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一去,我瞧着殿下并不算高兴。”
宋怜倚在庆芳园雅间的栏杆上,崔景在她身旁站着,宋怜觉得甚是乏累,身体大半重心都压在那节漆红的木头上。
距离宋清丧仪已经过去了三天,宋怜仍有些恍惚。宋清的死亡太轻,丧仪的规格也小,小到不像一个曾经受过圣宠的公主。宋怜觉得她的死讯传不出京都,甚至也传不到朝廷,小到她甚至以为宋清还活着。
至于宋清的死因,也潦草地以自尽定论。宋汐被她结结实实地罚跪了三天,尽管宋怜知道这件事其实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宋汐那天晚上的挑衅,宋清肯定不放在心里。至少宋怜是这样以为的,宋清根本不在乎宋汐,她才是那个漠视他人眼高于顶的人。
宋怜叹了口气:“宋清多少也是我妹妹。”
“我以为殿下一直将她当做政敌。”崔景往宋怜的侧后方靠了靠,他有些担忧宋怜一个不慎便会掉下栏杆,自己默默挪到了能一把拽住她的位置。
“我曾经以为她是,现在看来,并非是她。”宋怜托着腮,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她眯了眯眼,感觉到自己的发带被人捉住了,她没有回头,而是懒懒地问道:“崔大人今日倒是清闲,居然一转心思约我到这庆芳园来了。”
崔景将宋怜恣意飞扬的发带放归原位,手指收在袖中捻了捻,指尖似乎还留着一丝淡淡的余香:“听闻公主这几日闷闷不乐,臣特邀一叙。”
“崔大人又是从何听闻?”宋怜把脑后的发带勾到身前来,软软的丝绸在她指尖绕啊绕,“该不会是知春那个小叛徒吧。”
“你给这丫头灌了什么**药了,竟这么拥戴你。”
许是又觉得无趣,宋怜将发带往身后甩去,恰好划过崔景的肩膀,他下意识地要去捉住从肩头滑落的那一小片布料,却先被宋怜下巴翘翘轻轻看了一眼,像是一朵化开的白云。
崔景胸腔中的羽毛飘飘悠悠落回原地,他想开口,又觉得那羽毛被喉管中的气流推着向上,崔景闷闷地咳了几声,声音落在湿润的空气中,显得是个不明显的笑:“臣愚钝,着实不知。”
“你若是愚钝,这天下恐怕也没几个聪明人了。”
“臣区区五品小官,竟能得到殿下如此之高的评价。”崔景,“当真是死而无憾。”
宋怜只当没听见他的后半句话,翩跹转了半圈,背靠着栏杆,蔻甲在崔景的袖口轻碰几下:“怎么,崔大人是嫌弃官职小吗?”说罢将袖子搭在自己的脸上,假模假式地擦了两下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珠:“可惜本宫现在人轻言微,帮不了崔大人太多,真是委屈崔大人受苦了。”
崔景见宋怜重新生动起来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今日就是来给宋怜解闷的,见她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一些,崔景又开始进行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臣的琴艺不错。”
“当真?”宋怜眼睛微弯,心情也拨云见日,发丝在日光的照射下暖黄一片,茸茸地向崔景这边靠过来:“崔大人真是多才多艺,现下提及这话,莫不是是要抚琴给我听了?”
“是也不是。”崔景向后悄退了半步,一颗心在胸膛里横竖放不下,收不住的笑意在脸上留下一道浅浅刻痕,“殿下可要与臣做个交易?”
“崔大人当真是朝廷命官?”宋怜故作怀疑地上下打量崔景,“莫不是商户假扮的吧?怎的又要与你做交易?”
“臣自然是殿下之盟友,做交易不过是爱好罢了。殿下如今才知道,可太晚了些。”崔景转身,暗中抚了抚胸口,企图制止不听使唤四处滚动的心脏,在桌案前坐下,轻拨两三声,定了定心神才到,“如假不包换,也不能把臣遣回原籍了。”
宋怜拎着素纱裙摆,走到崔景对面的椅子上落座,轻盈地纱裙一晃一晃地在地上铺成了影子,她曲起手指来敲了敲:“自负盈亏,即便是赔本的买卖,现在也没有什么退还的办法了。”
“说吧,崔大人又要与我做什么交易?”她心情颇好地在桌子上用指尖左一下右一下地划着。
崔景的眼睛也跟着宋怜手指摆动的痕迹移动,“若我的琴技比过蒋子坪,殿下以后来庆芳园可否不再召见他?”
宋怜一挑眉:“蒋子坪是谁?”
崔景有些愕然,但不知怎的,心中竟然浅浅地翻上一丝高兴:“臣来的那日,那个抚琴的小琴师就是蒋子坪。”
“小竹?”宋怜有些迟疑道,原来他叫蒋子坪。她是想着要询问一下小竹的本名,毕竟人家家中尚有长辈,自己给他取个名字又算什么,结果那天过后,她把这事忘得彻底。
听到这俩字,崔景心里的甜转瞬便苦,今日之前他从来不知晓人的心脏居然能翻涌起这么多滋味,且又转换的这么快,他冲着宋怜点了头。
“崔大人这交易是不是做得太大了些。”宋怜不赞同地摇摇头,“那你准备付出什么代价呢?”
这桩交易很大么?崔景心中乌沉沉一片,在他看来蒋子坪不是多么特殊的人,但是他出现在宋怜身边,就像是无暇白玉上突兀的一个黑点,分外扎眼。即使是蒋子坪再无关紧要,崔景也固执地想抹去他存在的印记。
代价。
崔景暗中蹙眉,为了这么一个小小人物,一向骄矜的公主竟然用上了这个词。仿佛他二人并不是在进行一个无伤大雅的打赌,一个朦胧含混的交易,而是他与蒋子坪二人被坚执锐在沙场中拼个你死我活直到血流千里一般。
他简直要被那鲜红的幻想冲昏头脑,心想无论什么代价都受得。万幸崔景在开口前收住了这这句,什么样子——像是他还未行动就矮人一头。
宋怜一根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勉强唤回崔景要跑到漠北的思绪。
“崔大人莫不是还没想好吧。”宋怜笑道:“真没有诚意。”
诚意?
“若是臣不如蒋子坪弹得好,那臣便对公主言听计从、随叫随到。”
“不好,不好。”宋怜摇头,“那我岂不是亏得太多?”
“臣以为这对公主来说会是一笔很划算的生意。”崔景险些崩不住面上的表情,他现在怀疑那弹琴之人心怀不轨,也许是弹的什么**曲,才能让宋怜直到现在还在一直护着他。
“唔,”宋怜浅浅蹙眉,这很明显是装模作样,她面上没有任何不满或者烦躁的心情,反而更加欢乐,伪装出来的情绪如蜻蜓点水一般。
“崔大人可是在拦着我放松取乐,若我用公务交换,这不就是不对等?”
崔景七上八下横冲直撞的心被宋怜这一句听来有些牵强的话抚平了,他指尖轻勾,叮叮咚咚不太连贯地琴声在他手下倾泻出来。
“不至朝堂之上,只要是殿下所需,崔景定会竭力以赴。”崔景收回手来,将袖子挽起一点,修长的手指又搭回琴弦之上:“殿下以为如何?”
“也可。”宋怜微微点了点头,听个曲而已,更何况她可以按自己的观感来,倒是也不亏。
有道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虽说崔景今日里仍是穿了白衣,但料子可比二人初见时好太多,又罩了一件翠竹样的外袍,在秋日一片深绿暗黄之中郁郁青青的。抚琴之姿俨然宋玉再世。
美色在前,宋怜的心情大好。
“没想到崔大人当真会抚琴,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有权势呢。”
崔景确是久不抚琴,初时还忐忑,现观宋怜的神色,心中也有了三分底气:“臣是个俗人,让殿下见笑了。”
“谁说喜爱权势便是俗人?”宋怜轻哼一声:“大多数人只是眼热不在自己身上罢了。”
“受教了。”崔景话锋一转,咬住今日的交易赌注不放,要宋怜给个明确的答复,以免来日又拉拉扯扯地不甚清楚:“殿下以为臣与那蒋子坪谁更盛一筹?”
宋怜瞧着崔景神色认真,手指握住琴案的一角,突然起了逗弄之心,语气中带了三分犹豫:“崔大人的琴艺称得上绝妙,但若是与小竹相比,便算是一般了。”
说完,她看着桌上暗自用力的手一抖,缓缓地放开,垂落下去,被袖子遮住时,手上的青筋还没消下去。
崔景垂下眼眸,睫毛盖过了他眼中的情绪,他低低道:“臣技不如人,献丑了。”
早了,好像逗过头了,宋怜心想,赶紧道:“假的。”
“嗯?”崔景又抬起头来,眼中的星星连成一片。
“方才是骗你的。”宋怜的帕子遮住了她有些发烫的下半张脸,“崔大人琴艺无双,自然是比蒋子坪要好一些。”
“真的吗?”崔景似是怕宋怜又说出什么接受不了的反转,一连串追问道。
宋怜点点头,瞧着崔景又“活”了过来。
“那臣再为殿下弹奏几曲可好?”
“嗯嗯,弹吧弹吧。”
最近有点沉迷玩游戏,一直在大叫不能再玩了快码字,然后继续投入到美好的立绘中去了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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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琴艺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