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开门声,我才恍然回神。半夜的风很凉,未系扣子的外衫微微飘起,犹如天宫白雾。
黑暗中的唯一光源,便是手中的一只蜡烛,而此刻已然烧至尽头。
陈二爷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军大衣罩在我身上。突如其来的风,将弱小的火苗彻底吹灭。
他训斥道:“我大冬天穿这么薄要修仙吗!冻死了我可不帮你埋尸!”
我没听他絮叨,不紧不慢的系上扣子,打趣般地说:“冻死你就得孤身一人了。”
他猛搂住我的脖子,面上浮现愤怒情绪。大手掐着我的脸揉来揉去。
“咱们都不准说丧气话了,咱俩能一直活到老。”
我说:“依你依你,都依你。”
他有时老熟得像个年老八十的小老头,有时又幼稚得像个顽皮小孩。
黑暗中的陈二爷似还是不满意,又或是觉得我系扣的动作太慢,动作不算轻柔地拽过领子帮我扣上。
我看不清他的脸,流入指间的蜡油已经干涸,手中也只剩下插蜡的底座。
“前两年也没见你这么不听话,看来是我老了,你嫌弃我唠叨。”他作势抹眼泪,头埋到我的脖颈处。全然不见进门时的气派。
“对对对,我腻了,赶紧去徐医生那儿整整容,换个新鲜的脸,还能再陪我几年。”
这家伙的嘴毒,我却是比他还毒。陈二爷耷拉个脸,活似蔫了的草,在我脖颈处报复般咬了一口:“不要。不穿袄冷的是你,我心疼。最好把自己裹成粽子,我不嫌弃你。”
我被这话气笑了。什么时候轮到他来嫌弃我了?我抓着他的头发拉开他,陈二爷很委屈,发誓不敢嫌弃我。
半夜的温度很低,他怕我冻着,拽着我的手腕进了屋,沉重积雪被锁在门外,大手重新覆上我冰凉的指尖。
他知道我的手一到冬天就生疮,一年四季都是冰的。总是将手揣到他兜里。
二爷说时间不早了,熄了屋里的灯。我躺在床上,依稀能在黑暗中看到他的脸。
他到后半夜还没睡,他对着我耳朵说:“蒋书,你能活到老。”
我只记得我与陈二爷在一起快十年了。具体时日我记不清。可他连却每日干了什么都记得。每过一天,就细数这日子记在本子上。
问他记着干什么,他说是哪天离婚了,就将他在我身上所耗费的时间都要回来。
傻子果真还是傻子,时间哪能追回来。
他说,追不回来就算了,跑到深山老林里孤独中老,一个人也挺好的。
我和二爷没有结婚证,也领不成结婚证。所以我与陈二爷也单只在自家祠堂里拜上三拜。
无父母无亲人。他爹想来看看,陈二爷给拒绝了。我俩谁也不愿意盖刺着“囍”的红盖头。
我说,你长得好看,盖上盖头指定好看。
他说,这是我家祠堂,要盖也是你盖。
最后谁也没盖,精心挑选的红盖头只得放在柜子里落了灰,到现在也没拿出来一次。
他当时还打趣地说:咱们是对儿没结婚证的假夫夫。
我说,假夫夫也是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