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燃小心翼翼地抱着昏睡的夏林,回到酒店。
怀里的身体滚烫,呼吸急促。
他将夏林轻缓地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
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额头,程燃的心又揪紧了几分。
去浴室拧了热毛巾,为他擦拭额头和脖颈的冷汗,动作轻柔细致。
又匆忙叫来了医生。
诊断结果是情绪剧烈波动,引发低烧反复。
打了退烧针,重新挂上点滴,夏林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眉头紧锁,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程燃守在一旁,用湿毛巾一遍遍擦拭他额角的冷汗。
看着他苍白脆弱的睡颜,心底是翻江倒海的愧疚与心疼。
挥之不去的无力感,交织在他的心头。
这一觉,夏林睡得并不安稳。
意识像是沉在温热而粘稠的深海,每一次挣扎上浮,都被无形的力量拖拽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夏林再次恢复清醒时,喉咙火烧火燎的干痛,浑身骨头缝里透出酸软无力。
高烧带来的混沌感稍稍退去,但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疲惫,如同潮水将他淹没。
他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吊灯,和房间里改变不了的,属于程燃的气息。
他又回来了。
这个认知像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击碎了他残存的侥幸。
逃离成了徒劳的笑话,他依旧被困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困在程燃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看着天花板上奢华的水晶吊灯,眼神从茫然迅速转为空洞。
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和愤怒窜起,烧光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绝望和愤怒的低吼从喉咙里溢出。
他从床上坐起,不顾手背上还埋着的输液针,一把扯掉了针头。
血珠从针孔渗出,在白净的手背上留下刺目的红痕。
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成了刺-激他的源头。
床头柜上的水杯,台灯,程燃放在一旁的外套……
他像是被困在陷阱里,受伤的野兽,疯狂想要撕碎一切。
不顾一阵强烈的眩晕,抓起触-手可及的东西,狠狠朝墙壁砸去。
夏林像是失去了所有理智,掀开被子,跌跌撞撞下床,看到什么砸什么。
所有能拿起的东西,都被他用力地掷向地面,掷向墙壁。
水杯被他狠狠掼在地上,玻璃碎片和清水四溅。
台灯被扫落,灯罩变形,灯泡碎裂。
他抓起程燃的外套,用力撕扯,仿佛那是束缚他的枷锁。
手背的血迹蹭在了昂贵的面料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一地狼藉。
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发泄着。
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和低烧,泛着异样的红晕。
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受伤的呜咽。
程燃站在旁边,看着夏林崩溃地摔砸东西,眼神里满是心痛和愧疚,没有上前阻止。
他知道,夏林需要发泄。
那些说不出口的痛苦和委屈,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略微排解。
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如果再不找到一个出口,会摧毁他。
砸碎的是物品,更是夏林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而他,是那个最主要的刽子手。
他沉默地看着,确保飞溅的碎片不会伤到夏林。
目光紧紧跟随他每一个踉跄的脚步,准备在他摔倒时,能第一时间冲上去。
直到夏林力气耗尽,最后一个水晶烟灰缸脱手而出,在地毯上滚了几圈,发出一声闷响。
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双腿一软,跌坐在一片狼藉的地毯中-央。
低着头,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在膝盖里,单薄的肩膀剧烈耸动着,不再是无声的哭泣。
委屈无助的哭声从喉间溢出,渐渐变成了崩溃的低吼。
“为什么……为什么不放过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样对待……”
“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一点都不想……你们让我觉得恶心……”
他哭得嗓子嘶哑,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
额发被汗水濡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整个人脆弱得像是一碰即碎。
程燃的心狠狠一抽,被这些话凌迟着。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缓缓蹲下身,将一些锋利的碎片捡起来,放到一边。
怕这些碎屑会扎到坐在地上的夏林。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
夏林的抽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细微的哽咽和肩膀的抽-动。
程燃收拾完手边的碎片,这才抬起眼,看向哭得眼睛红肿,鼻尖泛红的夏林。
他伸出手,想要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声音沙哑低沉,难以掩饰低落和难过,“别哭了……”
指尖刚触碰,夏林像被烫到一样,偏头躲开。
“别碰我!”
他的声音冰冷,眼神疏离,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程燃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和痛楚。
他缓缓收回手,攥紧了拳,指节微微发白,喉咙干涩,声音沙哑低沉,“好,不碰。”
“……对不起。”
他沉默了几秒,看着夏林哭得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地承诺。
“夏林,我向你保证,等你病好了,身体恢复了,我一定让你走,不会再强迫你留下。”
夏林泪眼盈盈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不信任和质疑。
程燃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口刺痛,但他没有回避,只是重复道,“我说到做到。”
或许是哭累了,也或许是真的没有力气再挣扎。
当程燃再次试探性地伸出手,将他揽入怀中时,夏林没有再推开。
僵硬地任由他抱着,额头抵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温热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的衬衫。
细白的手指无意识蜷缩起来,紧紧抓住了程燃胸-前的衣料。
像是抓住一点浮木,又像是无处安放的怨恨,找到了一个宣泄点。
“我恨死你了……”
他把脸埋在程燃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重复着。
“程燃……我恨死你了……”
程燃垂眸,眼底一片黯然的难过。
他收紧了手臂,将怀里滚烫颤-抖的身体更紧地拥住,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
没有辩解,没有反驳,只是收紧了手臂,低声道,“我知道。”
他沉默地抱了一会儿,感觉到夏林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
“地上凉,你还在发烧,我抱你回床上。”他轻声说。
说完,他打横将夏林抱了起来,避开地上的狼藉,重新将人放回床上,仔细盖好被子。
夏林安静地任由他摆布,重新躺下后,便侧过身,背对着他。
目光空洞地望着某一处,头昏脑涨。
身体的不适和精神的疲惫,让他看起来格外憔悴,拒绝任何交流,整个人冰冷又疏离。
程燃去倒了温水,拿来医生开的药,递到他面前,“把药吃了,好不好?你还在发烧。”
夏林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药片,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声音冷淡,因为哭过和发烧而沙哑。
“怎么?程大少爷现在换套路了?”
“打算跟你那个好弟弟学,直接下点药,再拍一堆令人恶心的视频?”
“反正你也不是没干过,轻车熟路。”
“你手里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还不够用来威胁我,逼迫我?”
他抬起眼,目光如冰刃,直刺程燃。
“程燃,你们兄弟俩的手段,我领教得够多了。”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进程燃的心脏。
程燃的脸色白了白,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他有前科,他确实用手段强迫过夏林。
而他的亲弟弟沈烬,更是用最不堪的方式伤害了夏林。
这些都是他无法辩驳的原罪。
“不会了……”
程燃的声音干涩,急于证明,又深知语言苍白的无力。
“夏林,我发誓,不会再发生那种事。”
“我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自己。”
可他说什么,夏林都不信。
只是用冰冷的,看透一切的眼神看着他。
“程燃,如果一开始没有遇见你,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地步?”
程燃的心被这句话击碎,看着他,眼底是深深的无奈和挫败。
握着水杯和药的手微微颤-抖,所有的辩解和保证,都化作了一声沉重的无奈叹息。
他依旧举着药,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温柔,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就算……你以后想离开我,想去哪儿都行,也得等病好了。”
“别拿自己的身体赌气,有了力气,才能走得远远的,不是吗?”
夏林冷冷地看着他,两人目光在空中对峙,无声地较量。
半晌,夏林伸出手,一把抓过程燃手中的药片,看也不看地塞进嘴里。
夺过水杯,仰头将药和水一起灌了下去。
动作带着一股自暴自弃的狠劲。
他当然知道,现在的程燃,不至于蠢到,也不屑于用沈烬那种下三滥的手段给他下药。
他那么说,不过是故意恶心他,刺痛他,发泄自己的恨意和委屈。
吃完药,夏林将水杯重重地放回床头柜,发出“哐”的一声。
他看也不看程燃,直接掀开被子躺了下去,拉起被子盖过头顶,闷声下了逐客令。
“出去。”
他不想再面对程燃,哪怕多一秒。
程燃看着床上那团隆起的身影,知道他现在需要独处。
不想再刺-激他,尽管内心充满了想要守在他身边的冲动。
程燃低声应了一句,“好,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他轻轻带上了卧室的门,走到外间的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疲惫地向后靠去。
这一-夜,他几乎未曾合眼,身心俱疲。
但他不敢离开,也不敢沉睡。
漫长的夜里,他听着卧室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心如刀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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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 6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