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回想过去了。
都是不开心的事。
潮曳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忍着脚踝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寻找出路。
四周已彻底陷入漆黑,除了窗外投落进来的冷冰冰的月光,再无其他光亮。
也就是这点光亮,让潮曳看清周围发生了怎样恐怖的变化。
这里不再像最初所看到的那样布局华丽、装饰精美。
城堡突然间变成了废墟。
墙皮剥落,地砖裸露,到处结着蛛网,散落着各种各样虫子的尸体,空气中飘浮着荒凉废弃之地才会有的潮闷气味。
当潮曳返回到餐厅,见到更加吓人的一幕:
餐厅里的食物全都腐烂了,密密麻麻的蛆虫从上面爬过,汤水中漂浮着蟑螂、苍蝇和老鼠的尸体。
潮曳胃中翻滚,一想到刚刚乔菱纱那些人在吃这种东西,想吐又吐不出来。
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
她好想回家。
窗户上,一道影子闪过。
潮曳无法安慰自己是错觉。
刚刚那个恐怖的女鬼会害怕手机的闪光灯。
潮曳将手机摄像打开。
但这么做会让本来就所剩无几的电量消耗得更快。
她朝前摸索,走上台阶。
二楼的尽头处传来咚咚咚,类似拍打篮球的声音。
过了一阵,又有像加油一样声音,很是热闹。
潮曳走进室内运动场,拍打篮球的声音更大声了,由于四周很黑,她无法看清环境,只感受到脚边有一个圆溜溜的东西,下意识伸手摸了摸。
摸到了眼睛和鼻子。
这是一颗人头。
潮曳想撒手,人头却黏在了她手上,甩不掉。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用另一只手揍了人头一拳,终于将头颅弄开。
就在这时候,运动场的灯亮了起来。
她以为是有人在拍打篮球,但其实整个屋子里都是跳动的人头,头颅撞击地面才发出的咚咚声。
人头朝她凝视而来,发现了目标,全都跳动着跑过来。
潮曳迅速拿起手机,人头发出“咿呀”“啊嗷”“呜呢”之类的拟声词,被相机闪光灯刺激到了。
潮曳借此机会跑了出去。
本想往楼下跑,却发现那个脖子上插着刀的女鬼正在上楼,四周还跟着一堆木雕小人。
吓得潮曳魂飞魄散,不得不切换路线往上跑。
然而朝楼上走了没几步,又有一个身影正在下楼。
那是一个脑袋往里凹陷,头扁了一大块的鬼,手里拿着棒球棍,棍子尖端往下滴血,还拖着一些肉块。
他还没看到潮曳。
但快了。
女鬼也在接近。
潮曳无路可跑,只能冲进了二楼的卫生间,迅速将门反锁。
卫生间并不是一个优秀的躲藏点,因为这里面有容霏霏的尸体。
可潮曳没有办法,她躲进隔间,缩在最角落,内心被恐惧占据,什么都无法思考。
乔菱纱他们肯定都死了,接下来就要轮到她。
门外传来传来“嘻嘻嘻嘻”的笑声。
还有球棒在砸东西的声音。
潮曳捂着耳朵,紧紧抱着叫做小雪的人偶。
大概十几分钟后,门外异响消失了。
潮曳不敢出去。
她的腿都麻了,慢慢挪动身体,趴在地上,从门缝朝外看了一眼。
容霏霏的尸体消失了。
砰的一声!
隔间的门被砸出一个凹痕,潮曳死死捂住嘴。
又砸一下,凹痕变深。
再一下,门直接裂开,一只鬼手伸进来,抓住了她的脖子!
潮曳终于没忍住放声尖叫。
“住手。”
就在潮曳以为自己要被恶鬼活活掐死前,一道声音阻止了球棒鬼的动作。
“啊?什么?你说什么雪溯哥?我耳朵这边不好使你知道的。”
“让你住手。”
门被完全打开。
光亮、声音、以及一股淡淡的气息涌上前来,蜷缩在角落的潮曳呆呆抬起头,看见了那张脸。
一半俊美,精致,画一样的美少年。
一半僵硬,不对称,半脸碎尸杀人魔。
原来真的是他的鬼魂来复仇了。
潮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现在想来,雪溯和她不一样的地方还有一点。
那就是雪溯尝试过很多次自救。
他肯定和大人说过在学校被欺负的事。
可惜他的家人,那个见钱眼开的继父并不会管这种事。
雪溯也找过老师。
当时他们的班主任还是邹老师,一个古板做派的女老师,偶尔会说出“女主怎么能行还得是男生”、“女生更文静听话但考试考不过男生”这种言论。
潮曳不喜欢她。她教的是潮曳最讨厌的数学,曾经还把潮曳考了25分的卷子冷着脸甩在了她桌上。
但有一次,潮曳突然来了月经,经血弄脏了校服裤子,非常明显的一块。
偏偏课堂提问喊到了她的号数。
如果这种时候站起来回答,就要将红惨惨的背后暴露在全班同学的面前。
或许是潮曳无措而难受的模样被邹老师注意到了,那个古板的女老师开口道:
“算了,不用你回答了。你肯定也答不出来,放学来我办公室一趟。”
她来到邹老师的办公室,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
但邹老师只是递给了她一条崭新的裤子,和一袋未开封的卫生巾。
“赶紧去换一下。”
……
雪溯把被欺凌的事告诉了邹老师。
邹老师将乔菱纱等人叫到了办公室,进行了沟通。
那之后,六人组对雪溯的欺负消停了一阵。
然而,邹老师很快被调到了别的学校。
薛宣仁成为了他们的新班主任。
风趣幽默的年轻男老师,海归,思想开放,长得帅,最爱挂在嘴上的话是“我们是一个民主的班级”、“性别平等,女生和男生都一样”,很快和学生打成一片。
他似乎比古板的邹老师要好太多。
可却也是他,让雪溯彻底落入更深的地狱。
……
潮曳醒了过来。
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周围布置得十分温馨,各种动物玩偶和洋娃娃包围了粉红色的圆床,像一个公主房。
潮曳没睡过这么柔软的床铺,一时不想起来。
当她意识自己身在何处,又经历了什么,猛地坐起身,夺门而出。
鬼!鬼!鬼!
这个地方都是鬼!!
快跑!!!
门外拐角,站着三个人。
其中两个,是潮曳见过的脖子扎刀的女鬼和脑袋凹了一块的男鬼。
“又被他们跑了……好难对付的人类……对不起,溯哥哥。”女鬼说。
“他们身上带的玩意儿太厉害了,我只要一靠近就浑身难受。”男鬼道,“但雪溯哥你放心,我会再试试看!反正他们是离不开这儿的。”
“比起那个,你差点伤害到了她。”
叫雪溯的少年还是十八岁时的模样,没有任何改变。
那只淡蓝色的眼睛,蕴着忧郁和淡淡孤高,还有那雪一样凉凉浅浅的嗓音。
“对不起,我错了!”男鬼双手合十,“我不知道那是雪溯哥的女人,再也不敢了!”
“知道错就好。待会她醒来,你们都去道个歉。”
“我才不要道歉!”说话的是女鬼,“我不明白,那个女人难道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吗?溯哥哥,你别被骗——”
雪溯的身体径直穿过墙壁,走进了潮曳刚刚所在的公主房:“别说这种话。”
鬼。
真的是鬼。
潮曳躲在角落,一动不敢动。
完蛋咯。
含冤而死的少年,心怀怨气,化身为厉鬼,六年后前来报仇。
如果复仇的对象不是自己,潮曳一定会觉得这样的剧情大快人心。
她死定了。
不管怎么想,她都死定了。
趁他们还没发现她醒来,从这里逃走?
怎么逃。
那可是鬼啊。
穿墙遁地,杀人无形。
潮曳想到了还没做完的手工们。
她不想死。
勇气就这样冒出来,潮曳开始沿有光亮的方向小心翼翼挪动过去。
插刀子女鬼和凹脑袋男鬼暂时没发现她。
就这样,慢慢地移动。
前面就是台阶了。
慢慢地。
面前飘来一家三口。
惨白的脸,没有瞳孔的黑洞洞眼眶,脚悬空漂浮,身体各处在往下滴落着混浊血水。
应该是一家三鬼。
“我们的房子什么时候能修好?”
“我的孩子什么时候能去上学?”
“什么时候能把钱还给我们?”
来自鬼魂的三连质问。
潮曳无法回答,脚下还踩空了。
准确来说,是她脚底下的地板莫名其妙地裂开,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摔了下去。
不太痛。
好像摔在了什么非常柔软的东西上。
潮曳睁眼望去,和板鸭公周行之睁大的眼睛对上了。
他的身体变成了一块一块的,每一块大小匀称,就像切好的板鸭一样。
板鸭的头孤零零摆放在正中央,他的表情像在死前看到了人生最恐怖的画面,因而死了也不能瞑目。头上还戴着一个皇冠。
这个皇冠一下子就让潮曳想起了什么。
他们也给雪溯戴过“皇冠”。
那是薛宣仁美其名曰民主自由,让学生自己举行的一场班会活动。
活动主题是评选“全班最帅的男生”和“全班最美的女生”。
雪溯获得了全部的票数。
周行之笑嘻嘻地将皇冠戴在了他的头上。
“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欢迎,最帅的男生和最美的女生——现场接吻!!”
最美的女生是从隔壁班级选出来的。
一个250斤的胖女孩。
她很无辜,也很单纯,甚至不知道这是羞辱,看到雪溯后,还露出了小鹿乱撞的害羞表情。
这让全班人笑得更加放肆。
他们将雪溯和胖女生的脸按在一起。
雪溯紧抿着唇,全程倔强地将脸撇开。
……
周行之也死了。
除了他的尸块,周围还有好多白花花的头骨,不知道属于多少人。
这里是地狱。
潮曳很想再次昏过去。
但她看到了那只淡蓝色眼睛。
它正在凝视着她。
潮曳上网查过雪溯这种病。
手术后遗症,极罕见的发病率。
面部半瘫痪、大小眼、虹膜颜色褪淡,褪色的那只眼睛视力很差,几乎失明。
可它在凝视着她。
仿佛可以洞悉她的心灵。
那颗丑陋、卑劣的心灵。
雪溯走了过来,朝她蹲下身。
潮曳不知道自己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事到如今,她只希望不要太痛苦就好。
便闭上了双眼。
等待。
处死。
额头上一凉。
冰冰凉的触感,像碰到了,又像没有碰到,只是感觉异常柔软,还有淡淡潮湿的雪气。
潮曳错愕地睁开眼。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我以为你闭眼睛是这个意思。”
永远十八岁的美少年(鬼),闪亮登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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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他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