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铺面后,吴煦和二毛商定,二毛先回村物色接手状元摊的合适人选,提前告知客人们县城开铺面之事。吴煦留在县里,白天画图纸,联系工匠,负责铺面软装事宜,以及上架货物选品、陈设布置等等,夜里就住柳家。
柳家人暂不知道他们要开铺子的事,吴煦说瞒着届时给瓷哥儿一个惊喜。
故而,柳家人以为吴煦终日无所事事,都怕他是摆摊受挫了。
尤其他晚上要陪瓷哥儿说话,听对方鸡同鸭讲念文章,等柳玉瓷歇下再忙手中的画稿图纸,熬上半宿,每日清晨起了都顶两个黑眼圈,脸色暗黄无光……更信他是藏了心事。
柳二苗委婉提醒他遇到困难便直说,万沅沅煞费苦心套话想帮忙,柳玉岩冷静劝他回村重头再来,柳玉瓷怕煦哥无聊,要把他带去书院旁听。
吴煦吓得眼都睁圆了!旁什么听?
方宁拦住柳玉瓷,“叫他去书院,他只怕更难受了,且我看煦哥不像有难处,他同你聊天乐呵着呢。”
“嗯嗯,他缺觉,可能睡不好,我喊他一起听夫子讲课,先生讲着讲着他就会睡着啦。”
几人想起从前小学堂里吴煦在魏夫子眼皮子底下打瞌睡的事,纷纷笑了。丫丫补一句,“还睡得可香啦!”
吴煦反应过来柳玉瓷故意的,作势要挠他痒痒,又顾忌着分寸,取了毛笔挠两下他脖子装样子,“好哇!瓷哥儿学坏了,竟取笑我!”
“哈哈哈哈哈……”
柳玉瓷笑着躲开,平复下来后认真同他说话,让他好好睡觉。
吴煦应了。以后不熬夜,白天去铺子画图。
吴煦也很认真地同柳玉瓷约定,“瓷哥儿,你等着我,我会跟上你们脚步的!”
“嗯嗯,煦哥不用着急,你已经很厉害啦,会做那么多好吃的,想那么多好点子。对了,我们新来的司监,办的冬至诗会跟状元摊贵宾日好像,有异曲同工之妙。哇!煦哥你能跟司监想到一处去诶,你也太聪明了叭!”
吴煦被柳玉瓷夸得高兴,又得意上了,“嗯哼,当然了,优秀的人总是相似哒!”
“煦哥,明日休沐,我们回亓镇逛状元摊吧?”
吴煦瞬间警铃大作,哪能啊,客人们没提前沟通不得说漏嘴呀!
“不成!”
“咳,我的意思是状元摊有什么好逛的,有本老板在,你想要什么我做给你就是了,来回跑一趟多累人,不如县城逛逛吧?”
“噢,那我们去陶匠那里?你不是说要做一排陶瓷状元猫嘛,我们去看看?我想……”
“不,你不想。”吴煦捂他嘴巴,见他眼睛亮亮的像钩子,又蒙住他眼。
*
次日,几人逛大街。
吴煦引柳玉瓷往南大街走,横拦竖挡试图避开状元铺。
奈何柳玉瓷就想去墨玉斋,“墨玉斋新到了一批《翰林文选》,据说是掌柜的托关系找了国子监学生印的手抄本,记载了翰林院大人们办差闲暇之余的所思所感,有关乎国事时局的,有关乎民生百态的,集各家之言,很值当一阅。”
吴煦仍要阻他,托词张口就来,“哦,那可以找赵叔嘛,给你整原版的!手抄本,万一抄错了呢?”
柳玉瓷停下来审视地看着他,“煦哥,你最近太古怪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瞒着我?”
吴煦继续打哈哈。
柳玉瓷抿嘴,眼见越翘越高,就快挂住葫芦了,吴煦忙牵他去墨玉斋,一时顾不上男男有别。
“去去去,咱们现在就走过去,不满一刻钟就能到,今儿随便你花销,吴老板包啦!”
柳玉瓷遂转嗔为喜。
他们在墨玉斋一待就是半日。
书铺安静,各处有买书看书的书生小姐,吴煦百无聊赖,话都不能敞开说,憋得慌。
不忍打扰瓷哥儿,只好自顾自乱转,给他挑些上好的笔墨纸砚,心想往后说不准也能跟墨玉斋谈谈合作,出联名款。
他想了想,给方宁、赵云,包括丫丫,以及十里学堂的小书生们,也都挑了份,一掷千金,刷一刷掌柜的好感度。
柳玉瓷等人都惊了,问他要倒买倒卖不成?
吴煦笑笑,“快过年了嘛,送点节礼,给孩子们乐呵乐呵。”
掌柜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是呢是呢,读书要从娃娃抓起,贵客再看看三百千吗?”
吴煦:那倒不必。
柳玉瓷本就是墨玉斋常客,吴煦出手又阔绰,掌柜亲切地送他们出门,唤小厮替他们把东西直接送去柳家。
吴煦赞掌柜的贴心,夸他生意兴隆,还话中带话说以后一定常来常往。
互相客气半天,吴煦才离开墨玉斋,是说什么都不肯随柳玉瓷转去后面一排街铺了。
柳玉瓷正打算故技重施,被一道叫喊声打断。
“瓷哥儿!”是二毛和草哥儿。
吴煦不知道这出啊,拼命使眼色,被二毛无视。
二毛神色很焦急,草哥儿又满脸愁容。
大街上不方便,柳玉瓷让他们去隔壁茶楼包间说话。
吴煦把二毛扯到后头,问他什么情况。
二毛想起不能说开店的事,给他打手势:我找到接管状元摊的人选了,草哥儿很合适,但他现在遇到了难事,我们来找你们想办法。
吴煦让他别比划了,半点看不懂,毫无默契。
二毛仍想再比,被转头的柳玉瓷抓个正着。
柳玉瓷:古古怪怪的。但眼下草哥儿的事更重要,他没往深了想。
包厢里,草哥儿放了个重磅炸弹。
“成亲?”
“已经下聘了?”
“鳏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吃屁!”
最后一句是吴煦骂的,他的朋友们都一等一的优秀。草哥儿自食其力做买卖,半点不比旁人差,一个大八岁带两娃娃的鳏夫竟妄想求娶,疯了吧?
“你爹娘这都同意?”
“嗯,我二哥想娶大河村村长家的女儿,他家要二十两聘银。那鳏夫肯出这笔银子,爹娘就答应了。”
吴煦不屑,“区区二十两,你自己都能挣到!”
但草哥儿不敢告诉他们自己挣钱的事,“我只把日常卖膏脂的银钱带一半回家,他们也不清楚我跟状元摊有合作,攒下的私房钱都交给荞哥儿帮我存着了。”
这是当初吴煦替他出的主意,不然,草哥儿怕是赚多少铜板都守不住,直到被榨干价值。
“我娘还说,要我成亲后继续卖膏脂给家里送钱呢。”
“这不就是拿你换你哥的亲事嘛,跟卖哥儿有什么区别?不光卖掉你,卖了后还得继续给他们送钱,可太不要脸了!”
二毛不想成亲,家里爹娘都纵着他,好让他放手做生意,最多阿娘旁敲侧击过几次。他说要成为林老板那样的哥儿,将来招赘,爹娘也随他心意,还夸他有志气,将来要什么好哥婿没有。所以他很不理解,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方宁扯扯二毛,让他悠着点,一口一个卖哥儿,即便草哥儿早对双亲失望,亦不免伤怀。
柳玉瓷读报纸多,知移风易俗,非易事也。在他们兰竺县外,仍有不少地方轻视哥儿女子,尤其穷山恶水地,卖哥儿卖女也常有。世人的偏见,非一朝一夕可转圜的。
哪怕他们这儿,受林霖传奇故事、木槿社报纸影响之深,大家对哥儿女子读书经商,愈发接受良好,仍是不乏愚昧顽固之辈。
柳玉瓷叹息,“孝之一字,仍像一座大山压着,想妥善解决此事,怕是不易。”
“那就拿钱砸!再找个人假意提亲,给他们三十两、五十两,把他们哄住再说。”
众人被吴煦的语出惊人吓住了。
“天爷喂,你也太敢了,谁敢拿亲事做玩笑!到时怎么收场?”
柳玉瓷猛猛往吴煦口里灌茶水,让他收收神通,“煦哥,你别出瞎主意啊!草哥儿清白名声还要不要了?”
不承想草哥儿不要名声要自由,听进去了。“歪主意也是主意,煦哥,不如你……”
吴煦抱紧自己直摇头,“我不想!我不行!我不成!我是好男人哈,你不能坏我清白!”
众人:……
这会又讲究起名声啦。
“村里人知根知底,是不大行,那找外村的?”
“不是,草哥儿你来真的?我们再想想嘛,肯定有办法的。”柳玉瓷板起脸推推吴煦,让他别出馊主意,好好想。
既然草哥儿连名声都可以不要,吴煦倒真有一个法子,“草哥儿,提亲我是帮不了你,但我可以买你做小厮。”
吴煦提议他出面二十两买下草哥儿,他爹娘要么同意卖哥儿,要么草哥儿假意投河叫他们人财两空。实则卖身契只作幌子,他们不去官府过明路,草哥儿仍是自由身。
“我觉得行,反正一样的二十两,就是草哥儿受点苦演几场戏的事。何况草哥儿本就要接手状元摊……”
吴煦剧烈咳嗽起来,二毛忙找补,“我是说,我们本来就打算找草哥儿帮忙!嘿呀,状元摊生意太火爆啦,我们忙不过来呀。”
“而且他爹娘如果想继续拿捏草哥儿,要草哥儿给他们钱,我就能拿卖身契说事,他们敢去摊子上闹事,我就不跟村里人做生意,他们想好好过日子,就别想跟全村人作对。”
草哥儿同意,拍板定下。
众人商议细则。
其后,吴煦回村演大戏。柳玉瓷、方宁和丫丫要去书院,遗憾赶不上热闹场,一定让吴煦回来给他们转述。
吴煦满口应下,回村智斗草哥儿爹娘,一张嘴淬了毒似的,大杀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