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二十八分,我推开主教楼天台的铁门。
风从高处灌下来,带着初夏夜特有的潮湿与凉意。
苏晚晴就站在栏杆边,背影单薄得像一张被月光剪下来的纸片。
她穿着那条藏青色的裙子,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扬起,仿佛随时会飞走。
我没有出声,只是慢慢走过去,脚步踩在水泥地上,一声比一声重。
她听见了,却没回头,只轻笑了一声:“你来了。”
“嗯。”我站到她身边,距离刚好能闻到她发尾淡淡的栀子香。
我们谁都没再说话。
教学楼下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着,远处操场还有零星跑步的学生,像是散落人间的星火。
时间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绷得我呼吸都小心翼翼。
十一点五十九分。
我知道这一分钟有多沉重——它不只是午夜的前奏,是林亦与林夕交接的临界点。
而她选在这个时刻见我,不是巧合。
她是想看穿我,彻底地、不留余地地,把那个分裂又挣扎的灵魂摊开在月光下。
“如果现在告诉你,”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我喜欢过林夕,也喜欢着林亦……你会嫉妒吗?”
我猛地转头看她。
她侧脸线条柔和,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是早就在等这个问题的答案。
脑海里瞬间炸开无数画面:林夕在音乐节直播里红着眼喊“苏晚晴,我喜欢你十年了”;她在朋友圈替我发诗,在雨夜里抱着我的外套低声说“他不该一个人扛”;她抢走身体只为多看她一眼,哪怕只有三秒。
可我也记得自己——四年来默默记住她喝咖啡不加糖、图书馆永远坐她斜后方、为她打架受伤也不吭声。
我不是不勇敢,我只是太怕输。
而现在,我不再需要分辨谁更爱她。
我缓缓摇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不会。因为她爱的,从来不是两个人,而是同一个灵魂的不同模样。”
话音落下的刹那,整座城市仿佛静了一拍。
钟声响起,十二下,悠远而清晰。
我闭上眼,等待意识被撕裂,等待熟悉的眩晕感将我推出躯壳——可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光影交错,没有意识剥离,连心跳都没有乱一分。
我睁开眼。
玻璃幕墙映出我的身影:依旧是林亦,男身未变,可眼神不一样了。
不再是那个拧巴、自卑、总觉得自己不够好的体育生。
那双眼里有光,有温柔,有千言万语终于落地的平静。
“你知道吗?”苏晚晴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指尖微凉,却烫得我心头一颤,“我早就察觉了异常。你早上突然开始用护手霜,课堂笔记字迹变得工整,甚至在辩论赛上引用顾城的诗……这些都不是‘你’的习惯。”
她顿了顿,唇角弯起一抹笑:“但那天雨中,你站在许愿池边念诗的样子,和林夕在直播里哭着告白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我才明白——你们都在为彼此活着。”
我喉咙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害怕过。”她声音微颤,“怕这一刻过去,她就真的消失了。可我想告诉你……我早就爱上了你们一起活着的样子。”
风忽然停了。
世界安静得只剩她的呼吸。
“你们都是你,可我都喜欢。”
那一瞬,我全身剧震,仿佛有道暖流从心脏炸开,直冲四肢百骸。
我不只是听见她说爱我——我是感觉到了。
她掌心的温度、她睫毛轻眨带来的情绪波动、她藏在笑意背后的忐忑与坚定……全都清晰得如同亲历。
诅咒解除了。
远处许愿池方向,一道金光悄然闪过,转瞬即逝,像一场梦的句点。
我睁开眼,第一次以完整之躯,望进她的眼底。
没有伪装,没有替代,没有内卷互撕的修罗场。
只有一个终于敢直面真心的林亦。
“这一次,”我轻声说,伸手,不再颤抖,“是我自己,想牵你。”
她的手放进我掌心的那一刻,楼下阴影中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泣。
阿凯举着手机,镜头对准我们,一边抹眼泪一边小声哽咽:“家人们,别刷弹幕了……这集叫《双向奔赴》。”
三天后,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
我没再熬夜练情话,也不刻意绕路去她教室楼下等。
可每当她低头看书时,我总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仿佛有什么更深的东西,正在悄悄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