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邻右舍 第20章 020

赴死般坐进林周的车，江静书揉着太阳穴靠在副驾上看他。

“你想问什么，我现在都可以回答，等我酒醒了，我也许就会逃避你的问题。”

林周打开了车内的冷气，眼帘微垂，和她一样仰靠在座位上，递给她一瓶水润喉。

借着街上的光亮，江静书能看见他略微紧绷的下颚线和滚动的喉结，连细小的绒毛被照得剔透。

“觉得我想问什么？”

他沉声道。

“我和郑斯寒的关系。”

江静书垂首，松了松自己的领口，让冷气灌进去，驱散自己的不自在。

林周转头看向她，半晌弯唇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另一件事。”

江静书抬起头，疑惑不解，“什么？”

他一语不发地欺身压近，飘过窗外的霓虹灯光，照亮他了的眼眸，江静书被他逼迫得退到车门边，后脑勺抵在安全带上，迷糊地看着他。

林周将她的右手按在座位上，笑问道：“请问一直宣称单身的江老师，为什么会告诉他你有男朋友了？”

“我——”

江静书咦了一声。

为什么？

因为她喝醉了脑袋一热就脱口而出了？

林周摩挲着她的五指，慢慢扣紧，引导着她回答他的疑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怕麻烦。”

“什么麻烦？”

怕郑斯寒无休无止地提起曾经，怕他带她重温一遍她喜欢他的曾经，怕想起自己不加掩饰的情感所换来的一切。

“挡桃花。”

“他是你的桃花？”

“不是，”江静书忽然抓住林周的衣襟，“最多是个过时的桃花。”

“过期了？那不能吃，闹肚子。”

江静书撇撇嘴，她分明说的是过时，不是过期。他擅自更改了说辞，还像逗小孩儿一样捉弄不清醒的她。

“你真的没有什么想问的？其实你有立场问的，毕竟你是我的男朋友。”

林周失笑，静静看着她双颊上的红晕。

“静书，还清醒着么？我是谁？”

“林周。”

“是你的谁？”

“男朋友啊。”

“那郑斯寒是谁？”

“郑斯寒是……是我以前喜——”

江静书陷入了一问一答的节奏中，脱口而出。

未说完的话语被林周用唇封住，找不到出口。

柔软却用力的碰撞之后，他含住她的下唇轻轻吮咬，印下一个又一个齿痕，消散着、生长着，仿佛永远都会烙印在那。

良久，林周松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耳朵，揉揉惺忪迷茫的脸。

他替她系紧安全带，挑开几缕打结的发尾。

“我不想趁人之危。等你清醒了，再把你想说的告诉我。”

“等我清醒了，也许我就不想说了。”

江静书看着他，本能地摸向自己湿润的唇。

“那就不说。”

江静书默了一会儿，“我想说，就现在。林周，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旦过了冲动的劲，就会退缩。但如果我不说，我在你面前就像做贼一样心虚，我很难受。”

刚启动的车子又停下，空气里的噪音消失，只剩下冷气的出风声，像尘埃那样不易被察觉。

林周的双手搭着方向盘，无声静坐。

“你得答应我，不许不高兴，那都是过期的事了。”

林周抓住她的一只手，牵到自己怀里，“静书，我不会不高兴。你愿意告诉我，我只有开心。当然，你得允许我吃醋，我认为那是人之常情。”

吃醋？

“你知道我喜欢过他？”

林周弯唇，“我看起来很傻？”

江静书喜欢过郑斯寒，这不仅是在当年的高中是个人尽皆知的事，她那些心虚的动作、表情，还有郑斯寒不同寻常的话语，都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我是喜欢过他……”

“嗯，很正常，情窦初开的年纪。”

“从高二喜欢到高三，其实刚念大学时也没有忘记，直到和你相识。”

林周的喉结上下翻动了下，他察觉到自己心里翻涌着的那股酸涩。

“嗯，说明我比他重要，是不是？”

他用半玩笑的口吻打破这凝重的气氛，又用指腹揉开江静书眉心里的那道皱褶。

江静书吸了吸鼻子，把冷气的出风口闭上。

“那不是一段很愉快的暗恋。”

她没有正面回答林周的问题，因为她想起了答应林周交往的那天，想起了她不纯的目的。

也想起了她确认自己喜欢郑斯寒的那一天。

喜欢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大多数人记得交往的纪念日，结婚的纪念日，却鲜少有人记得“喜欢上一个人”的纪念日。

几乎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在哪一天喜欢上某一个人的，那是一个隐秘的过程，在某一天忽然顿悟，意识到自己对那个人的关注源自于喜欢。

江静书对郑斯寒便是如此。

食堂借伞一事之后，她只不过是更多地注意到了他这个人。彼时她在学习的闲暇时间里，还在和舍友们讨论着叶枫。

与读书、体育甚至是美术都样样行的叶枫相比，郑斯寒就要低调许多。高中前半段时间里，他的成绩不如叶枫，人也不爱张扬，不参加社团活动，连男生最爱的户外活动打篮球也从不参与。

因此虽然他长了一副好皮囊，却并不太受关注。

江静书从入学起就随大流般暗恋叶枫，寝室里还有另一个喜欢叶枫的女生，她们时常会在一起讨论他，全然没有“情敌”的意味。

后来想想，是因为那本就不是真正的喜欢，更多的是从众地“欣赏”他身上的标签，是可以共享的。

可其实那些金光闪闪的标签，却不能成为判断一个人心的依据。就像成绩优异的江静书，那时并不是一个清醒的人，她也不勇敢、不理智，对万事万物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理想主义到父母总说她幼稚得像个小学生。

但她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以为暗恋就会是她高中生涯的全部，就这样一直到毕业。

直到某天叶枫从前座转头向她借橡皮。

她递给他，他却没有转回身。

“江静书，校园网上那个校草帖子，167楼提名我的那个匿名用户，是不是你？”

江静书一时之间慌乱地想要挖个地洞逃跑，但她还是保持表面的镇定地回答他。

“不是我。”

叶枫笑了笑，忽略她的回答，“谢谢你提名我。”

“都说不是了，你再胡说八道，就把橡皮还给我。”她涨红了脸，努力忽略叶枫那看热闹的同桌王兆。

王兆随手填了一道选择题，笑侃道：“D姐脸红了，你喜欢叶枫吧。”

“我没有！”

叶枫抽出她的月考卷子，点了几道错题，“江静书，这道题我不是教过你吗？还能错？”

“关你什么事！”

“行，那下次我不教你了。”

“……”

“逗你的，要是还不懂就来问我，我给你讲。”

叶枫说话总是这样游刃有余地把人玩弄于自己的掌心，但偏偏江静书曾经很吃他这一套。

她以为自己会一直喜欢叶枫，直到有一次他和王兆几个人强行拉着不会打球的郑斯寒去篮球场。

郑斯寒平日里安静、低调的形象让班里不少人都喜欢打趣他，江静书也不例外。她挺想看他在球场上会是什么模样，就跟着一起去了。

一到场上才发现，他是真的不会打篮球，连运球都运得十分吃力，常常脱手，不然就是抱着球愣在原地。他像是球场里唯一的机器人，所有关节都已老化生锈。

江静书一边心不在焉地背着单词，一边注视着场上的动静。

叶枫虽然不在篮球社里，却是公认的高手，他像游龙般在人之间穿梭，扣篮干净利落，后仰三分跳投也不在话下。

他和郑斯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过了许久，江静书从洗手间回来，他们几人已经没有在打球了，正坐在阶梯上大口喘着气喝水啃面包。

“怎么样？以后跟我们一起打球？流汗的感觉是不是挺爽的？”叶枫搭着郑斯寒的肩说道。

后者却说：“我不太喜欢出汗。”

叶枫笑着问：“那你喜欢什么？除了学习就只有学习？”

郑斯寒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女人呢？你喜欢哪个类型？”

再阶梯旁的江静书听到这话忽然就皱了皱眉头。

“我没想过。”

叶枫看穿了他，“我知道你对一个人有兴趣。恰好，她喜欢我，要不我把她让给你？”

郑斯寒顿了一下，“我没有。”

“没有什么，你偷偷给江静书当过多少次护花使者了，我都看见了。她是挺不错的，漂亮、成绩好，就是有点傻，没什么人格魅力，我不是特别喜欢这种一根筋的人。”

郑斯寒沉默了一会儿。

“叶枫，在背后这样说人是不好的行为。”

叶枫松开他的肩膀，“你还真是书呆子，却连成绩都比不过我。郑斯寒，当书呆子可没用，她根本不会注意到你。”

断断续续的一番谈话对江静书而言有如晴天霹雳。

她是理想主义，是有点傻，但她那时对人的好坏却有非黑即白的执着，爱恨也分明。

她第一次意识到了叶枫不是一个值得喜欢的人，几乎在一瞬间就收回了自己对他的全部欣赏，像被从天而降浇了一盆冷水，所有火苗都冷却。

在那之后班里的座位经过一次更换，郑斯寒也来到了她的斜侧方，他们的交流渐渐变多。

她这才知道郑斯寒小时候去美国生活过两年，因此才有一口颇为标准的美音，正好弥补江静书口语相对弱势的缺陷。

他们互相讲题，互相当小卖部的跑腿，不知疲倦。

江静书理所当然地变心了。

街上的车一闪而过，车灯晃人眼。

江静书回忆着，如泡在酒精里般咕哝着说给林周听，细节讲述得不太全面。

“就是这样，”她打了一个哈欠，擦掉眼角的晶莹，“你之前告诉过我，你在和我相识之前喜欢过一个女生。那我也告诉你，我喜欢过这一个人，叶枫不能算人。我是不是也很诚实？会不会让你有多一点的安全感？”

林周注视着她。

江静书常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吃一堑长一智。

用来形容江华信给人做担保的事。

她的人生信条是不能重蹈覆辙，因此行事时总有抹不去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风格。

可即便她因噎废食，即便她在对大多数事物都保持怀疑、防备的态度，她的底色却没有改变。

依旧天真、理想主义，一卸下防备就把掏心窝子的话全部抖落出来。

林周抚着她温热的脸颊。

她学不会穿上最坚硬的盔甲，却浑身带刺。

“当然我后来也不喜欢郑斯寒了！真的。毕业后我和他就没有联系过，直到这次他回来。”

江静书的大脑一团乱麻，不知什么该告诉林周，什么不该，眉头皱起，表情流露出痛苦。

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不如此混乱。

半晌，林周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这是她喜欢的动作。

他牵着嘴角，好整以暇瞧着她。

“静书，我吃醋了，哄哄我。”

[猫头]撒个娇

（林周没有喜欢过其他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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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