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病房里只剩仪器轻微的“滴滴”声。唐如玥躺在床上,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却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合上眼,没撑多久,就猛地从噩梦里惊醒,胸口剧烈起伏,额角全是冷汗。
她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好半天才缓过神,抬手一摸眼角,全是湿的——梦里她又回到了八岁那天,看着父母被人带走,听着别人说他们“畏罪自杀”,她躲在孤儿院的柜子里,一遍遍地哭,却不敢出声,那些眼泪,竟真的流到了现实里。
慢慢苏醒的意识,把小时候的痛一点点拽了回来。父母最后一次抱她的温度、孤儿院孩子的嘲笑、在英国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独,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疼得她心如刀割。胸口堵着一口气,闷得发慌,从喉咙一直憋到四肢百骸,让她全身上下都透着难受,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偏过头,双手攥着被单,指节泛白,面目峥嵘地哭喊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被单上晕开大片湿痕,哭声里裹着十几年的委屈与恨意,嘶哑又破碎,好几次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蜷缩在病床上,那模样,像极了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满是生不如死的绝望。
张振法几乎是在她哭喊出声的瞬间就醒了。他原本靠在床边浅眠,听见那声破碎的呜咽,立刻直起身,心脏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没有多问,只是张开双手,小心翼翼又无比坚定地将她紧紧拥进怀里,让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肩窝,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什么:“哭吧,都哭出来,没事的。”一只手稳稳托着她的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节奏缓慢而温柔,像在安抚一只受了伤的小兽,让她放心地尽情发泄。
唐如玥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他怀里又哭又喊又叫,眼泪浸透了他的衣领,哭声嘶哑得几乎要裂开,所有的委屈、恐惧、恨意,都在这个拥抱里倾泻而出。
张振法一点都不觉得厌烦,只觉得心疼——心疼她哭得浑身发抖,心疼自己此刻只能这样抱着她,却不能替她分担半分痛苦,更心疼她这些年一个人,把所有的伤口都藏起来,独自扛了这么久。
他一遍遍地在她耳边轻声安抚,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没事了,没事了,唐如玥!都过去了,有我在呢。”
等她哭声稍缓,他又收紧了怀抱,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以后不管再难,都不会让你一个人扛了。”
张振法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抱着她,手臂早已发麻,却没舍得松半分。病房里的仪器声渐渐轻了,窗外的夜色慢慢褪去,直到第一束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唐如玥的人生,好像也在这一刻,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光。
她的哭声慢慢止住,呼吸渐渐平稳,靠在张振法的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气息熟悉又安心,像小时候无数个难眠的夜晚,他守在她床边时的模样。
思绪不知不觉飘回孤儿院的那一年——张振法每天都陪着她,知道她不爱说话,就变着法子逗她开心,会捡起院子里的小石子,给她摆成小兔子的模样;会凑在她耳边,讲自己编的、漏洞百出的小故事;会把孤儿院发的、舍不得吃的小零食偷偷塞给她,连自己最宝贝的铁皮玩具,也毫不犹豫地送到她手里,只盼着她能笑一笑。
那些细碎的温暖,曾是她黑暗里唯一的光,如今,这束光又重新照亮了她,让她心里的寒意,一点点被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