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到酒店,苏玩就在休息区看到了钟亭在跟莫莫比划着什么,苏玩凑近去看才看到是一条项链的设计图。
“你会画画?”苏玩问莫莫,这点她倒是从前不知道。
“我们那儿的小孩暑假的时候就会送到寺庙里去,爸妈出去干活,让寺庙里的僧人照顾我们。那时候寺庙请了人画梁和壁,我就跟他们学过两年。”
都是本地的工匠,农闲时才会来做活,一画两三年,她也就学了两三年。
“刚才我跟你说的,你先画着,过几个小时我们和金媛通个话,对一下稿。”钟亭说道。
苏玩没看出钟亭的手有什么伤,修长白皙,钟亭走到吧台自己取了酒倒进了冰杯,她右手拿起杯子,突然止不住的颤抖,玻璃杯里的冰块撞击着杯壁,发出细微的清脆响声。
察觉到苏玩的注视,钟亭抿嘴一笑,换了左手拿杯子,放着莫莫一个人画画,带着苏玩坐到了庭院里。
现在室内正是热闹的时候,外面倒少了很多人。
“我好像知道你那天的电话是打给谁的了。”钟亭懒懒地躺在椅子上,她看得出苏玩心不在焉。
苏玩心里想着陈慧那边她今晚还要过去确认一下状态,金媛已经把当天派车来接货的时间定了,她们也需要卡着秒数来筹划一下当天的时间。
本来她就显得不专心,却被钟亭一句话点醒了。
她不意外钟亭能猜到,苏玩看向她,钟亭有些不满皱眉:“你不激动一下吗?”
“你能猜到,又没有告诉任何人,说明我暂时不用紧张。”
钟亭看着玻璃杯上的唇印笑,“因为我想不明白,你打那通电话,让同越给金媛送的货半路炸掉到底是为了什么。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观察你,观察你周围的那些人。”
“有结论了吗?”
“老实说这几个姑娘很聪明,特别防着我,我是一点证据都没抓到。”
苏玩确认了四周没有人才缓缓说道:“但你有结论了。”
“对。”钟亭拿出鼻通吸了吸,她似乎身体不好,一直有些头疼脑热,她朝苏玩一笑。
跑。
钟亭的嘴型说出了这个字,只是没出声,摊手说:“我也是猜的。”
“那你……”
“随你们的便,我可不管这种事,”钟亭笑,“不过你们也是运气好,这段时间同越焦头烂额的,金赟和李承谦也一堆破事,这酒店里连打手都在思考今后要怎么办,真是没工夫管你们了。”
苏玩点点头,看她这反应钟亭问:“你为什么好像不意外?”
“我……大概知道你不会去告诉他们。”苏玩淡淡笑着。
她们初见那一天,苏玩把救她弟弟的事情安排好之后去切水果,钟亭靠在吧台喝了点威士忌,酒店里和钟亭旧相识的人给她讲着前段时间发生在酒店里的事,也就是康的那件事。
等到那酒店的服务生走后,苏玩听到钟亭冷笑一声跟她带来的人说“该把这儿全炸了就干净了”。
苏玩当时没有作声,之后她才敢去借钟亭的电话。
没有那么多人喜欢见义勇为,但如果心怀不满,做到默不作声总是很容易的。
钟亭有些不满:“如果我真说了呢?”
“我所有的计划其实都有赌的成分,如果赌输了,也就是我一个人出现意外。我愿意承担这些风险。”
钟亭撇撇嘴不再说话,突然抽出笔和纸,写下一个号码。
“我在拓卡里有点人脉,就是那个边境小镇,你们要是想回中国大概从那里过。如果你有命到那里,但又回不去的话,可以找我。”给苏玩看了一阵之后钟亭就拿出点烟的火机将纸条烧了。
“谢谢。”
“不用,举手之劳,多的我也不会管。”
相视一笑,苏玩留下一句“少喝点”就起身离开了。
金媛没有钟亭想得苛刻,少女对于首饰的设计没有太异想天开的要求,反而对钟亭的设计很满意。
钟亭用视频通话和金媛敲定之后,把改好的图纸先拍了照,发给了负责首饰制作的工作室。而后她把稿纸装袋密封好,装进防水袋,随手把邮寄的地址写给莫莫。
“明天十点半的时候你去门口,负责邮寄的人会来取,这是地址。”
莫莫看了一眼地址又读了一遍,惊讶道:“要送到中国去制作吗?”
“对,这是我们合作很久的一个老师傅,注意别让其他人看到这个地址,老师傅就是单纯做首饰的,别被惦记上了,”钟亭低声说,“先把稿子寄过去,让师傅把别的配饰准备好,我过段日子给他亲自把石头送过去。”
莫莫点点头。
这段日子苏玩有时候跟李承谦一起吃饭总是会出神,离她要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
金赟收拾了达毕,达毕在深山里的工厂据点也就被李承谦知道了位置,哇吉力说他很快就能摸透了,离行动的日子越来越近。
有一批中国官方从这里购置的矿石和木料会在用火车运输,然后在这里停留十分钟,不会引起同越和金赟的提前警觉。
所以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中国方面和本**方都会借助那趟火车到达瓦力邦,然后开展清缴。
很快了。
他们现在已经能够很自然地躺在同一张床上,靠得很近也不会躲避,有时候就靠在床头,还算和平地闲聊着。
那次事情之后,他感觉到苏玩对他没有那么抗拒了,现在反而聊起了很多各自的事。聊起了苏玩的母亲,她的家事,似乎有很多要烦心的事。
苏玩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听,他要问,她也就答。
“你呢?”苏玩抬头问他。
“我没有家人。”他转头看向她。
苏玩犹豫了一下,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条项链。
“跟金媛去寺庙,我问大师求的,”她塞到他手里,看他有些疑惑,“样式有点女式,不愿意戴就算了。”
他拉住她,笑着把自己的脖子递上来:“给我戴上。”
她双手绕到他身后扣上,就在这时候他突然转动了脸,男人的唇刚好轻轻擦过她的面颊。
苏玩一怔,又恢复了如常的举动。
随他吧。
不知最近怎么了,是他魔怔了吗,有时能感觉到她的一点回应。
他抓了抓变长的头发:“莫莫说你经常给楼下的女人剪头发,给我也弄一下吧,懒得出去了。”
苏玩取出了一套工具,将长布绕着他的脖子围了一圈,女人的手的确像是熟练做这个事的人,头发窸窸窣窣往下掉,碎发落在脖子里。
苏玩动推子的时候想,他头型很好看,就算剪成寸头也不会尴尬。
小刀顺着他的脸颊处理着他下颌的胡须,不多,她顺手处理干净,刀片在他的脖子上绕来绕去,李承谦玩味看着她有时候的晃神。
“你用点力,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李承谦略带调笑的开口,让苏玩的手顿了顿,她握着刀片的手紧了紧,而后轻声说:“说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走神不是在想什么这个吗?”
苏玩的眼睛是什么时候恢复情绪的,李承谦记不太清楚了,从一开始的麻木呆滞,后来有了情绪的变化。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不懂她眼里的情绪了,他也记不清楚了,她甚至已经有了力气去伪装。
所以此刻从她眼睛里能看到的居然是无辜与疑惑,让他都有些恍惚,好像她真的没有这么想。
苏玩白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喜欢吗?我是说头发。”她把碎发扫起来问,却被他拽过手,拉到他身前。
“给我剪一辈子好不好?”
他一直在笑,一副逗她的样子,她顺从地点点头,除了应下也别无他法。
她要离开了,也意味着,他会永远失去她了。
“苏玩,答应我,别忘了我,别讨厌我。”
苏玩总觉得他好奇怪,有些怕是不是自己的事败露了,悄声问:“我最近……做错了什么吗?”
他被逗笑了:“没有啊,最近表现很好,晚上做梦叫别的男人的名字的频率都变低了。”
她陪着无言,他低声问:“如果你现在能回去,是不是立刻就要去找你梦里那个人,跟他在一起?”
她心又提起来,小心翼翼看着他,想起了他从前的威胁,确认他只是在玩笑之后,低眸:“不会。”
“不喜欢了?”
她翻过手腕看着自己的伤疤,语气平静:“没有想过了。”
对于那个他,她一直都在以还算美好的一面应对,甚至因为自己的一身麻烦,这么多年也没有挑明。
没有出事的话,她会迈出那一步,但现在不可能了。
不再喜欢了吗?她不知道,她现在心里只想着活下去这件事,不再有能力去思考别的。但她知道,她做不到把自己的伤疤展示给那个人看。
不管那个人会温柔地拥抱她,还是被吓到远离,她都不会那样做。
不是宁树过不过得去,是她自己过不去。他永远都是,她必须以好的一面应对的人,她习惯了,也绝不要去破坏。
以前没有感觉,这段时间耗尽力气的事太多了,回头想才发现,她一直在宁树面前刻意维持自己,太累了,她也从来没有对他卸下过心防,才那么害怕他看到完整的自己。
他来救她,她感激得太多,她想,回去之后,大概亏欠他很多,慢慢还债吧。
李承谦笑了一声,“那就是还喜欢的意思。”
她晃神,回神来又怕他生气,摇了摇头,靠在他肩头:“你是不是做完生意就要走了?”
“嗯,怎么了?”
“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她得把这出戏演完,装作一切如常,那她就一定会提出这件事。
她眼里似乎有渴求,又不那么真切,他在思索她的话时。
很勉强的讨好。
见他笑,苏玩心底发虚。
“嗯,我带你走。”手掌覆上她的后颈,将人彻底拥在怀里。
他已经可以想象不久后的她回忆起这一切时的恼怒和厌恶。
但此刻,很难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