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海棠殇 第132章 白虎临世

颜颜那声带着血沫的“我没事”，如同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唐棠的心上来回切割，每一次都带起血肉模糊的痛楚。她看着前方那微微佝偻、却依旧倔强挺立的背影，看着她背上那片混合着焦黑、鲜红与乌紫的狰狞伤口——那是为了她而承受的冰火双重煎熬，看着那不断滴落、在焦土上灼烧出“滋滋”轻烟、仿佛也灼烧着她灵魂的鲜血……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她自己心脏被攥紧、几乎要爆裂开的轰鸣，以及血液冲上头顶的眩晕感。

“该我了。”

那低哑的声音出口的瞬间，唐棠感觉自己体内某种禁锢应声而碎。不是《寂灭心经》的运转，而是更深层的、关乎情感与意志的、由无数背叛与冰冷过往浇筑而成的枷锁。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混杂着锥心的痛与焚天的怒，从心脏最柔软、最不设防的角落汹涌而出。

她一步踏前，不再是被动地居于守护之位，冰冷的肩头几乎要触碰到颜颜那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脊背。她的视线如同淬了冰的刀刃，扫过这炼狱般的战场——龙栖鸟灭世般的咆哮震耳欲聋；那名黑袍魔修（独孤灼）如同附骨之疽，依旧在能量乱流与阴影的缝隙间诡异地游弋，寻找着下一次致命一击的机会；更远处，为了几株次等灵草，各大门派修士与散修早已杀红了眼，灵光与魔元对撞爆裂，残肢断臂与濒死的惨叫成为了这片空间的背景音。贪婪、绝望、疯狂，在这里被熔岩炙烤，沸腾翻滚。

她刚要开口部署，一只滚烫、沾满粘稠鲜血却异常坚定的手，猛地抓住了她冰凉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是颜颜！

她依旧没有回头，仿佛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支撑身体和挥剑格挡那仿佛永无止境的袭击。但她抓着唐棠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将唐棠猛地向自己身后一扯！

这个动作牵动了她背上最深的伤口，让她身体剧烈一颤，又是一口鲜血溢出唇角，但她死死咬着牙，熔金般的眼眸在血色视野中燃烧着近乎偏执的光芒，头微微侧过一丝角度，用气若游丝、却字字清晰如同誓言的声音，穿透周遭的轰鸣，砸进唐棠的耳膜：

“棠棠……掩护我……我去……拿花！”

不是请求，不是商量，而是宣告。她要亲手去采摘那株能治愈唐棠寒疾的九升炎阳花，为此，她可以付出一切！

唐棠的心猛地一缩，仿佛被那只滚烫的手直接攥住了心脏。她看着颜颜那双即便在如此绝境中依旧炽亮、写满“相信我”的眼眸，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反手用力握了一下颜颜的手，冰与血短暂交融，随即松开。

“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信任，在此刻无需多言。

唐棠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双手化作残影。流云梭不再分散防御，而是如同接受将军号令的士兵，骤然收拢，七十二枚飞梭发出尖锐的嗡鸣，以她和颜颜为轴心，构筑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湛蓝色梭影风暴！梭影旋转、撞击、格挡，将来自侧面、后方的大部分偷袭——毒镖、阴煞掌风、飞溅的熔岩碎块——尽数拦下、击飞！更有几枚流云梭如同毒蛇出洞，主动袭向几名试图靠近的魔修，逼得他们连连后退。

同时，她袖中珍藏的阵旗与上品灵石如同拥有生命般激射而出，不再追求范围，而是追求极致的凝聚与强度！一座微缩版的、倾注了她此刻全部心神与灵力的 《小周天御灵阵》 以惊人的速度在她和颜颜周围成型！光幕凝实如半透明的水晶壁垒，虽不能完全抵挡龙栖鸟的正面轰击，却将那些鬣狗般的骚扰和大部分能量余波死死隔绝在外！

“噗——！” 超负荷的心神消耗与灵力输出，让唐棠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晃了晃，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她死死钉在原地，如同扎根于焦土的青松，眼神锐利如鹰隼，牢牢守护着身前那道伤痕累累的背影，为她开辟出一条通往希望，也可能是通往毁灭的短暂路径。

“嗄——！” 龙栖鸟猩红的巨目瞬间锁定了这个胆敢在它巢穴旁“筑垒”的挑衅者，一道凝练到极致、色泽暗沉如凝固血液的毁灭火线，撕裂空气，带着焚尽万物的恐怖高温，骤然轰向阵法光幕！这一击，远超之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阵法光幕即将崩溃、唐棠准备拼死硬抗的刹那——

“吼——！！！”

一声仿佛自太古洪荒降临，蕴含着无上威严与滔天暴戾的虎啸，如同九天惊雷，悍然炸响！声浪实质般扩散开来，竟将不远处两名正在厮杀的修士震得耳鼻溢血，动作僵滞！

颜颜身上那件早已被鲜血和焦痕浸染得看不出原色的衣衫，在炽烈到令人无法直视的白金色光芒中，寸寸碎裂，化为飞灰！她的身体在光芒中发生着惊天动地的变化——骨骼拉伸、变形的爆响如同密集的鼓点，娇小的身躯急剧膨胀，属于人类的柔和线条被充满力量感的肌肉轮廓取代！

眨眼之间，原地站立的不再是那个总是带着灿烂笑容的少女，而是一头体长近三丈、通体雪白无瑕、唯有道道流畅黑纹如同墨染般环绕躯干的神圣巨虎！

白虎真身，临世！

白虎姿态优雅而充满力量感，每一块肌肉都蕴含着崩山裂地的威能，额间那道深邃的黑色“王”纹仿佛凝聚着百兽之君的权柄，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凛然威压。原本熔金般的眼眸，此刻化作了纯粹、冰冷、燃烧着无尽怒焰与决绝的金色竖瞳！那瞳孔深处，除了誓要夺取炎阳花的坚定，更有一股被重伤、被逼至绝境而彻底引爆的、源自血脉本源的暴戾与疯狂正在汹涌奔腾！

她腰间的镇魂铃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震动着，青色的光晕如同沸腾般不断溢出，死死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与那试图冲破理智防线的杀意进行着殊死搏斗，铃身甚至发出了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化身白虎的颜颜，金色的竖瞳先是极其迅速地、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脸色惨白却依旧顽强支撑着阵法的唐棠。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决绝，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紧接着，她猛地仰头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怒吼，四肢肌肉贲张，庞大的身躯却化作了一道撕裂空间的白金色闪电，不仅没有躲避那道恐怖的毁灭火线，反而正面迎击而上！

更令人震撼的是，在她扑出的瞬间，一股精纯而温暖的白金色光芒，如同有生命般从她庞大的身躯中分离出来，化作一道凝实的、散发着淡淡虎威的光罩，精准地笼罩住了后方因布阵而灵力近乎枯竭、嘴角溢血的唐棠！这光罩并不厚重，却带着颜颜本源的白虎至阳之力，将她与外界大部分的混乱能量和恶意窥探隔离开来！

她竟然在自身如此危急、力量宝贵至极的时刻，依旧分出了一部分力量，只为护住唐棠周全！

“轰隆隆——！！！”

白虎那缠绕着实质般庚金煞气的巨爪，与龙栖鸟的毁灭火线悍然对撞！仿佛两颗流星正面相击，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疯狂席卷，离得稍近的几名修士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瞬间汽化！地面被刮掉厚厚一层，熔岩湖面被压出一个巨大的凹陷！

“嗷——！” 白虎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巨大的身躯被那毁灭性的力量轰得向后倒滑，所过之处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前肢的雪白毛发大片焦黑脱落，露出底下皮开肉绽、甚至隐隐露出骨茬的恐怖伤口！但她终究是硬生生扛住了这足以灭杀元婴的一击！她甩了甩硕大的头颅，强行咽下涌到喉头的滚烫鲜血，金色的竖瞳因为剧痛和暴戾而收缩成一条细线，却依旧死死锁定着巢穴中那株近在咫尺的九升炎阳花！

为了棠棠！

这个信念支撑着她几乎要散架的身体。她再次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后肢猛蹬，如同一道贴地飞行的白金色飓风，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那株希望之花！沿途，有不怕死的魔修试图拦截，被她随意一爪拍成肉泥；有零散的攻击落在她身上，增添着新的伤口，她却恍若未觉！

近了！那温暖精纯的至阳气息，让她血脉中躁动的暴戾都似乎平和了一瞬。

然而，就在她那缠绕着微弱白金光晕（大部分力量用于护住唐棠和抵御之前攻击）、试图巧妙避开花瓣、直取花茎的虎爪即将触碰到的刹那——

“嗡——！！！”

九升炎阳花周围那圈自然形成的至阳结界，感受到了这带着磅礴妖力、暴戾气息以及……一丝微弱守护意念的复杂靠近，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远超之前的排斥之力！那不再是温和的阻挡，而是如同沉睡的太阳核心被彻底触怒，积攒了无数岁月的至阳本源，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的金色光柱，轰然反击！这光柱并非物理冲击，而是直接作用于生命本源与灵魂！

“噗——！！！！！”

重伤濒危、力量分散、几乎全靠一股意志支撑的颜颜，如何能抵挡这源自天地灵物的本源反击？！保护着唐棠的那层白金光罩瞬间黯淡、破碎！她庞大的白虎真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每一寸骨骼都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五脏六腑仿佛被瞬间点燃、又被狠狠碾碎！鲜血不再是溢出，而是如同喷泉般从她口鼻、甚至眼角狂涌而出！

璀璨的白金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急速黯淡、溃散！那威武神圣的白虎真身在空中无法维持，剧烈地扭曲、缩小，最终，变回了那个浑身是血、软若无骨、如同被彻底撕碎布娃娃般的娇小身影，以更快的速度，带着一蓬凄艳的血雨，朝着下方翻滚的熔岩湖无力地坠落……

而在意识被无边黑暗彻底吞噬的最后一瞬，在那极致的、席卷一切的剧痛中，她蜷缩起身体，用一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超越了一切本能的自保**的姿势，将怀中那株刚刚采撷下来、依旧完好无损、散发着温暖光晕的九升炎阳花，死死地、紧紧地护在了自己最为脆弱的胸口与腹部之间。

花在人在。

哪怕……燃尽此生。

“颜颜——！！！！！”

唐棠眼睁睁看着那具染血的身影如同折翼之鸟般坠落，看着她为了保护自己和那株花而承受了所有反噬，看着她从威风凛凛的白虎变回这破碎的模样……一直强行维持的冷静与理智在这一刻彻底灰飞烟灭！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恐惧失去”的冰冷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尖叫！

她不顾一切地疯狂催动体内近乎干涸的寂灭魔元，甚至不惜燃烧本源！七十二枚流云梭感应到主人那悲恸欲绝的意志，发出泣血般的哀鸣，梭身上瞬间蔓延开无数细密的裂纹，却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强烈的湛蓝色光芒，如同七十二颗殉爆的星辰，后发先至，在颜颜即将被熔岩吞噬的前一刹那，于湖面上空强行编织成一张光芒刺目、却布满裂痕的舍身灵网！

“砰——！！！”

颜颜染血的身躯重重砸在网中央，巨大的冲击力让灵网发出濒临解体的刺耳呻吟，湛蓝色光芒骤暗，几乎彻底熄灭。唐棠如遭重击，连续数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摇摇欲坠，却凭借着顽强的意志，死死维持着那最后一缕神识联系，操控着残破的灵网，包裹着那个她视若生命的身影，险之又险地、几乎是擦着熔岩湖面，拖回了焦黑的岸边。

阵法早已因她心神巨震而崩溃。

流云梭灵光黯淡，哀鸣着飞回，如同死物般散落在地，梭身上裂纹遍布。

唐棠却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几乎是爬过去的，膝盖在粗糙的焦土上磨出血痕也毫无知觉。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撕开那即将消散的、带着颜颜最后守护意志的微弱光罩残影，将那个气息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浑身滚烫如火炭、软绵绵仿佛没有骨头、后背和前身伤□□织、惨烈到无法形容的小小身躯，用力地、紧紧地、仿佛要揉进自己骨血里一般，搂进了自己冰冷彻骨的怀抱中。

手臂因极致的恐惧和后怕而剧烈颤抖，却将她箍得那么紧，仿佛一松开，她就会如同幻影般消散。

她低头，看着颜颜那张惨白如金纸、五官因极致痛苦而微微扭曲、嘴角不断溢出血的脸，感受着她那微弱到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的呼吸和心跳，看着她即使深陷昏迷、生命垂危，双臂依旧以一种扭曲却坚定的姿势，死死护在胸前，保护着那株完好无损的、散发着温暖光晕的九升炎阳花……

被一种名为“颜颜”的温暖，和一种名为“失去”的恐惧，彻底碾碎成齑粉。

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她冰封了太久的眼眶中汹涌而出，混合着嘴角的血迹，滴落在颜颜冰冷与滚烫交织的脸颊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冰凉得如同玉石的手指，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极其轻柔地、近乎虔诚地，拂开颜颜脸上被鲜血和汗水黏连的凌乱发丝，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