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
苏玩去看猫眼,正要开门被梁浮拽到身后,他说“我来开”然后打开了门。
门口一个一米八的男生背着书包穿着校服,泡泡糖才吹出一个泡,呆愣楞看着比他高半个头的梁浮,赶忙说“对不起对不起,走错了”。
才离开两步,男生又退了回来:“没走错啊,你谁啊?”
“公里,大半夜别吵,”苏玩无奈站在梁浮身后出声,然后拍拍梁浮的肩,“我表弟,我姑姑的儿子,你让他进来吧。”
14岁的男孩狼吞虎咽捧着碗吃面,吃饱喝足一擦嘴才抬头看向对面两个双手环胸审视他的一男一女。
梁浮问苏玩“他叫什么?”
“公里。”
“他有个弟弟叫定理吗?”
公里翻白眼:“你有没有常识,我姓公。”
梁浮点头:“小孩子年纪不大,个头挺高。”
苏玩也应和:“现在孩子长得快。诶,你这会儿来干什么?”
“我妈让我来……借住一周末,她加班,我没饭吃,她让你管我。”公里理直气壮说,然后打量了梁浮一遍。
听他妈说了他姐找了个男朋友的事,没想到是真的。
“没房间给你住。”苏玩耸肩。
“怎么会?你俩住一间,我住一间,”公里笑,“你俩不住一间啊?”
看苏玩有点紧张,梁浮接话:“不是所有情侣每天晚上都要躺在一块儿,那间客房现在是我住。”
“那我跟你睡呗。”公里顺着说。
“我梦里打人。”梁浮撇嘴。
“我不怕。”男孩梗了梗脖子。
苏玩一拍桌子:“行了,都不早了,今晚你俩睡,明天再说。”
“诶姐,”公里拉住苏玩的手,可怜巴巴地说:“我给你发微信跟你说的事,你想好了吗?”
“什么事?”梁浮插嘴。
“要你管。”
苏玩闻言皱眉:“我可以帮,但我得跟那个女孩聊聊,你帮我约她。”
公里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苏玩追问:“你跟那个女孩什么关系?”
“同学嘛。”
“普通同学你这么关心?”
公里噎住了,而后说:“暂时没关系。这不是明年要中考了吗,之后再说嘛。”
梁浮了然,看向苏玩:“他暗恋人家,不管管吗?”
“管什么?”
“他早恋。”
苏玩叹口气:“不耽误中考就行。”
公里冷哼一声看向梁浮:“大叔,羡慕我能早恋是怎么着?”
“哈,你这还没成呢,再说早恋很难吗?”梁浮笑。
“哟,看起来你早恋很多次啊,果然不像个好人。姐,你看他……”
苏玩被吵得头疼:“别吵了,睡觉!”
等苏玩进厨房洗碗了,公里小声嘟囔:“她没早恋过。”
梁浮笑着摇头 :“不一定。”
苏玩洗碗的时候动手有些重,的确被吵得有些烦闷,但细想想……苏玩莞尔一笑,也是有些生活趣味,水槽里多了一双手的时候她还愣了愣,然后给梁浮让了位。
“公里来,可能是他妈叫来打探我们的,这几天注意点。这小孩早熟,男男女女的事也懂得特别多。”苏玩小声说。
梁浮擦着盘子点头,放回原处后看到她靠在桌边,走近后突然拉着她一只手,右手抚上她的头发。
她吓了一跳,想要抽回来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
“你列的条约里,头和手不属于暂时禁止触碰的地方。”他见她有些抗拒,敛起几分失意想收回手。
手顿了顿,最终决定抽离。
突然,指尖被另一股温凉捏住,她抿唇后开口:“如果你需要。”
大学的时候,有同学给苏玩介绍过一个概念,rebound relationship,指的是失恋后立刻进入的疗愈恋爱。
跟梁浮一开始的需求是一样的,这种关系也可以当成正常恋爱来看的,只是少了感情基础和真正意义上的爱情,只是在疗伤,但恋爱状态却应该是真实的。
她的指腹很平滑,他注视着她,渐渐多了些笑意,指尖又上前,十指交叉缓缓相扣。
牵手,解禁。
久违的感觉了。
“睡不睡啊?”门口公里探头,然后他“呀”了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睛。
两个人赶紧松手,梁浮压着公里回了房间。
公里洗完澡就准备强占大部分床的位置,正要扑上去就被梁浮拎住了后脖领子。
“你找你姐帮什么忙?”
不是,这什么人啊,力气怎么这么大。
公里反抗无果之后老实道:“帮一下那个女同学。”
“她怎么了?”
“有人欺负她。”
“学校里的?”
梁浮看他点了头就松了手:“为什么想着找你姐帮忙?”
“我妈不管我嘛,我又不知道怎么办,在网上问了问,找老师好像一般也没什么用,我就想到我姐啦,而且这种事,我姐应该会帮忙的。”
“为什么?”
公里正要开口又收了回去,贱兮兮地笑:“她不告诉你啊?那我也不说。”
十四岁的男生,人狗都嫌。梁浮对堪比自己当年的公里一笑。
苏玩正要进屋听到了梁浮房间里一声大叫。
“怎么了?”她问。
被拧了胳膊尖叫的公里被梁浮盯了回去不敢说话,梁浮说“没什么,公里撞到头了”,反手把公里压在床头。
“说,也可以,你答应我一件事,”公里缩到一边,“你下周给我参加家长会,我本来准备循序渐进,明天找我姐帮忙的,你……勉强也可以。”
“你妈知道吗?”
“她不会知道,她嫌家长群烦人早退了。”公里笑。
梁浮想了想就点了头。
公里清了清嗓子:“这事儿我也是听我妈说的。”
苏玩的爸爸出事在她高三的寒假。
那时候苏玩的妈妈还没有立刻出现问题,撑着料理完了后续的事情,在殡仪馆准备火葬之前,苏玩的爷爷和姑姑才前来。
那是苏玩第一次跟这些亲戚相处超过一个小时,在一个月后开学的时候她被要求回到学校寄宿。
是母亲要求的,或许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逐渐失控,才让女儿离开。
越是想要脱离的情绪,越是不可能。
回到学校的苏玩已经变了一个人,完全不说话,每天发呆出神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几个亲近的朋友因为跟她家里比较熟悉,是知道一些情况的,但她们也被家里要求不许往外说,免得伤害了苏玩。
苏玩在那半年里第一次主动开口,是那年四月的一个下午。
在高考之前,有特殊加分政策的学生需要提交申请和经过审核,最后相关的内容在学校内公示。
那份公示被贴在教学楼门口黑板上,苏玩没有注意,但突然全世界好像都知道了她的秘密。
她成绩一向很稳定,只有那一个学期下跌了一些,无可厚非,但也一直在前列。平时班里前几名的学生争得挺激烈的,有时候总有一种诡异的敌对情绪,所以她突然多出来的加分就成了被议论的话题。
有些话是不会当着她的面说的,但那天她吃完晚饭回到教室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没有回来,只有三个人在,她们的谈论落入了她的耳里。
苏玩已经记不清她们具体说了什么,也不想记得,她们并不知道她的爸爸去世究竟发生在什么时候,还以为一直没见过她爸,可能早就发生了,所以谈论起来也没有任何压力。
左不过就是议论苏玩这段时间也不怎么多做题,上课也很懈怠的样子,成绩下跌了也不着急,原来是有别的特殊优势。
她们嘴里的挖苦,像是她占了天大的便宜。
她不顾她们是否看到了她,坐回了位置。那时的气氛很尴尬,她们叽叽咕咕的,苏玩其实听不太清,直到其中一个人突然嘟囔了一句“怕什么”,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那么羡慕的话,”苏玩握着书突然开口了,“让你爸妈死一死呗。”
那天她们在教室里打架了,问起原因的时候苏玩一句话都没说,她实在太累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因为她的不辩解,很多事就只有参与打架的另一方的说法,她出言冒犯别人父母的事就这么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