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昕选了好几张双人表情都不错的婚纱照发了朋友圈,发完又叫许泽安发。许泽安直接复制了她的那几张,顺序都没变,就发在了自己的朋友圈。
发过之后收到了许多点赞,还有些不熟的朋友来问他是不是好事将近了。可等了好久,一向秒点赞的陈知让既没有点赞,也没有评价。许泽安忍不住就选了一张给他单独发过去了。
陈知让一早看到了那条朋友圈,并没有想搭理。他还没怄过气,就又收到了许泽安单独给他发来的结婚照。他真的无语,抬手就把许泽安拉黑了。可是又怕许泽安问为什么,一分钟之后又把人从黑名单放了出来。
最可恨的是,许泽安给他发的婚纱照还是原图。他随便一打开,就能放大看到各种细节,包括许泽安修过以后好看得过于英气的眉毛。小时候许泽安的眉尾上翘,看着很乱,后来有了一道疤,更是觉得眉毛不好看。现在修得规规整整,还画了轮廓,粉底把疤痕也遮住了七八成,看着特别帅气。
大概许泽安的婚纱照只有陈知让一个人这么仔细的看他,包括他自己都没什么心思细看。
“班花儿,有个革命任务交给你。”
“我不。”
“我还没说。”
“我不给你当伴郎。”
“求你了嘛,没有你,我这个婚真的没办法结。”
“少来。有毛毛还有华明儿还有滕达都可以给你当伴郎。”
“我老妞儿那边全是美女,我这边不能尽出些歪瓜裂枣,你要过来给我撑起场子。”
“我不想当伴郎,站在那里好瓜哦。上次给陶宝端盘子发烟,我已经决定是最后一回了。”
“你就我这么一个哥,我结婚你不当我的伴郎,这事说不过去。”
“我也不会喝酒。”
“我一个人喝翻他们所有人,不需要你出马!”
陈知让说不过许泽安,即使许泽安是他认识的人里算嘴笨的那一挂,他还是总说不过他,到最后,都是迁就和同意。
许泽安又问,“你和他们穿一样的伴郎服么?我定的七匹狼的,你要是觉得不行,就穿你自己的,黑色的就行。”
陈知让多的是好看的、贵价的、手工定制的西装,但是他不想为了给许泽安做伴郎而特意打扮,于是拒绝了,说到时候和毛毛他们穿一样的。
王洁看陈知让忽然回来,还说要在家里住四天,就又开心又疑惑。一问之下才知道他是回来参加许泽安的婚礼。以往听见许泽安三个字王洁都是要发脾气的,这是他们家的“违禁词”。
现在可能距离中考、高考太多年了,她也没那么大的怨气了。
只是想到那个大学都不读的人现在也要结婚了,听说还在华源办酒,她立刻担心起陈知让的婚事来。
去试装那天,王洁也顺路跟着去了。陈知让看他妈对许泽安还是很冷淡,就觉得有点儿尴尬。许泽安却很热情,为了给陈知让面子,对王洁那态度比对自己丈母娘还好。
虽然只是普通的黑西装、红领结,但是陈知让上身后实在是漂亮好看,瘦瘦的身型包裹在韩式窄版的裤子里,叫人眼前一亮。
伴娘团的人个个都来找陈知让要微信,王洁脸色也缓和了一些。
趁着换衣服的时候,许泽安挤进陈知让那一间,原本是想问问他王洁怎么来了。结果陈知让刚脱了一半,裤子还穿着,上身却什么都穿。
他的□□被许泽安的目光一扫过,就立了起来。
许泽安原本没注意到,但是陈知让下意识抬手去挡胸口,他就再次看了过去。那粉红色的地方一直在抖,抖得许泽安觉得自己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
他莫名其妙地就退出去了,等陈知让换好衣服出来才问:“你妈咋过来了?”
“她现在在医院不忙了,今天晚上要去看话剧,顺路送我过来。”
“吓死我了,看到她我腿都软了。”
“她说要给我相亲。”
“……那,你看,要不要找个昕昕的闺蜜假装你女朋友,糊弄一下?”
“她就是看你都结婚了,觉得我不能落后。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哎,你这个也确实恼火。”
许泽安同情了陈知让一分钟,忽然又想起那个粉红色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试装结束之后,大家伙闹着让许泽安请客吃饭,许泽安就安排他们去了海鲜城。别看海鲜城脏乱差的,东西可不便宜,内陆地区吃海鲜都贵。
点菜的时候周萍萍又来了电话,许泽安还以为是她的旗袍不合适要改,张口就说:“你直接拿过去让那个师傅帮你改嘛,我没空过去取了。”
“我在医院,你婚礼我不一定能去了。”
“你哪儿不舒服?”
“腰杆疼。你过来帮我在医院垫点钱,万一要住院,我没社保。”
“王胖子人呢?”
“他马上过来。”
“那他要是连个看病的钱都不愿意给你出,你还跟他过个屁?!”
虽然许泽安挂了电话,但是后来陈知让听说了他妈的症状,告诉他腰出问题可大可小,他饭后还是赶去了医院。结果周萍萍已经回家,应该没什么事。许泽安觉得他妈作妖大概还是想再跟他伸手要点钱,心里越发地反感。
王洁还真的在这紧迫的四天里就给陈知让找到了一个留学生相亲,对方今年二十四岁,在美国读研究生,是学电子工程的。长得不算特别漂亮,但是很知性大方,个子高挑,是王洁喜欢的那种儿媳妇。
陈知让一开始就跟他妈说不要相亲,他还没到那种年纪,不用急。
但是王洁却说——来都来了,顺便相一下吧。
于是他和他妈就在逛商场的途中进了一家诡异的巧克力火锅店,然后和一个王洁事先埋伏好的对象认识了。
陈知让和蒋彤都是话少的类型,彼此就算看对了眼也不会第一天就热聊。更何况,陈知让还是另外一个赛道的人。
蒋彤对他的专业比较感兴趣,问了些医学上的问题。
王洁以为这就是年轻人的聊天方式,还很高兴。殊不知就是对你这个人没兴趣才问问你上班的事,否则谁想知道你工作上的细节呢。
虽然两人加了微信,甚至互相关注了微博,但是回去之后都没有主动联系对方。
这态度,让陈知让松了一口气。
王洁在陈知让赶着去许泽安婚礼前还问,“你和蒋彤有联系吗?”
陈知让避重就轻:“她没有给我发消息。”
“那你主动点啊!”
“好,等我今天回去再发。”
“你就该邀请她去婚礼嘛。我听说那种婚礼场合特别感人的话,会刺激单身的人想谈恋爱。”
陈知让没反驳王洁,但是他知道许泽安的婚礼越感人,他越不可能激发想谈恋爱的冲动。
也不知道何娅是不是故意,她今天的妆容特别好看,裙子也浮夸,像是TVB电视剧里走出来的富家千金,隆重得有点过了。
“你打扮成这样干嘛啊?”陈知让都觉得太浮夸了。
“我作为许泽安的初恋,还不得作作怪?”
“……”
“他老婆那几个伴娘也太妖气冲天了,我觉得我应该压一下场子。”
“你戏太多了。”
“走走走,陪我出去抽根烟,这里面好热。”
陈知让想说你觉得热可能是抹胸勒太紧了,但是想到何娅再怎么跟他像哥们儿一样也是女生,他不好提这种细节。
被何娅拖着去外面抽烟时正好遇到毛毛在打电话,听着像是跟之前异地的那个女人在纠缠,总之内容不太愉快,毛毛看他们出来,点了点头,还避开了。
“我没想到,许泽安居然还能结婚。”
“他好好一个人,咋就不能结婚了。”
“我不喜欢他老婆,茶里茶气的。”
“人家关起门来过日子,你别挑刺了。”
“让让,你这次该放下了吧。”
“嗯,对,这次,差不多了。”
何娅把抽了一半的烟扔了,用她亮闪闪的JIMMY CHOO辗灭,攀住陈知让的肩膀,“走,一会儿他要是亲他老婆,我们就喝倒彩。”
“你别闹。”
“这也不是我说的,毛毛他们一早商量好了,嘿嘿,说给他个难忘的婚礼。”
“也没人跟我说。”
“你那么护大安的短,他们肯定背着你搞这些小动作啊。”
即使是在酱红色地毯的老牌酒店办酒席,田昕也弄了些洋玩意,甚至还有小提琴现场伴奏。新人入场的部分也弄得很有点儿情调,两个假天鹅缓缓降落,来了点儿光影效果,至少比普通的吃吃喝喝办酒席高档多了。
许泽安全程笑着,配合演出。
陈知让是伴郎第一人,所以一直站在许泽安的身边,如果再靠近一点,他甚至能闻到今天许泽安身上用的酒店的剃须水的味道。
司仪像是耍猴一样,把人指挥着这这那那的搞活动,下面带了孩子来的已经开始动筷子吃饭了。
其实婚礼的后半截就不土不洋起来了。
原本说好了要倒嘘许泽安,结果他在台上一本正经的样子,弄的几个老朋友不好意思开玩笑了。
等人说完誓言,交换了戒指,陈知让赶紧逃离了现场,他觉得自己再在那镁光灯下多站一分钟,就要窒息呕吐了。
华源酒店附近的路他都熟,小时候陈耀辉经常在这里打麻将和洗脚,他回不了家就跑来找陈耀辉要钥匙。
这附近以前的老商铺都搬走了,街道扩宽了,弄了点绿化带点缀,还修了天桥。但是因为没什么商业氛围,其实比过去冷清了许多。天桥为了迎合市里的马拉松主题,刷成了彩色,像一条彩虹桥。陈知让觉得挺讽刺,就走了上去。
伴郎的西服料子不太好,这会儿走出来,风一吹,裤子贴在皮肤上,让人觉得有点不透气。
他俯身靠在栏杆上,一开始还觉得有点脏,就只靠着一点,但是随后他又想,如果人从这里跳下去,摔成一滩肉泥,谁管你袖子是干净的还是脏的呢。
天桥下面车还挺多,不单是小轿车、出租车,还有货车、公交。
呼啦啦的风声夹杂着这个世界所有的喧嚣嘈杂、热闹缤纷,但对陈知让而言都不过是轻轻而过的微风。他觉得自己身体很轻,虽然连一杯酒都没喝,却好像醉得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若是此刻再下点雨,好像就万事俱备了。
陈知让抬头望着天,居然是个满月的日子,月亮圆得像是假的。
他拿出手机,想要给他妈写几句告别的话。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他把打好的一排“妈,过去二十几年,我过得很幸福”删掉了。人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说假话呢。
爬上天桥的栏杆时他一点也不觉得高,这也跟喝醉的感觉差不多。
天桥上没有其他行人,所以他也没着急跳下去,反而坐在栏杆上看着周围,好像是最后的告别。
何娅手里握着两盒哈根达斯跑出酒店,四处找陈知让。她给陈知让打电话,陈知让关机了。作为一个女人,她觉得这辈子任何时候都没有这一刻的第六感强烈,她觉得陈知让要寻死。
找到天桥附近,她看见陈知让坐在栏杆上,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她还不敢大喊,怕一刺激,这人就从天桥上跳下去了。
绕过人行横道上了天桥。何娅仗着自己个儿高,轻手轻脚地过去,一把用力抱住陈知让的腰,使出吃奶的劲儿,给人死死拖住往回来。
陈知让毫无防备,体重又轻,直接被何娅一个猛子拉回来,两人摔在地上,四脚朝天。
“草!你你干嘛!至于吗!不就是个破男人而已!命都不要了!硬是遭不住你个傻B!气死我了!我日你个仙人板板哦!”何娅不仅骂,还上手去揪陈知让的耳朵,像是结婚多年的老婆训老公一样,嘴里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哔哩吧啦地不带停,就差骑上去拳打脚踢了,“你是不是还妄想今天死硬了,以后他每次结婚纪念日都想得起你!”
陈知让知道自己死不成了,至少他不能在今天死,今天是许泽安大喜的日子。
“啊!!!!!”他顿时委屈得哭了出来,曲起双腿,用头靠着栏杆,死死顶住。
何娅看他可怜,坐下来抱过他的头,任由他把鼻涕眼泪弄到自己一万多块的漂亮裙子上。
“让让,不值得的。”
“我没得任何……指望了……”
“你这样,就对不起那些指望你的人。”
“没有人,没有人指望我。”
“除了你爸妈,肯定还有人喜欢你,希望你好好的。别这么妄自菲薄。”
“娅姐,他结婚了,他和别人在一起了。我连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了,娅姐,我没有了。我现在好后悔,但是我没机会了。”
何娅把盒子打开,插了勺子进去,再递给陈知让:“不哭了哈,让让,来吃哈根达斯。跟你说个搞笑的事情。你还记得零六年吗,你转学到一中来,遇到我在校门口打架打输了。你买了两杯哈根达斯,那会儿25块吧,现在这个28一杯。十年了,居然只涨了三块钱。”
陈知让的心受着煎熬,自然不是一杯巧克力冰淇淋可以安抚的。
但是何娅提到了一中,他想起他和许泽安的少年时光,那时候的友情一直延续到今天不容易。他多少次想要表白忍住了,不过是不想失去和破坏他跟许泽安的这份珍贵得像水晶一样的友谊。如果还有留恋,这可能是唯一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