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何解 第10章 解围

宋怜在看见席迁的同时，猛地停住了脚步。

她想着也许席迁要不了多久就要出京，二人不久前也见过，短时间内再见面的机会也小，于是也松懈了对席迁的监视。

没想到今日却从这遇见了。他当真不忙？怎么还有时间来这里逛？

宋怜驻足，微微偏过头向墨沁询问道：“你可知道他从哪来的？”

“应当是从怀王府。小班的探子昨日回报，席大人给怀王递了帖子，应当是商议此次出巡的事宜。”

宋怜眯了眯眼，虽说席迁站队怀王是迟早的事，但是这件事真正发生之时，她比预想中的还要不爽。

这是两个敌人结成的同盟，在她看来便是翻倍的厌恶。

正在她抱着能避则避，找地方躲一躲便罢的想法——毕竟今日是出来游乐的、又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就要走开之时。

席迁那厢却已看见她了。

“阿瑶！”席迁面上一喜，快步向宋怜走来，衣袂翻飞中牵动了宋怜的一颗心。

宋怜望见这一幕：丰神俊逸的青年人如披星斩月般向她而来。她的心猛烈震动了一下，突然不受控制地想起来她与席迁的一见钟情。

那天的席迁也是如此，穿过汹涌的人潮，带着一脸欣喜向他走来，眼中是盈盈春色。宋怜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抬手捂住了不正常跳动的心脏，蹙起了眉头，更加想要快速离开此地。

但不料席迁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轻轻牵住了宋怜的袖口，低声唤她：“阿瑶。”眉飞眼笑的模样。

宋怜脸颊微红，暗中却出了一身冷汗——因为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挣开席迁的手。

“阿瑶也出来散心吗？”席迁神色自若地为宋怜挽了挽腮边的头发，又为她扶正了簪子。俨然是情窦初开又一往情深的如玉郎君模样，又加上席迁的容颜不俗，引得路过的女子都纷纷悄悄回首。

“是呀。”宋怜忍住战栗，向身旁的墨沁手里要了一包点心，顺势脱开了席迁的手，把那个有点渗油的纸包塞进席迁手里，想要用吃食堵住席迁的嘴，“席郎吃这个。”

席迁接过宋怜手中的点心，撕开纸包后捻起一小块递到宋怜嘴边。

宋怜给完糕点后没有再看席迁的脸，她本来以为这一遭穷凶极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可没想到更为棘手的事情还在后头。宋怜看着递在她嘴边的那块糕点，陡然生出些悔不当初的感觉来，恨不能再重生到一刻钟以前，直接扭头离开大相国寺。

“参见公主殿下。”

崔景执意要喂，宋怜执意不吃。正待她快忍不了，要翻脸打落那只逾矩的手之时，身后传来了宛如仙音雅乐的声音。

宋怜猛地回头，迅速转过身去，见到崔景站在她的身后正欲行礼，快步走上前，口呼不用多礼。

浑然看不见席迁已经黑透了的脸，站到了崔景身边。

“臣遍寻公主不见，原是跑到这里躲闲来了。”崔景拢着袖口，也装作没看见席迁那样，微微低头，言笑晏晏地对着宋怜说。

“那边的庙会已经散场了，不若公主和臣一起去寺内看看？”

一听到要走，宋怜连忙点头，欣然答应。也顾不得席迁，转身就要同崔景一同离开。动作至一半，就听到对面那令人不适的声音响起。

“崔大人这是？”

“下官不知席大人在此，失礼失礼。”虽然口中如此说，崔景面上可没有一点歉意。

“公主今日与臣相约，同游大相国寺。不想今日在此遇到了席大人。”崔景懒懒散散地冲席迁一点头，看似不经意地往前踏了一步，宽袍大袖正好遮住了宋怜的身影。

“席大人若是没有要紧事，可以自行离开。”

听了崔景这一番话，席迁也不想就此罢休，他微微眯了眼睛，作势要去牵宋怜的腕子：“可是我与公主相谈甚欢，阿瑶真的要与他走吗。”

后半句话，席迁是看着宋怜的眼睛说的。

宋怜被席迁的动作弄得抬起头来，却不防对上了一潭春水。又是那种熟悉的、不受控制的心跳，宋怜被心里的动静扰得不自觉地向席迁伸手。

“可是不巧。”崔景微微提高了声量，背在身后的手抓了抓宋怜的袖子：“公主已然与臣约好了，想必席大人也不会让殿下作那等……言而无信的人。”

宋怜被那声咬得重一点的“殿下”叫醒，宛如大相国寺震聋发聩的钟声，令她蓦的清醒过来。于是她让过席迁的目光，眼神盯着袖口上一只振翅欲飞的绣蝶，确保席迁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闭嘴不语。

“崔大人这话，在下可是相当担待不起。”席迁假惺惺地作揖：“可是这帽子扣得未免大了些。”

“不必说了。”宋怜把目光移到崔景的袖口，淡淡开口道：“是我应了崔景在先，改日再一会席大人吧。”

说罢，宋怜伸手搭上墨沁伸出的小臂，转身离开了，她走得飞快，仿若一只翩然起舞的蝶。

崔景微微侧头，目送宋怜远去，面上不自觉地沾上了一丝笑意。冲着席迁拱了拱手，追着宋怜的身影离开了。

徒留看完了全程却没插上一句话的席迁暗中咬碎了后牙。

远离席迁之后，宋怜只觉得自己心情明朗了不少，也有心思继续去看大相国寺内中的陈设。

“今日怎么想起要来这了？”宋怜问刚跟上来的崔景，语气随意，就像是突然起兴询问，并没有想得到崔景切实的答案。

崔景于是也便随便一答：“今日察院事情不多，出来随便逛逛。”

“哦。”宋怜点点头，突然停下来，侧过身来往崔景那边探了一探。

她今日轻施粉黛，肤白胜雪，眉如远山，双瞳如点漆，眼波流转中似乎还带着一些水气，显得更加盈盈动人。宋怜方才已经细细补了口脂，此刻红唇微张，更突出她惊心动魄的美来。

“崔大人当真不是……特意为着我来了？”

崔景本来心不在焉，不防对上这样的娇声软语，心头猛地一跳，立刻垂下眼去，已然忘了心中的所想所念。又因着这样的暧昧语句一时语塞，顿了一顿才想起要回话，只是却不好回，怕不谨慎会落得一个轻薄公主的罪名来。

宋怜见他不答，又笑道：“我道崔大人在朝上巧舌如簧，之前几次谈论公务也面色不改，对答如流。怎么现下，却像是呆了。”

最后一句话时，宋怜的身子已经回正，只是还稍稍靠着墨沁，话也是冲着四个侍女说的。

“下官不想搅扰了公主的好兴致，自然是谨言慎行、小心说话了。”崔景只觉得宋怜今日格外不同，但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恭敬回话。

“本宫和你逗着玩呢。”宋怜彻底把遇到席迁的不愉快抛诸脑后，认真仔细观察起崔景来，只觉得他面上从容、但仍透露出些许窘促来的神情举动十分有趣，刚正经了不过一刻，便又去招惹崔景。

“瞧我的记性，我还未曾多谢崔大人今日为我解围。”宋怜松开了扶着墨沁的手，飘然转身，作势要冲着崔景行礼。

身旁的几个侍女你瞧我我瞧你，若说是方才还大气不敢出一下，生怕宋怜一时兴起又看上什么人，现下却放下心来了：她们公主的反应显然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逗弄得有趣罢了。

不知道宋怜还要玩到什么时候，但总归不像她前些日子那样沉闷闷的，在三人看来也是一桩好事，只是可怜了崔景，要先忍受一会宋怜的作弄。

宋怜当真拉着崔景逛起大相国寺来了，时不时还要去向崔景询问一番，言辞又多风言俏语。

可惜崔景也是个聪明的，如此几次后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宋怜再问，也变回了公事公办的态度，就像是上朝禀报的态度一般，令宋怜渐渐感到无趣。

“若是崔大人有要事在身，本宫便不多做打扰了。”宋怜垂下眸子，又抬起来一点去看崔景。

她一向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相貌，也知道这个神情最能惹得人心软——这点是在她父皇身上尝试出来的。

宋怜软下声音，话语中似乎带着绵绵的水汽：“崔大人莫不是嫌我烦了？”

“岂敢岂敢。”崔景连连后退几步，腰弯得很深：“只是下官虽然十分乐意为殿下解决难题，但是这等逗乐嬉闹之事，应当不在臣属职责之内吧。”

“你说得有理。”宋怜颇为认同地点点头，“不过……”她长长的蔻甲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仿佛有些困惑般转向崔景：“这当真不能算分内之事吗？”

还未等崔景做出什么反应，宋怜又冲着他扑哧一乐，绣帕一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石子的眼睛。

崔景只听到那黑石子说：“那本宫便不叨扰崔大人了。”那长长的睫毛冲着他轻俏一眨。

宋怜转身，如同一只蝴蝶穿梭在人群中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