了没穿内裤,王波也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本来就羞愧难当的程凤听到老师这么说,更是无地自容,她快速抬头看了一眼坐着的同学们,然后又快速低下了头,还是选择了默不作声,她不知道说什么,她只知道,此刻的她,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她做的一场噩梦。她知道内裤就是裤衩子,她知道母亲也穿,因为母亲换衣服的时候她看见过,她知道父亲也穿,因为夏天父亲总是只穿一个裤衩子去冲凉。可她不知道她也要穿,母亲从来没说过,她也从来没问过。程凤就这么穿着一条骚臭的裤子在幼儿园呆了一天,上课了她就一动不动的听着王波讲课,下课了就躲到操场的墙角蹲着用石子画画,她知道同学们对她避而远之,她觉得也许是因为自己刚来大家都不熟悉,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今天尿裤子了,等明天换了裤子就好了。
自从程凤上了幼儿园,王文梅也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幼儿园的门口就有一个校园小卖铺,里面的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小卖铺面积不大,大概也就八个平方,但零食琳琅满目,玩具应有尽有。比起程凤村里的小卖铺,这里可谓是天堂一样的存在。王文梅经常送完程凤就跑进小卖铺,买上一包瓜子,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和老板娘聊天,这里没有人嫌弃她瓜子壳吐满地,也没有对她进行说教,许久没有人聊天的她也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常常一呆就是两个小时才意犹未尽的离去,下午又会早来一会儿在小卖铺里等着程凤放学,如果家里没有什么事儿甚至可以呆一整天。
有时王文梅的存在会让程凤觉得有些许依靠,因为入学已经月余的程凤已经察觉到,同学们对她的嫌弃并不是因为不熟悉,而是货真价实的厌恶。小朋友在一起跳舞的时候,如果需要拉手,只要是程凤身边的小朋友,一定会绕过程凤;如果是丢手绢,那么不管是哪个小朋友被抓到,一定不会丢在程凤的后面;如果程凤去荡秋千,那其他人就去玩滑梯,如果程凤去玩滑梯,那其他人就去玩转盘……
人们讨厌一个事物,尤其是发现大家都认同时,会自动把自己归为高位,这时候往往不是选择远离,而是把他摧毁,来向大家显示自己的“英明”,这与对错无关,多的,就是对的。
大多数的同学都是选择远离程凤,但王军不是,因为她的妈妈告诉他:“程凤这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就是太脏了,她妈不给她收拾,孩子也挺聪明的。”所以小小的王军也有了同情心。这时候小朋友们的游乐设施除了幼儿园里的转盘、秋千和滑梯,还有带输赢的卡牌和玻璃珠。程凤有的时候下课了,就会去小卖铺里找王文梅,小心翼翼的提出想买一点玻璃珠,正唠着开心的王文梅一口答应,程凤就会带着玻璃珠回到角落里自己来回打。
“程凤,咱俩玩呀?”程凤抬头看向王军,平时无光的眼睛顿时变得比星星还闪亮,这是她没想过的惊喜,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久久才憋出一句:“好呀!”
“哈哈,我又赢了!”随着王军把程凤的玻璃珠一个接一个的打进小坑,程凤手里的珠子只剩下最后一个了,不过程凤并不在意,有人愿意跟她玩,她就无比幸福。直到最后一次是程凤把王军的玻璃珠打进小坑,王军却不乐意了:“你玩赖!”“我没有呀,我没有玩赖!”程凤有些委屈,珠子可以输,但是被冤枉,她心里难受极了。此时上课铃响起,王军犹豫了一下,一把把蹲着没有防备的程凤推翻:“去你妈的,你就是耍赖了!”说着捡起掉在地上的玻璃珠,快速回教室。此刻,王文梅正唾沫横飞的和小卖铺老板聊着天,欢声笑语把那个不大的小屋子填的满满当当。程凤无助的从地上爬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往地上掉。她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跟她玩的好好的同学,转眼间就判若两人,哭好像没有用,但除了哭,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程凤努力的克制自己,直到眼睛里没有新的眼泪跑出来,才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向教室走去。其实程凤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觉得哭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哭。对于后来才慢吞吞走进教室的程凤,王波并没有出声,她觉得这孩子就是不正常,也就懒得管了,随她去吧。
“跟我玩珠子啊?”“那你不玩赖可以吗?”程凤说话的声音像钟表里的秒针,对于这个喧闹的世界,别人也许听不见,但却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仿佛是在一个静止的深夜,一字一句都那么震耳欲聋,心脏也因为紧张砰砰砰的跑起来。程凤怕这短短几个字就遭来暴打,就像母亲一样,更怕这所谓的公平让她失去唯一的朋友。“行,这次我们公平的玩。”“太好了!你等我!”几乎是说话的同时,程凤就往小卖铺的的方向狂奔,那里有她的母亲,她可以重新买玻璃球!
“你玩赖!”这次的程凤也许是更熟练了,没了之前一输再输的衰势,仅第二局,就赢了王军,程凤自是喜出望外,而王军则是又一次上演了一场京剧变脸。“我没有耍赖,是你耍赖!”这回程凤的声音很大,东西她可以不在乎,但是没做过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的。同学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纷纷扭头往这边看。也许是因为怕大家知道了自己的行为,也许是因为怕大家知道自己和一个傻子玩,王军又一次把程凤推翻:“你个傻子!你才玩赖呢!你以为我爱跟你玩啊?”说着就跑去滑梯上了,脑袋后面的留的小辫子也跟着一甩一甩的。王军这次的力道很大,坐在地上的程凤除了感受到疼,也感受到了周围同学那些灼热的目光,王波站在教室门口也看到了这一幕,此时程凤多希望老师能给她解围,能安慰她一下,可老师仅仅是叹了口气,就转身回到了屋里。
“程凤挺聪明的,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她都会,而且她上学也晚,比同班的孩子都大一岁,给送到一年级吧,她应该可以适应。”“行,我下礼拜就给她送过去,我家这孩子,没啥别的,就是脑子聪明。”王文梅因为王波对程凤的夸赞而骄傲不已,丝毫没察觉到王波在听到自己的回答后深深地松了口气,这个烫手山芋,总算是能送出去了,而程凤则是迎来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大乌龙。
和幼儿园一样,小学的一年级同样只有两个班级,一年一班的李丽霞很果断的拒绝了王文梅:“你家孩子一看就有问题,她根本上不了一年级,还是再去幼儿园适应适应吧!”面对老师,王文梅心里有不满,但是没有即时发作出来,而是拉着程凤往一年二班走去,在李丽霞转身回教室的一瞬间,王文梅终是忍不住骂道:“操她血妈,妈了个逼,还老师呢,是个□□!”而一年二班的女老师韩华看到面色不悦的王文梅也是犯了难,最后挤出一句:“试试吧,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孩子不适应,还是得回幼儿园哈。”“好好好,老师,我家孩子没问题的!”王文梅看着程凤,心里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一样,难受但只能忍着。程凤心里也是暗暗给自己加油,别的小朋友不会的题她都会,只要自己做几次题,老师就会知道她不是傻子。
一年级的教学方式和幼儿园其实差距不大,班主任都是同时兼任数学和语文老师,也没有过多的练习册,如果想要孩子们练习加减法,也都是先把题目写在黑板上,再由学生抄写在本子上,然后老师统一批改。如果说非要有什么区别,那大概就是没了钢琴,没了滑梯和秋千,没了大转盘,没了游来游去的小金鱼,也没了可以随便翻阅的图书角,更没有王军和嫌弃、远离她的同学。面对着突然变得严肃的环境,程凤总是很胆怯,但也在暗暗较劲,大家都不熟悉她,这是一个新机会,如果可以,她想证明自己。老师写在黑板上的练习题,程凤总是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抄写,在同学中,她也许不是最快的,但字迹一定是最工整的。每次程凤抄写完成后去拿给韩华看,韩华总是意味深长的对着程凤笑:“字写的真工整,行,回去吧。”听到老师的夸奖,程凤觉得教室里的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自己走路也不再一直低着头,而是会抓住这个让自己骄傲的几秒钟,试着抬头看看同学和周围的环境,虽然这种勇气只有几秒钟,但程凤想,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只要自己变得勇敢,只要大家慢慢认可她,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程凤妈妈,我跟你说实话吧,你们做家长的自己可能不太接受,但孩子智商有问题是事实,我们不接受也改变不了。那个王波告诉你孩子挺聪明的可以上一年级,我估计就是她不想教了,想把孩子硬塞给我们。你还是把孩子送回幼儿园吧,也许再适应几个月,会好一点儿。”这是程凤上小学的第三天,早上王文梅刚把程凤送到班级,韩华就急不可耐的拉住王文梅,此时的程凤正背着书包往座位上走,被韩华的话惊得愣在了原地,仿佛世界都被注入了满满当当的浆糊,黏腻且让人窒息。看热闹大概是刻在人类DNA里的,虽然对于程凤这个新同学大家并不熟悉,但当听清楚老师说了什么,再看到程凤那呆愣愣的样子时,孩子们终是被逗笑了。虽是因为怕老师责骂笑的声音并不大,有的孩子甚至还捂上了嘴,但还是刺痛了程凤那颗摇摇欲坠的自尊心。对孩子来说,老师是权威的,老师说这件事怎样那孩子们一定不疑有他。程凤也是‘孩子们’的一员,但此刻,她也想为自己辩解一番。“老师,我不是傻子。”程凤擦了擦眼泪走向了老师和母亲。“闭嘴!你一道加减法都不会,你怎么上一年级?”程凤的话音还未落韩华就紧急出言制止。“老师我会,我……”“你会个屁!这几天上学,你算过一道题吗?”
面对程凤的到来,韩华一直是憋着一口气的,她李丽霞不要的孩子凭什么塞给她?还有后面幼儿园那个王波,这种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个自闭症的孩子,愣是跟家长说聪明往一年级塞,当我韩华是好欺负的?
而程凤在被韩华几次阻断发言后也就放弃了解释,她知道原因出在哪儿,是因为幼儿园是要先把题抄给老师看,老师检查了没有问题并且发话才可以开始做题,这样是方便老师批改。只要抄写的没问题,老师批改一个人的作业,剩下的照着批就可以了,这样批改的效率就会大大提升了。有的时候,这甚至可能是回家作业或者是几天后的随堂测试,程凤就曾因为提前做了题被老师严厉斥责过。她以为,一年级也是这样,她以为,老师每次对她笑是真的夸奖她,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摆脱被看不起的环境了。原本想要解释原因的,可她突然发现,老师想要的可能并不是一个解释,而是一个结果——那就是她走。
王文梅也傻眼了,昨天程凤放学回家还炫耀老师表扬了她,今天就被老师拉住说她女儿是个傻子,难不成自己的女儿真是个傻子?王文梅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扔下程凤往校门外走,程凤看母亲不要自己了,一边哭一边跑着去追,此刻她的恐惧达到了顶峰,无论是被打死还是被抛弃,都是她所不能承受但又不得不面对的。走出校门口,王文梅还是没理程凤,骑上自行车就往家的方向去,直到听到程凤撕心裂肺的“妈!”才停下,程凤颤抖的坐到后座,比起被打,她更怕被抛弃。王文梅此刻还是一言不发,等到程凤坐上车就接着往家骑。从学校到家骑行大约需要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除了偶尔路过的汽车、摩托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再无其他任何声音,安静的让程凤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到家之后王文梅还是没说话,坐在沙发上就那么盯着程凤,程凤连书包也不敢取下,背着书包站着,头也不敢抬,生怕和母亲的眼神对视上。家里时钟的秒针滴答滴答的响,仿佛现在不是上午,而是午夜。
“你去死吧。”王文梅好像突然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把书包拿下来,这个还有用。去你爷家门口的水井,跳进去吧。”“妈。”此时的程凤已经被害怕啃掉了大脑,被判了“死刑”的她只能祈求母亲能收回成命,但王文梅依旧没有搭理程凤,只是依旧死死的盯着她,如果这孩子自己不肯死,那她就会亲自动手。
“好,我去死。”时间沉寂了很久,程凤终于是妥协了。她并不是妥协要去死,而是她明白,如果自己再不离开这个屋子,就有可能真的死,说着就眼泪汪汪的离开了家。王文梅坐在沙发上没有动,盯着程凤从窗户经过往公公家的方向去,殊不知程凤只是假装往爷爷家走,她只想让母亲看到自己在“执行”命令,不然母亲很有可能“亲自监刑”。路过窗户让母亲看到后,程凤就弯着腰小心翼翼的溜回了家,躲到了家门外的小仓库,为了更逼真,回来前她还把爷爷家的井盖打开了,不然母亲就会知道她藏了起来,而不是真的去死了。她想等到晚上父亲和爷爷回家,她相信,爷爷会救她,程凤对于生死没有太大的理解,但她会恐惧,这种恐惧让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又是一场时间的静止,程凤蜷缩在仓库的角落里一动不动,生怕发出声响让母亲听到。而屋里的王文梅依旧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今天的耻辱就是这个孩子带来的,既然活着没用,又何必活着呢?可是这是自己亲生的闺女,真死了,自己怎么和别人交代呢?母女俩就这么静止起来,仿佛是两个逼真的雕塑,不是不动,而是从未动过一般。也许是想到女儿真的死了,王文梅突然觉得无法接受,于是大声喊到:“凤儿!凤儿!”见无人回应,王文梅更觉得事情已成定局,顿时像丢了魂一样跑出去,嚎啕大哭:“凤儿!凤儿啊!”好像不是她叫程凤去死的,更像是女儿遭到了谁的残害。跑去公公家的井旁,看到井盖被打开,整个人便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她知道,女儿已经死了,是她自己逼死的。王文梅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扶着墙往家的方向去,她止不住的要哭,可不能让村里人看见,此刻,她是慌乱无措的。到了家里,王文梅马上就瘫坐在了沙发上哭喊着程凤的名字,像极了谁出殡时的场景。躲在仓库里的程凤听到母亲的哭声心疼极了,她怕出去就会死,可是不出去母亲这么哭着也让她心如刀绞。最后程凤实在是撑不住了,站起身快速跑回家里:“妈,你别哭了,我没死,你别哭了。”不说还好,说着程凤就也哭了起来。
看到女儿的“死而复生”,王文梅立刻止住了哭喊,愣愣的看着程凤,此刻失而复得的喜悦是大于被欺骗的愤怒的,王文梅激动的抱住了程凤,而程凤心里虽然泛起了丝丝暖流,但更多的,还是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