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何解 第25章 宁吉来信

“阿令为什么突然回到京都了？我还以为你要在江南多待些时日，一辈子不回来也说不定了。”宋怜揶揄地冲李兴安眨了眨右眼。

来京郊的日子过得着实不错，李兴安一向是个以她的喜好为先的，宋怜估计他事先定想阿兄问过自己喜欢什么，这次行程安排得着实不错。

对李兴安的称呼也应他的要求换了，虽说宋怜仍不记得她小时候到底与李兴安的关系有多么好，但经过几日的相处，二人之间也熟络了许多。

宋怜一直在意无意地试探他去江南的目的，李兴安什么都依着她，唯独这件事，他半个字也不肯泄漏。

“这件事有些棘手，阿瑶知道的太多反而会危害己身，待到时机成熟，我定会全盘托出。”李兴安见宋怜轻叩茶盏，低头不语，急得要竖起手来发誓，被宋怜轻轻按住。

“如此……我现不问便是。”宋怜收回手来。

京郊的夜晚要凉爽许多，她与李兴安二人坐在小院中饮茶，今夜无月无星，微风夹杂着野花的芬芳拂动乌发；身后是流水潺潺，间或有一二鸟鸣。

宋怜眯了眯眼，听着流水落在石头上的叮咚声，不自觉地平和了下来，仿佛重生以来的所有戾气与焦躁都在这一刻神奇地被抹平。

二人谁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坐着。

一炷香过去，宋怜若有所觉地侧头，看着李兴安的眼睛，他自觉地给宋怜斟满一盏安神茶，等着宋怜先开口。

宋怜心中突了一下，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眼熟，仿佛自己之前经历过好多次，她张口，脱口而出的却是：“你小时候真的哭着喊着要当我的……王妃？”宋怜心中纠结了一下驸马和王妃，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李兴安一愣，应是没想到宋怜会问这个问题，不过也只有短暂的一瞬，宋怜就见那双眼睛弯了起来，然后便是李兴安雀跃的声音：“当然了，殿下这时候想起来，是准备正式迎我入府吗？”

“看来我阿兄说你厚脸皮当真不是空穴来风。”宋怜瞪了他一眼，“偏在这些不正经事上来劲。”

可是宋怜还是毫无印象。

不过好在这趟也不是全无收获。

“殿下，宁吉递过来的。”宋怜的书案前飘下一个穿着黑色劲衣的男人，这人是乙字小班的头领，乙字小班常年扎根在外，负责监察京都以外的要紧事物。自宋清出京后，宋怜专门安插了紧要人手在她的封地。

黑衣男人出现得无声无息，似一片落叶飘落至宋怜身前，单膝跪地，手举一巴掌大小的褐色竹筒。

墨沁连忙上前接了，从其中抽出一页纸来，呈给宋怜。

“乌鸟回巢，鸣声先至，羽毛飘往亲人家。”

五公主期回京，请旨的折子已经发往京都了，同时也发信进了怀王府。

宋怜看完后笑道：“这定是孙二写的，只有她最爱弄些邪门歪道的玄虚。”

于是折了一折，递给墨沁，又问还跪在下首的暗探道：“书信可有？”

那人又从怀中捉出一个油纸包来，仍旧由墨沁转呈给宋怜。

墨沁自那团油纸包里抻出一块格外窄些的纸来，置于宋怜面前。

宋怜也不伸手去拿，还是倚在椅背上懒懒地扫视一眼：“我们这位玲珑心思的五殿下生怕宋霆出错被我拿了，赶着回来帮他呢。”

这次差使团的差事做得不是特别好，虽说这里头也有宋怜的一份功劳，但明面上没有波及到东宫和公主府丝毫。

宋霆揣度错了圣意，差事办得也不漂亮，身在江南还抓着京都不放已经惹了父皇的不满，怀王的实力也被他和宋霄瓦解了一部分，宋霆便愈发急躁起来，出手难免漏洞百出。他人不在京都，可以施展的能为大大削弱，自己这个妹妹生怕她愚蠢的兄长回到京都又惹出什么乱子来牵连自己。

五公主不受宠，权柄也被宋怜拔除了十之**，她只能与宋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是……

宋怜拿着竹筒在桌案上轻轻磕了磕，这一母同胞也未必是一条心，宋霆是什么样子宋清是再清楚不过的，恐怕现下，她已经是沉不住气了。

只是不知道，她又要用什么借口回到京都呢？约莫又是些思念父皇的话，宋怜瘪瘪嘴，父皇最是在该心硬如铁之时心软，自己与宋清对上的时候，最难的便是把她弄出京城这一步，现下未必她不想回来。

不过也好，庆芳园没了，谁知道宋清还会在京都和宁吉盘算什么，让她回到京都、回到众目睽睽之下，未尝不是一桩坏事。

宋怜递了一支令签下去：“宋清回京时，你们也都跟着回来罢。”

黑衣人接过令签转身就走，宋怜却像想起什么来一样，又甩给他一个铜质令牌，面上似笑非笑：“宋清既然要回宫，宋霆定会想方设法让差使团经过宁吉。届时你将这个交给崔景，顺便告诉他……”

“小心行事，群狼环伺之下可别死了。我在京都等他，一场戏落下、另一场也便该开始了。”

宋怜的情报没比宫内的信来得快多少，几乎是她刚回到撷兰居，圣谕便来了。宋怜躺在床上展开明黄的折页，上面就写了一句话：“你五妹要回京，阿瑶怎么看。”

她毫不意外地抖了抖，思量着自己是要进宫回话还是直接写封信。正在权衡之间，砚秋走进来回话：“暑热难忍，陛下联系公主身体，叫回信便罢，不必特地进宫。”

“哦。”宋怜点点头，显然不打算马上起身回信，又问了一句砚秋一句：“东宫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砚秋摇了摇头。

宋怜叹息道：“也罢，明日我亲往东宫走一遭罢。”

今日事态紧急，她也来不及与阿兄知会，宋霄约摸觉得她会拒绝，晚些时候宋霄知道了定是好一番不解。宋怜吩咐砚秋明天一大早去饴香斋买几样点心，她明日一并带进宫。

“阿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果然，宋怜刚坐下端起梅子汤来，就听见宋霄问。宋怜也不管宋霄如何急躁，慢悠悠地喝了小半才开口：“阿兄莫急，坐下来尝尝龙井酥，你走来走去地晃得我头晕。”

“你……哎呀。”宋霄脚一跺，还是听宋怜的话坐到椅子上，拿起一块龙井酥来，但是也没有多少心情吃，糕点在他手中都被捏的有些松散了。

“快尝尝，我可是特地派人给你去买的，知道你爱吃这个才带来的。”宋怜正抱着一块紫苏糕吃得开心，见宋霄直愣愣地坐在那里，连声催促。

“好妹妹。”宋霄这三个字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之感，“难为你还想着我，只是我从前特地饴香斋的师傅来过宫中，也不知晓那几日的点心都添进了谁的肚子。”

宋怜一时语塞，这件事太过久远，自己记不清也不能怪她。她就像没听见一样，又挑了一块点心递给宋霄：“还是饴香斋的点心好吃。”

吃了两三块点心，宋怜满足地喝了一口清茶，才转向狠狠咬着点心的宋霄。

“阿兄，这点心罪不至此吧，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它。”

宋霄却是没有与她逗趣的心情，放下点心重重叹了口气。

前些日子东宫遭了训斥的事情宋怜也略有耳闻，她本以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到对宋霄的影响如此之大。以至于连宋霄的性子都记到了今天，若说宋霄的焦躁与这件事没关系，宋怜是半点都不信的。

但是她也不想直白开口，仍旧保持了轻松的语气对宋霄说：“不过区区一个宋清，即使是回到京都，也翻不出什么太大的花来，阿兄又何必如此在意。”

“我不是在意宋清。”宋霄拧眉，手扣住桌案的一角，拇指顺着木头的纹路摩挲着。

“宋霆就更不用担心了。”宋怜轻嗤一声，“他更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蠢货。”

“父皇要把御史台给宋霆。”

“什么？”一听这话，宋怜重重放下茶盏。

虽说她一早就预料到，即使宋霆此番把差事办得奇烂，父皇估计也不会多说些什么，可没想到……

“父皇还说什么了？”

宋霄摇头：“宋霆上朝办事用心，六部的部分事宜也可以让他试试，只是父皇还没想好……”

宋怜的手不断在桌子上轻扣，只一个御史台尚算不了什么。这次出巡自巡察二院出人，却让宋霆领头，宋怜便做好了宋霆的手要往御史台伸一伸的打算。

宋霆信不过御史台，带的多是自己人，可难保他带去的人“莫名其妙”归入御史台。

不过宋怜在御史台的根基牢固，此事也是父皇默许，区区一个宋霆也动摇不了他。

只是六部……宋怜心中打了个突，谁不知道六部有几块难啃的硬骨头和几个棘手的老滑头，宋怜和宋霄都没拿下来几个，此刻又要放宋霆进场。

既然父皇放权，是不是就意味着他默许宋霆在朝中结党营私？

待宋清回来，难说她手上能握住多少势力。

宋怜苦笑一声，怪不得前世宋霆居然能与宋霄制衡，原来是从这里就开始了。

她心中涌现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来。

自己前世嫁给席迁，御史台的势力一并移交给了他，现在想来席迁这厮估计很快继续把权柄给了宋霆，而自己在六部的暗桩和未完成的计划也搁置了。

这次没有席迁作为中间人，宋霆居然也要插手御史台事务了。

前世今生的车辙，竟然在此刻诡异的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