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 第36章 光华遍地

漫天的红色花瓣在他身后飞舞着，他的眼睛垂下，嘴角勾着一抹冷冷的，隐忍着的笑。

格温认出了此人是谁。被称为“血色银莲”的替·摩罗斯，屠戮了奎耳的怪物，人人口中的死神的化身。

此时他的手已经再次抬起，四周的花瓣聚拢过来，汇集在他手心之下，而他的手心，正对准着格温那颗苍老的头颅。

格温的眼中不禁盈上了泪水，她想起自己未竟的使命，想起此后苏尔的灭顶之灾，想起至福乐土人们即将面临的痛苦，她心中升起一股悔恨之心。

她本应该挽救这一切，这是神灵的旨意，然而她年老体衰力不能及，生生断送了苏尔的未来。

格温跪在地上，泪水朦胧地看向天空，最终低下头颅，闭上眼睛，做祈祷状的静待自己的死亡。

头顶的凉意越来越近，那是花瓣掀起的冷风，也是带来死亡之风。

然而，那阵风却没有落下来，格温感觉自己头顶的风停止了，但那个死神的化身并没有离开。

在睁开眼睛时，地面上的血河已经变成了如同晨曦的橘红色，如坟墓般的建筑上洒满了金色的光辉，取代了原先的红色。

死亡的阴霾仿若在一瞬间被彻底驱散，金色的光芒从云层中倾泻而下，如太阳神对人间投向温和而慈爱的目光。

格温的眼眶中有热泪滚下，想到自己死之前还能看到太阳的光辉，她感受到了作为太阳神信徒的由衷地幸福。

然而，不止她感受到了金色的光辉，站在眼前那个死神的化身，那个残酷地夺取人们生命的杀人机器停止了杀戮，他抬起头，面对着天空的方向，让自己的整张脸笼罩在那种光芒之下。

莫里斯的眼睛也被光照亮成橙色，那是一种温暖的颜色，洗去了周边的血腥味，他仿佛闻到了阳光的味道，也闻到了那个人的味道。

失明的眼睛一直面对着天空的光芒，他的瞳孔中终于带上了一丝光亮，阴冷和恐惧开始从他身体里退去，就如同此前靠近他时感受到的温暖那样。

“不行，还不够！替·摩罗斯，你这个只会杀人的怪物，闻闻周边的血液，死亡一直在你身边！那只老羊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伸出手把她了结，毁了她手上的东西！那是危险的东西，你必须出手杀了她！否则你会死在那东西之下！你会死！替·摩罗斯！你会死！”

意识之海中的声音焦急起来，并且采取了手段，莫里斯的心脏停拍了一瞬，瞬间，杀戮的**又开始蚕食他的意志。

“你会死！你会死！”虚幻之眼一直在他耳边推波助澜，企图让恐惧再次占据他的内心。

光芒照耀之下，莫里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从口袋里拿出那根发带，将自己的头发用力的捆起来。

捆住头发的瞬间，他再次感受到了洛星缇第一次将他头发束缚住时那种近乎窒息的温暖的感觉，窒息的温暖驱散了嗜血的**，黑色渐渐从头顶爬回发尾，眼睛的红色也褪去。

“她跑了！盒子里的东西会杀了你！”

虚幻之眼又喊了一声，莫里斯的心里猛地一颤。

她已看见他的相貌，若是让她逃脱，他的身份很快就会被揭穿！

身份被揭穿！

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那个人的身影，那个带来温暖的形象，在他的想象中已经变得无比的美丽，那个人知道他杀了这么多人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会收起他的光芒，不愿意再施舍给他，他会将他丢掉，甚至会杀了他，他厌恶他，他抛弃他，他会后悔把他捡回来，后悔曾经将温暖带给一个杀人机器！

他会再次回到冰冷的地狱中，如果从没有接触过温暖，这种冰冷虽然痛苦，但尚能忍受，但他已经回不去了，那些温暖都会化为最锐利的尖刺，将他的心脏扎得千疮百孔。

虚幻之眼感受到恐惧再次包裹住了莫里斯的内心，他浑身战栗起来，他终于颤抖地伸出他的手，从出花瓣打向那个艰难逃跑的佝偻的背影，

那个背影被花瓣打中，向前一栽，便倒在地上不动了，血液从她的背部流出，殷湿了她的后背。

杀了人，莫里斯感到莫名的恐惧，他用的手紧紧掐住自己的手臂，一边飞快往后退去。

他漠然地杀过数不清的人，但这次的恐惧超过了过往的总和。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杀人，这种认识和以前都不一样，他的世界从来只有自己，因而杀再多人也不能让他冷酷的内心有丝毫的动容。

但那时候他的意识却一直混沌着，虽然每天都为自己而活，为追逐痛苦和快感而活，但他似乎从来没有清醒过。

他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其他选择，不知道他的生命还可以怎么度过，因而只是浑浑噩噩的为了活着而活着。

周边是冷冰冰的尸体，是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他惶然摸着自己脸上沾着的血，那些血已然冰冷，此刻却像硫酸一般。

他慌乱地摸着自己的身体，绷带已经全散了，受伤的皮肤也恢复了原样，他又变回了原来美丽的容貌，但他觉得自己无比丑陋，一些干了的血液沾在身上，变成无论如何都抹除不去的丑陋的标志。

“把那个盒子毁了！”

见他越来越后退，虚幻之眼出声提醒道。

然而莫里斯已不敢再看那人全是血的后背，虚幻之眼的声音像寂静之中突如其来的古刹声，让他吓了一跳，往相反的地方奔去。

一路之上，虚幻之眼诱导着，咒骂着，嘲讽着，莫里斯却始终没听进去，他慌乱地摸着自己的手臂，匆忙的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你想做什么？”

虚幻之眼感受到他内心的恐惧，只是这种恐惧并没有一点值得兴奋的地方，也充当不了任何养料，虚幻之眼很不喜欢，他觉得替·摩罗斯好像激烈的失控过后进入了贤者模式，就算恐惧的种子还埋在心中，但已然勾起不了他任何**。

莫里斯闯入一个小诊所中，病人们看着他满身的血液尖叫着，他心中的恐惧更甚，脑子里都是他们会暴露他身份的想法，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又出手将他们解决在血泊之中。

四周安静下来，滚烫的血液浇在他身上，他觉得自己变得无比陌生，他匆忙地找到后面的淋浴间，也不脱衣服，只让冷水从他身上不断流过，冷水浸透腹部的伤口，刺痛一下下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让水把他浑身的血液洗净。

很久很久过去，淋浴间的水停了，只剩下清脆的滴答声，他惶然清醒过来，手指已经泡软发皱，他却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干净，可是花洒已经再流不出一点水来。

他拖着满是水渍的身体走到外面，在诊所的玻璃柜子里摸索出几卷绷带。

莫里斯沉默的，无言的将自己的腹部，手臂，脸上用绷带一点点缠起，他缠得很不好，他过往并没有治伤的经验，而且眼睛也看不见，他无法均匀地将绷带裹着自己的身体，所以只能尽量注意着不让自己的皮肤暴露在外。

每次他切换成摩罗斯状态时，伤口就会飞速自愈，因而他常常在寻求刺激时让自己睡在怪堆中，那种痛苦让他清醒，而当生命受到威胁时，恐惧会让他变成那种状态，让他的伤口愈合，将那些怪物斩杀，享受某种程度上的新生。

他一直很喜欢自己这个能力，这个能力让他几乎没有死亡的可能性，这是虚幻之眼寄宿在他身体之后唯一一件好事，然而此刻，这唯一一件好事却变成了阻碍，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在受伤后好得这么快，他已经不想被当成不正常的人对待了。

第一次去找那个人时，他只是想接近他身体里的那份力量，这份力量在他即将将蠕虫怪穿肠破肚之时压制了他的力量，也在无意识间多次控制住了他嗜血的本性。

他那时没想这么多，只是为了利用他，为了找到将虚幻之眼拔除的办法，因而刚接触那个人时，他没有隐藏自己的能力，让自己的怪异之处展现在他面前，这使他后悔不迭。

一朝的暴露，他需要用无数的谎言去掩饰，就像现在，他杀了人，需要杀更多的人来掩盖他的罪恶。

莫里斯的内心越来越沉重，他知道真实的自己绝对不被他所接受。那是一个和他完全相反的人，他可以接受“莫里斯”，但绝对不可能接受“替·摩罗斯”。

莫里斯拉紧缠着手臂的绷带，想通过痛感和束缚感让自己的内心好受一些，然而满屋子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他无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

或许，只是他以为自己变得不一样了，实际上的他还是杀人如麻的暴徒，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或许那个没有孤独和冷漠的世界从来都不存在，从有自我意识到现在，他从喊着“救命”的孩子变成如今再也不会喊“救命”的杀人机器，一直，一直没有等到被拯救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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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温在被击中后背倒地的瞬间选择了装死。

滚烫的血液喷薄而出，剧烈的疼痛让她身不如死，但她还是拼命忍受着，身体越来越虚弱，死亡在面前等着她。

感受到摩罗斯离她越来越远，她才终于忍受不住，颤抖着哀号起来。

她已经没有力气扭动身体，也没有力气从地上站起，她抬起发白的眼睛，看向天边金光最盛的方向。

终于，她伸出自己的一支胳膊往前伸，背部被拉扯而痛彻心扉，她强忍着，向那道光束所在的地方爬去。

很想叹气，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清醒或者觉醒，对一个逃脱不了目前处境的人来说是更加痛苦的地狱。

莫里斯明明可以在清醒后停止杀戮，但他没有办法停下来，做错了事，他需要做更多的错事来掩饰，很无力，很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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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光华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