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邻右舍 第13章 013

郑斯寒看着她，静静等待她的回应，并不催促。

“你……来这里吃饭？”

江静书抹着手上的雨水，双手交缠在一起，潮湿却涩，紧紧摩擦着。

问出口她便后悔了，这是一句格外没有智商的话，来餐厅不是吃饭还能是什么？

郑斯寒果然低笑了声，“嗯，来吃饭。你也是？”

“嗯。”

郑斯寒回头指向大堂里的一桌，问道：“要不一起吃？杨函约的我在这。你还记得杨函吗？我们班长。”

“记得，”江静书深吸一口气，“但饭就不一起吃了，我约了人。”

郑斯寒点头，半晌问道：“男朋友？”

换作别人，江静书此时的回答一定是否定的。但在郑斯寒面前，她心里并不想否定。

“你不认识的，所以不方便坐一起。”

他沉吟片刻，“行，回头聊吧。”

“嗯。”

郑斯寒刚转身，江静书就吸了一口气往包间走，她用力地捏着包里给林周准备的小礼物，手心沁出细密的汗。

室外的高温和雨水，让马路上的一切都闷热得像蒸笼。

推开包间门，她的气息略显急促，冷气从衣领灌入，抬眼看见林周抱着手臂靠坐在椅背上打盹，这才缓过神笑了起来。

关上门，江静书先是嗅到了淡淡的花香，才开始满屋子寻找花的踪迹。

当她晃过林周跟前，他睁眼拉住她的手。

“在这里。”

林周把藏在身侧的花束捧给她，洁白的花骨朵和翠绿色的花苞错落有致。

只不过江静书嗅到的花香并不来自于它，而来自店主喷上去的香水。这束洋桔梗来自附近新开的花店，店主是个刚毕业来闯荡的年轻人，行为方式古怪些。

但看样子，江静书很喜欢，那便好。

江静书捧着花，红扑扑的脸躲在白花绿叶后面，在暖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莹润感。

她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

林周低头拿出首饰盒，“逛商场的时候看见这个，觉得适合你，你看看喜欢吗？”

耳环很有林周的风格，简洁又独特，金色的麦穗微垂，不做更多修饰，每一条纹理都异常精致，在江静书的手中泛着光。

江静书恰巧今天没有戴耳环，她立刻戴上，拨了拨小巧的麦穗，把耳朵凑到林周面前晃了晃。

“怎么样？适合我吗？我觉得很好看。”

林周伸手揉了揉她的耳朵，“好看。”

江静书擦去手心里的汗，从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这是给你的。”

她坐下重新束着头发，视线跟随他的手指骨节而动。

发圈？

她忽然注意到那枚属于她的发圈还在林周的手腕上。

“领带夹？”

林周的声音打断她的深思，江静书抬头托腮看他，“嗯，是复古的款式，我觉得很适合你。”

修长的手指上躺着金属领带夹，倒映着灯光。林周忽然收拢手指，抬眼说：

“我很喜欢，等回家了你帮我戴好不好？”

江静书抿嘴转过脸，面色微红，“行呀。”

他们是这家私房菜的常客，服务生和经理都认识他们，总会笑盈盈地聊上几句，因为了解他们的口味，通常不需要过多的说明。

只是可惜，对江静书来说，她以后不会想常来这里了。既然杨涵和郑斯寒会来，她得避着。

江静书一紧张就会咬东西，咬筷子，咬吸管，没一会儿就喝完了两杯饮料。

“静书，”林周给她夹了一块蜜汁叉烧放在碗里，“最近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啊。”

江静书松开吸管，低头吃下那块叉烧。

“你很紧张，”林周交叉双手搁在桌上，看着她，“工作上遇到困难了？”

“有一点，不过我能解决。”

林周用湿巾擦了擦手，道：“那就好。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告诉我，自己能承担固然好，但用不着把自己逼到困境当中去。有些事，早点说明早点解决，比等到失控再挽回好。”

就像皮肤上发现的一颗有风险的新痣，早日去除可绝后患，放任着长大，也许就会癌变。

“嗯，我知道。”

江静书喝了太多水，尽管她不想踏出这个房门半步，但她也不得不去一趟洗手间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

餐厅的洗手间在大堂深处，江静书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看见杨涵正在边说话边啃嘴里的排骨，他对面坐着郑斯寒，背影有七分像高中时期。

江静书并不想显得太心虚，也不想引起他们的注意，低着头边看手机边大步流星掠过了他们。一切顺利，直到她按原路返回时被杨涵叫住了。

“江静书，你还真在啊。你不和我们吃饭，也可以和我们打声招呼嘛，同学之间不要那么生分。”

洗过的手冰凉，贴在自己的腰侧，江静书停步斜目看过去。

“我的同伴还在等我。”

她说话的间隙郑斯寒放下了筷子，双手垂在膝盖上，低眸没有说话。

“你的同伴是那个叫楚野的模特吧，你们看着挺配的。”

杨涵有所耳闻。

“不是。”江静书刚想走，还是忍不住回身，“杨涵，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改掉爱胡说八道的习惯。”

杨涵满脸错愕，理直气壮摊开手，“我怎么胡说八道了，网上都这么说，我问问你怎么了？”

“我、不、喜、欢。”

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声音，听起来有咬牙切齿的味道。

“行行行，那我不问呗。”

郑斯寒一直没有发表看法。

其实他和杨涵在高中时关系并没没有多好，交流甚少，江静书想不透他们两个人单独出来见面的原因。

回到房间，大堂里那一点残存的烟味都没有了。餐厅里虽然禁烟，但总有些客人身上带着烟草味进来。

江静书与林周又吃吃谈谈了许久，直到菜都见底了，她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林周问道：“没有吃饱？我再叫添几个菜。”

“不用——”江静书伸手制止，她的胃已经撑胀了，哪怕端上来甜点她都吃不下了，“正好现在外面还在下雨，我们就在这里吹着空调休息会儿怎么样？”

她是怕郑斯寒和杨涵还没有走。

林周应声。

江静书吸着只剩冰块的饮料，发出呲呲的声响，她持续性和林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气、工作甚至是家里的灯泡，说它也许是寿命到了，最近异常暗淡。

许久。

“我去一趟洗手间。”

林周起身说道，话落已经走到门边，将手搭在了推拉门把手上。

“等等！”江静书唰地一下起身拉住他。

面对林周眼中细微的不解，她有一瞬失神，不受控地紧紧捏住了他的手腕。

她没有任何像样的理由阻止他走出这扇门。

可是她不希望林周与郑斯寒遇上，尽管他们并不认识，可她还是不安。

江静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想让郑斯寒看见林周，还是不想让林周知道郑斯寒这个人的存在。

是怕谁知道？知道什么？

结果相同，但内心的出发点截然相反。

半晌，她松开了他的手。

“没事，你去吧。”

他们并不认识，即使郑斯寒还没有走，他们遇见了，也只是普通食客。

林周垂眸看着江静书，她低着头，双手扣在一起，用力地捏着彼此。

林周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和颈部，用额头碰了碰她的，“你想说的话，等你决定好了再告诉我。”

林周走了出去，剩下江静书木然站在原地。

她想说的话？

林周是指什么？

郑斯寒和杨涵的一桌菜也已经见底。

“上次我告诉江静书叶枫快结婚的事，她没什么反应，看来是真的已成过去式。也幸好叶枫最后没有和她在一起，他现在的未婚妻单纯又漂亮，没有前任，我都羡慕。郑斯寒，你和她也……”

郑斯寒的勺在碗边敲了敲，他微微蹙起眉头，“你找我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一顿饭的时间，你谈论江静书比什么都多。”

“哦对，说正事，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从洗手间出来，林周站在昏暗的走廊里用冰凉的手挽着袖口，不紧不慢，视线掠过墙角，平静地落在那桌的两个男人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静书也越来越紧张，平时林周去洗手间不会花这么久。

她推开门，刚要转过墙角去窥探郑斯寒所在的一桌，林周从转角走来，身躯挡住江静书所有视线，她只能看见他。

林周噙着笑问她：“等着急了？”

“呃，嗯，你去得有点久，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洗手的时候水溅到身上，处理了一下。”

她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平时吃饭大多都是林周结账，他们之间从来不计较钱的多少，但今天江静书执意要去结。走出门，她看了一眼大堂，郑斯寒和杨涵已经消失了，座位都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不剩一点食物残渣。

因此江静书再与林周出来时，便没有分开走，只是把墨镜戴上了。

-

林周第一次知道郑斯寒的存在是在交往第一年的冬天。

还是李凡嘉组织的活动，还是那几个人，在寒冬找了一家座位十分宽敞的火锅店吃饭。因为李凡嘉，他们几个之间的关系更像平时不见面的朋友，不算熟稔，但每次出来都能玩得尽兴，氛围轻松愉快。

李凡嘉是开心果，一张嘴能说会道。他们中有些人平时并不擅于交流，只会埋头苦学。而拥有一个永远不会让气氛降温，说话张弛有度的李凡嘉，即使是他们也愿意出来感受活在群体中的快乐。

那天距离圣诞与元旦不剩几日，李凡嘉就想了一个交换礼物的活动，让每个人准备一个在一百元以下的礼物，最低也可以是零元，全凭良心和心意。最后获得谁的礼物靠抽签。

最坏的可能是抽到自己，收不到任何礼物。

李凡嘉抽到的礼物有两样东西，保温杯、手套，还有贴心的贺卡。

轮到林周，奖池里还剩下四个，已经被抽走了三个。他没有犹豫，直接拿起摸到的第一个纸团。

纸团被揉的格外皱皱巴巴，像是挤在一起后又打开，又重新被捏起来后的模样。

纸条上洋洋洒洒写着几个劲道娟秀的字。

「圣诞老人亲自钩织的！」

李凡嘉让他猜这份礼物属于谁。

林周抬眼，毫不刻意地扫视一圈桌边的人。

“江静书？”

自打林周抽到，江静书就像个缩头乌龟似的没说话，怕自己情不自禁露出蛛丝马迹。刚恋爱半年，欺骗人的话还说不顺畅。

“嗯？”她努力抑制住笑意。

李凡嘉把手握起来伸到林周面前，假装是话筒，“采访一下，你为什么觉得礼物是江静书的？”

林周煞有其事地低头苦思冥想，摸了摸后脑勺，“剩下的几个中还有一个是我的，三选一，我随便猜的。”

可后来江静书才知道，他们每个人把纸团交给李凡嘉的时候，林周就注意到了纸团褶皱的独特性。

在他这一轮，从一开始便不是盲抽，他的目标明确而坚定。

“我不想把你准备的礼物让给别人。”

听到林周的自白时，江静书“你、你、你”了许久，在他诚挚又清澈的眼神中沦陷。彼时他们才循序渐进到拥抱的进程。

她憋着气问他：“那你喜欢我的礼物吗？”

林周弯唇，把红色的围巾绕在自己脖子上，“你说呢？静书。”

“我怎么知道……”

林周俯身把她搂进怀里，将围巾剩下的部分绕过她的身躯，在她颈后系了一个结。

一条她亲手钩织的有些漏风的围巾，忽然将两个人串联在冬夜里。

他们没有站在明亮的路灯下，而是隐匿在墙边的阴影中，前几日下的雪堆积在脚边，呼出的气团白得突兀。

极冷的寒夜，可又温暖。

“我很喜欢、很喜欢。”

林周俯在她的肩头，鼻息打在她早已冻僵的耳廓上。江静书的身体触电一般颤抖了下，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中，脸像被火烤焦了。

其实从那时开始，她就应该记着的。

林周擅于发现不经意的细节，心思不浅。

同时，占有欲极高。

“这是你第一次亲手钩织围巾送人？”

早被蛊惑得迷迷糊糊的江静书想也没想，就本能地摇头回答他：“高中时也织过，他……”

声音戛然而止。

江静书慌乱推开林周，可因为禁锢住两人的围巾还没有解开，他们的后颈都被这突然的力道勒住，额头重重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江静书疼得红了眼眶，但她又不是为额头上马上要起来的鼓包而疼。

“怎么了？静书。”林周解开围巾，揉着她的额头，“怎么忽然慌神了？”

“没、没有。”

林周轻轻蹙眉，一瞬间读懂她流露出的情绪。

“你高中时候喜欢过一个人，对不对？所以亲手织围巾送给他。”

江静书捂住冻僵的脸颊，欲言又止。

“我……”

“静书，”林周弯下腰，视线与她齐平，“这有什么关系？是我没有更早认识你，我会嫉妒他，也会庆幸现在握住你的手的人是我。”

他将围巾摘下，绕在她头顶，用手掌心揉搓她通红的耳朵。

半晌，林周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江静书抱进怀里，用这半年来从没有过的力度，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害羞]是红线织成的围巾，缠绕在一起过就不能分开了吼！[熊猫头]

入V啦，除特殊情况都会日更！希望大家喜欢，谢谢每位小天使的支持。[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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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