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海棠殇 第178章 城中暗涌

极乐城内，景象与外界的肃杀截然不同，却又透着一种诡异的“秩序”。

街道上依旧人来魔往，各种奇形怪状的魔修、妖族乃至一些隐藏身份的人族修士穿梭其间。酒馆、赌坊、拍卖行依旧营业，喧嚣声不绝于耳。然而，若细心观察，便能发现这喧嚣之下潜藏的暗流。

巡逻的、带有云纹标识的魔卫队数量远超平常，他们眼神锐利，如同鹰隼般扫视着过往的每一个行人。一些关键的街口和建筑顶端，隐约有新的阵法光芒流转，与城池深处那股浩瀚的威压隐隐呼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仿佛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在颜迟的带领下，棠颜一行人并未从常规路径入城，而是通过听风楼经营多年的一条绝密暗道，直接进入了城内一处看似普通的宅院地下。暗道出口处，早有接应的人无声等候，引领他们穿过层层机关与隔绝阵法，最终抵达一间陈设简单、却绝对安全的密室。

密室内，只有几把椅子，一张石桌，墙壁上镶嵌着照明用的夜明珠，散发出清冷的光晕。

众人刚刚站定，甚至来不及调匀气息，密室另一端的墙壁便无声地滑开。一道素白的身影，在两名气息沉凝、明显是心腹的魔修护卫下，缓步走了进来。

正是苏云漪。

她依旧是一身不染尘埃的素衣，面容清丽绝伦，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来会见一位寻常的客人。然而，她周身那股属于元婴修士的深沉气息，以及隐隐与整个极乐城阵法相连的掌控感，无不昭示着她如今的身份——这座城池的新主人。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在场众人，在颜迟身上略微停留，算是打过招呼，最后，落在了站在最前方、脸色冰寒的唐棠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唐棠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眼前这个女人，曾是万魔殿的右护法，是魔道巨擘，如今更是掳走她妹妹、逼她踏入绝境的元凶之一。过往在极乐城遭受的种种折磨，那些被背叛、被囚禁、被毁掉道途的痛苦记忆，如同毒火般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颜颜几乎是立刻往前一步，半个身子挡在唐棠前面，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老虎，对着苏云漪龇牙咧嘴，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愤怒，周身隐隐有白虎煞气流转，若非颜迟用眼神制止，她恐怕已经拔剑相向。

颜迟倒是依旧慵懒地摇着扇子，仿佛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与她无关，只是狐狸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苏云漪对颜颜的敌意视若无睹，她看着唐棠，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没有半分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干脆得令人心惊：

“唐姑娘，别来无恙。令妹唐瑗，如今正在我府上做客。”

她竟然……直接承认了！

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苏云漪如此坦然地说出掳人之事，唐棠的胸口还是如同被重锤击中，气血一阵翻涌。她强忍着立刻出手的冲动，声音因极力压抑怒火而显得异常冰冷：

“苏云漪！把我妹妹还来！”

苏云漪神色不变，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还，自然是要还的。不过，不是现在。”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颜迟和燕子岩，继续说道：“想必颜楼主已经将我的计划告知诸位。南宫蘅不会放过我，同样也不会放过你们。尤其是唐姑娘你和颜颜，一个是至阴体，一个身负至阳骨，是她志在必得的‘材料’。”

“所以你就用我妹妹来做要挟？逼我们替你对付南宫蘅？”唐棠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那是愤怒与无力交织的产物。

“是合作，各取所需。”苏云漪纠正道，语气平淡，“我需要你们的力量牵制南宫蘅，而你们，需要我提供的这个机会，来反击，来救人，甚至……来报仇。没有我的局，你们连接近南宫蘅本体的机会都渺茫。”

她的话像冰冷的刀子，剖开了残酷的现实。确实，若非苏云漪主动设局，她们或许还在被无休止地追杀，根本无力组织有效的反击。

“巧言令色！”颜颜忍不住怒斥道，“说得好听！谁知道你是不是和南宫蘅串通好了，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苏云漪终于将目光转向颜颜，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若我要与南宫蘅串通，何必多此一举，自立门户，与她彻底撕破脸？颜姑娘，动动脑子。”

“你！”颜颜气结，却被唐棠轻轻拉住了手臂。

唐棠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此刻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死死盯着苏云漪：“我要见瑗儿！现在就要见到她安然无恙！”

这是底线。她必须确认妹妹的安全。

苏云漪似乎早有所料，她微微侧首，对身后一名护卫示意了一下。

那名护卫走到石室一角，在一块不起眼的凸起上按了几下。嗡鸣声中，石室一侧的墙壁变得透明起来，如同一个巨大的水镜。

水镜之中，显现出另一间布置得还算舒适，却布满了禁锢阵法的房间景象。房间中央，一个特制的、由透明晶石打造的牢笼赫然在目！

牢笼之内，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蜷缩在角落，正是唐瑗！她发髻散乱，小脸上满是泪痕和惊恐，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身体不住地发抖，眼神涣散，显然受惊过度。她身上的衣物倒是完好，也没有明显外伤，但那种被囚禁、孤立无援的恐惧，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瑗儿！”

看到妹妹这般模样，唐棠的心如同被狠狠揪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向前冲了一步，却被那透明的墙壁挡住。

“姐姐……棠姐姐……救我……” 水镜中，唐瑗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茫然地抬起头，无助地哭喊着，声音透过阵法传来，微弱而绝望。

这声音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刺穿着唐棠的耳膜和心脏。她目眦欲裂，猛地转头看向苏云漪，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杀意：“苏云漪！你若敢伤她一根头发，我必让你神魂俱灭！”

强大的、属于《寂灭心经》的阴寒魔力不受控制地自她体内爆发开来，整个密室的温度骤然下降，墙壁上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棠棠！”颜颜惊呼一声，立刻运转至阳灵力，化作一道暖流笼罩住唐棠，帮她平复暴动的气息，同时对着苏云漪怒目而视，“你快放了她！”

就连一直冷静的燕子岩，也皱紧了眉头，手按在了腰间的烈焰枪上。

唯有颜迟，依旧摇着扇子，但眼神也冷了几分：“苏城主，展示‘诚意’的方式，似乎并不太友好。”

苏云漪面对众人的怒火，面色依旧平静。她轻轻一挥手，水镜景象消失，墙壁恢复原状。

“我说了，她是‘客人’。”苏云漪淡淡道，“只要你们遵守约定，助我击退，或者重创南宫蘅，事后我自会毫发无损地将唐瑗交还。并且，我可以立下心魔大誓，保证在合作期间，绝不会伤害她分毫。”

她看向唐棠，眼神锐利：“但前提是，合作必须成功。若因为你们的缘故导致计划失败，或者你们试图中途救走她……那就别怪我，用她来弥补我的损失了。”

威胁，**裸的威胁。

唐棠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要凝固。她看着苏云漪那清冷绝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脸，恨不得立刻用流云梭将其洞穿。

可是，她不能。

瑗儿的性命，握在这个女人手里。

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口中弥漫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巨大的屈辱感和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为了妹妹，她不得不与虎谋皮，不得不暂时压下对苏云漪、对极乐城、对所有施加痛苦于她身上之人的刻骨仇恨。

颜颜紧紧握着她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和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痛苦与挣扎。她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用力地回握，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无声地告诉她：我在，我陪你一起扛。

良久，唐棠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清冷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她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强行压下，声音沙哑而冰冷，如同来自九幽寒渊：

“好。苏云漪，我答应与你合作，共同对付南宫蘅。”

她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但你也记住你的承诺。若我妹妹有任何闪失，我唐棠在此立誓，穷尽碧落黄泉，必让你……永堕无间！”

冰冷的杀意，伴随着《寂灭心经》特有的寂灭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连苏云漪身后的两名护卫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苏云漪看着眼前这个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意志力的少女，眼底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欣赏？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成交。”苏云漪干脆地应下，仿佛刚才那番生死威胁只是寻常的交易条款，“具体计划，颜楼主已知晓。你们先在此外歇息，需要你们出手时，我自会通知。”

她不再多言，转身便带着护卫离去，密室墙壁再次合拢，仿佛从未开启过。

密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唐棠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一下，颜颜连忙扶住她。

“棠棠……”颜颜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

唐棠靠在颜颜身上，闭上眼，疲惫地摇了摇头，声音低不可闻：“我没事……为了瑗儿，我必须撑住……”

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颜迟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委屈你了，唐棠。但这一步，我们不得不走。”

燕子岩也沉声道：“放心，我们定会救出你妹妹。”

唐棠缓缓睁开眼，目光透过冰冷的墙壁，仿佛看到了那座囚禁着妹妹的牢笼，也看到了那座名为焚心殿的、承载着她无尽痛苦的地狱。

仇恨的火焰在她心底燃烧。

合作，只是暂时的。

救出瑗儿之后，她和苏云漪，和这极乐城，和所有施加于她身上的痛苦……终有一笔总账要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