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夜晚要安宁很多,只偶尔能听到几声楼下传来的交谈声。
苏玩走到阳台上盯着她靠在一边似乎在思索什么的姑父,公为民看了她一眼只是笑:“他安顿好了?嘴撅那么老高,你是真心疼。”
“你干嘛啊……”
“你爸以前说的,这是你们家的规矩。”
苏玩把切好的西瓜递给公为民,丝丝清甜浸湿了她的喉咙,她问道:“你怎么和我爸当年驻守了同一个地方还不告诉我啊。”
“你也没具体问,你姑姑也没必要说。”
苏玩问:“这里好吗?让你那么多年都舍不得回家。”
“这是个好地方,丛林深处总是非常美丽的,但也是非常危险的。”
她叹道:“可惜我爸妈从来不带我回这里,连我外公外婆的墓都迁走了,他们俩明明很喜欢这个地方,可每次我说到要来,他们就不愿意。”
公为民看了苏玩一眼:“他们大概没有告诉你,回到这里,对他们来说,是一件不太好的事。”
“什么意思?”
他把瓜皮收拾到垃圾袋里:“当初你爸妈离开这里回去定居,一方面是因为你爷爷阻止了他们两个结婚,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两个在这儿待不下去了。”
“这事儿你爸没有告诉过太多人,我来这儿驻扎的时候,他给我讲了不少这里的情况,让我多保重才说起来。当年这里有个边境上的村子,收留了不少从邻国偷渡过来的人,因为这个村子往前五十年,和邻国的边境村子其实不分你我,都是同出一族。”
“只是当年那些偷渡来的人手脚并不干净,他们带进来了很多走私物,还有很多毒品,甚至还有枪支。在军队例行边境线巡逻的过程中,发现了他们运毒的行踪,他们朝军队开枪了,造成了两名士兵受伤。情况引起了重视,就进行了一次行动。”
苏玩皱眉:“这和我爸妈有什么关系?”
“你妈妈就是那个村子出来的人,你妈妈的爷爷奶奶当年是逃难到这个地方的,被当地人收留,成为了这个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异姓人。而当年的行动,你妈妈提供了不少帮助的,因为那个村子远在山里,地形复杂,没有熟悉情况的人,行动很容易失败。但也就是因为你妈妈的相助,让她成为了很多人眼中的背叛者。”
苏玩皱眉:“熟人社会,很多时候对情理的在意远超法理,他们很多人肯定觉得我妈不知报恩,害了恩人。”
“是,所以你妈的茶馆虽然也能维持,但三天两头就有人去骚扰她,有的时候就是言语威胁,有一次,她是真的被捅了一刀送进了医院。”
她记得妈妈的腹部有一道伤疤,因为那道疤,妈妈夏天穿泳衣的时候总是很烦躁。
“所以你爸也觉得这不能再待了,就带着你妈回去了,从此之后也不再回来,也不带你来,可能也是怕过往的这些事,对你们还有不好的影响吧。”
现在回想起来,提起这个地方,虽然父母总是有许多美好回忆,但从来不提要回来的事。
苏玩追问:“我爸还和你说过什么吗?关于这个地方。”
“他还托我去找一个人。”
听到这话苏玩来了精神,公为民说着先回了趟房间,从抽屉里找了许久,才翻出一张老照片,又走回阳台递给苏玩。
这是一种泛黄的彩色照片,一个胖胖的男生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笑得开心,背后是瀑布与树林。
回想了一下白天梁浮给她看的照片,这不是敬真。
“为什么要找,他告诉过你吗?”
公为民摇摇头:“不过我一直也没找到这个人,好像说是你妈妈村子里的一个小孩,从那次行动之后就走丢了。具体有什么故事……我也不清楚。”
苏玩皱眉:“那我爸以前的战友总有可能知道吧,你有他们联系方式吗?”
“我认识一个,你可以找他,不过他得等周末才能出营地来找你们,这段时间他的通讯设备也被没收了。”
“那要不……”苏玩一笑,“你通融一下,打个招呼,我们进去……”
“不干,”公为民柔声拒绝,看她神色一下子沮丧了,笑了笑,“边境线上的事很复杂,我们的管理也很严格,不可能给你这个方便,安心再等会儿吧。”
苏玩叹了口气,看向楼下茂密的植被,突然一阵风莫名让她生出寒意。
凝视这样的树林,似乎也是一件很熟悉的事。
酒这个东西,最难受的时候,总是在第二天。
梁浮对自己的酒量有数,不算太好,果然也不太好。
对于昨晚的事他没有太多印象了,只头晕眼花地坐到了饭桌前,苏玩把一碗粥没好气地放到桌子上。
“不能喝你就不知道聪明点,想办法推掉啊。”苏玩嘟囔。
“昨天那顿酒,应该不好推掉吧,毕竟是你的长辈。”梁浮笑。
苏玩不语,此时电话打了进来,梁浮看了一眼屏幕,“宁树”两个字出现后,他神色没有异常地接着喝粥。
“喂,哥,什么事儿啊?”苏玩接起来问。
“小玩,你出去旅游了吗?”
“对,在x省,我姑父这儿。”
听到是在亲戚这儿,宁树显然松了口气,他笑了笑:“那你好好玩,放松放松,别的事就不要操心了,有什么需要跟我说。”
“啊好,哥你也别操心了,我很好,没事的。”
“嗯。”
把电话挂了后,苏玩说:“就是问我在干嘛,没别的了。”
梁浮没有什么反应,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才把手机放到桌上,铃声又想了起来。
这次梁浮皱着眉又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苏玩拿起来给他看:“公司hr。”
他又收回了视线,苏玩被他逗乐了,也不知道一天在装什么。
她接起了电话:“喂,请问有什么事?是我的假期有问题了吗?”
……
对面三四秒过去了也没声音,苏玩有些奇怪,接着问:“喂,请问……”
“苏玩,是我,梁浮的爸爸。”
苏玩心提了起来,看梁浮装着不在意还在埋头吃饭放松了一下,回应道:“您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梁浮在哪儿吗?”
“这个,我不清楚。”
对面似乎叹了口气,声音也失去了往日这个中年人的威严,多出了几分疲惫。
“如果你知道他在哪儿了,告诉他,如果自己能出国,就走得越远越好。如果他搞不定,就联系我,我来安排。你听清楚了吗?”
“这个……”
“不管发生什么,我不会拖累你,你只要把话带到就行。他为了你付出了很多,也是为了帮你才出的事。我希望,你至少,能帮他活下来。”
“好的,我……真的不知道,有情况了,再和你说吧。”
“好,谢谢。”
苏玩挂断了电话,看着梁浮把最后一口粥吃完,梁浮抽了张纸巾问:“怎么了?”
苏玩盯着他两秒,忽而一笑:“没什么,就是公司有个同事想告上级骚扰她,hr问我知不知道情况。”
他点点头,收拾好碗筷放到厨房:“我们待会儿就出门,想想办法找到那个敬真吧。”
“好。”
苏玩应下,听到他在厨房打开水龙头清洗起来。
水流刚淌过他的手心,女人的手环住了他的腰身,苏玩从背后抱住了他,脸颊贴在他后背上。
“怎么了?”他拍拍她的手背。
“梁浮,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有些回不过神,是因为刚才他怀疑她和宁树通电话的事吧。
“相信我,不会伤害你的。”她喃喃说。
水龙头的水不断流出,他轻轻“嗯”了一声,伴随着水流声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