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那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不是表白便是借钱,安生忧心道:“钱不够?还缺多少?我请青协的社区助理动员一下,让街坊邻居也……”
“钱够了!”小杰忙打断,“不是妈妈的事……是我,我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说……” 他目光闪躲,脸颊通红,双手揪住衣摆,拇指戳在薄薄的衣料上仿佛要抠出洞来才罢休。
小杰吞吞吐吐的究竟想说什么嘛?既然不是借钱,那便是表白?安生心里咯噔一声。
一个长期受挫、心门紧闭的少年,早不相信任何人,唯独接纳了安生。安生不仅为小杰补课,还开导他,听他倾诉,亦师亦友,也许正是这份无条件的关心,让小杰对安生的好感渐成依赖,从而滋生出某种似是而非的情愫。
他觉得这种感情,像极了爱情。
尤其是那天晚上,小杰看见一个高个子哥哥来接安生回校,两人牵手走在夜色中的那一刻,他忽然开窍了,虽然生哥有对象,但他还是想把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
他好像笃定安生一定会否决他似的,为了不让“不”字来得那么快、那么决绝,他先铺垫了一番:“老师说我们这个年纪的学生戾气重,最叛逆,难免会做傻事,可生哥,请你相信我,虽然我不出众,也不优秀,但做人做事向来循规蹈矩。从小到大,乖巧的事我做太多了,可为什么别人有的,我还是没有?有些话,我怕不尽早说,以后连说的机会都没有,像我妈妈,熏坏了嗓子,话都说不出了,我前两周给她下载K歌软件时,她还笑着说要录《茉莉花》跟小姐妹pk ……”
小杰低下头,没什么底气,但还是坚持把话说完,“我活到今天,干的最出格的事,就是喜欢你。你不用回应,我只是告个白,仅此而已!如果让你困扰,就当我没说过。以后不补课也没关系。没有什么是我承受不了的。”
小杰支支吾吾说了个开头,却一口气说完全部,他的内心强大到无需对方回应的地步。
安生沉默良久,“小杰,我……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你给我带牛奶,瓶子我留着;你给我总结的错题集,56页纸我天天看;你给我加油、打气的话,我字字句句都记着,如果这都不算喜欢,那什么才算?”
这时,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互相搀扶着从他们身边走过。老奶奶提着打包袋,老爷爷撑着她。画面看似温馨,细听却在拌嘴,为刚才饭馆里多点的那盘蒜蓉炒菠菜争执不休。
老爷爷嘟囔:“几根青菜你也打包,别人都看笑话了。”
老奶奶回嘴:"我以为你很中意吃!几块钱一大把的菠菜,我说今晚给你炒,你都等不及了,非要点......"
老爷爷哼了一声,扶住她胳膊的手却没有松开,"上馆子也不能光吃肉啊,要荤素搭配......"
两人各执一词,有来有往,同行的脚步始终没有分开:一个慢,另一个也慢;一个停,另一个也停。
安生想:这才算是喜欢吧,忍得下日子的平淡,容得下柴米油盐的琐碎,听得进日复一日的唠叨,却依然挽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岁月漫长,风雨几程,不离不弃。
面对小杰的直白,安生也不含糊了, “对不起,让你产生误解是我的不对。”
“我只是恰好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了。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其他同学来辅导你,陪你一起成长。”安生说着,打开向景发来的那份捐款名单,"你看,关心你的人从来都不止我一个。”
安生顿了顿,"你以前是对女生有过好感的,不要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就......"话到嘴边又斟酌了一下,"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面对意料之中的答复,小杰表情平静,他指了指赵敏德,“是他吗?”那晚太黑,小杰没看清生哥男友的模样,只知道是“高个儿”。
路对面,耳朵竖得老高的许淮,问赵敏德:“你就是他现男友?”
赵敏德放下簸箕,反问:“你就是他前男友?”
对视间,电光火石,迸发出滋滋电流,是同性电荷之间互相排斥的那种。
许淮坦然点头。
赵敏德略显局促,“我跟安生……是室友。”
许淮直截了当道:“你喜欢他?”
赵敏德:“……”
“这都不敢认?”许淮嗤笑,“想必连表白都不敢,冇胆匪类!”
“我跟他的事,你一个外人懂个屁!”赵敏德炸毛,“领了饭盒的人,就别出来瞎逼逼,安生身边早就没你的位置了,少在这儿痴心妄想!”
许淮遥望安生,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我有信心,能追到他一次,就能追到他第二次。至于你……”
赵敏德攥紧了扫帚柄,木刺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许淮“呵呵” 了两声,“我懂,你懂,是个人都懂,但那个木头永远不会懂。麻烦把你那点龌龊心思烂在肚子里,别打室友主意。”
赵敏德心头一窒,脸上火辣辣的,又羞又恼,一个向景已经力不从心,怎么又杀出来一个许淮?
安生安抚好小杰,走回文具店。“德仔,扫完就回去吧。”
许淮嘴角噙笑,“小生,你上次说会去探望我妈的,我跟她讲了,她可高兴了,天天念叨你。这不,知道我出来见你,非让我带你回家吃饭。”
安生:“改天……”
“就今天!”许淮瞬间黑了脸,“要不然,我明天还来找你。”他轻蔑地瞥了眼赵敏德,“后天也来,天天来。”
安生:“……行吧。”
赵敏德一把拽住安生的手臂,“不许去!”
“别碰他!”许淮眼神一厉,右手如刀般斜劈而下,掌缘狠狠斩在赵敏德肘关节麻筋处。
赵敏德整条小臂瞬间麻痹,五指却攥得更紧,“安生,别去。”声音里带着恳求。
许淮还要动粗,安生立刻横身挡在他与德仔之间。
场面一度混乱,三人拉扯间,安生的手腕不知被哪道蛮力甩向路边灯柱,“铿”的一声脆响,阿玛尼暗夜骑士的表盘应声碎裂,秒针颤抖着停在1点06分。
三人同时僵在原地。
许淮脸色煞白,“小生,我们的表……”
“这是我的表,没有‘们‘。”安生强忍心痛。
其实这只表是邵志峰变脸前,送给宝贝儿子的最后一件礼物,许淮见了说很酷,安生便用零花钱给男友也买了一只。
因此,许淮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情侣表。分手时他把安生送的东西全退了,唯独留下这只表。最近,他总幻想着等哪天重归于好了,就戴给小生看,跟他配对。可,现在小生的那只碎了。
然而,对安生来说,这只表的前世今生早就不重要了,他只是戴习惯了,碎了,挺舍不得的。
但为了彻底断了许淮的念想,安生把心一横, “坏都坏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解下表带,随手扔进文具店的簸箕里。
“不要!”许淮的心跟着手表一坠。
“扑你个街,一日都系你!”许淮突然暴起,揪住赵敏德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墙上。(操!都怪你!)
赵敏德还在惋惜陪伴安生多年的老物件坏了,不曾想许淮会冲自己发飙,他猝不及防,马步都没扎稳就被人钳制住,落了下风。
安生见状,双手抱住许淮的铁拳,“别生事,老板娘来了。”
“撞鬼咩,要打架闲远D啦,我开紧门做生意架,吓走晒D客仔啦,阴功!”老板娘挥着大葵扇,怒气冲冲地走出来。(见鬼了,要打架滚远点,我店还开着呢,客人都被你们吓跑了,真是倒霉!)
许淮在安生惊惶不安的目光中,指节一根根松开。其眼底闪过的阴鸷,让安生想起那日他在404说的话:
“……他欺负你,我一板凳把他打趴,两板凳打得他满地找牙,三、四、五板凳下去,板凳断了。也不知那臭虫是耐打还是不耐打,没什么血,所以我又拿我妈的花瓶砸了他脑袋。有血的教训才长记性,不是吗?”
那画面太过鲜活,安生不由地打了个寒战,跟赵敏德说:“德仔,你先回学校,我去见见许阿姨。”
许淮“得偿所愿”,眼底阴霾一扫而空,语气骤然轻快,“走吧小生,我妈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盼到你了,连发七八条语音问你爱吃什么,水鱼汤都炖上了……”他转头朝赵敏德甩去一个讥诮的笑。
什么东西?连表白都不敢的窝囊废,也配跟我抢人?滚蛋吧!还有那个所谓男友,在小生最需要的时候连个鬼影都见不着!安生身边的男人太逊了,妈的,要是真遇到什么危险,一个都指望不上。
求人不如求己,只有把小生牢牢栓回身边,才能放心。许淮心里默默盘算,再过两个月,等出租房装修好,就把人接过去。到时候,他接送小生上下学,赚钱养家,两人还像从前那样,恩恩爱爱地过他们的小日子。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松手。
赵敏德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胸口阵阵发闷。现在,随便什么人都能把安生从他身边带走了吗?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学校,刚到四楼就撞见在等电梯的向景。
向景拦住他,“安生去哪了?”
“不知道。” 赵敏德冷脸绕开,手里的表带一晃,表盘露了出来。
向景跟上,“这是安生的手表?给我!”说着要去抢。
“他不小心摔碎了,让我带回来。”赵敏德不耐烦地亮出布满裂痕的表面,然后敲了敲404大门上贴着的八个字,“闲人免进,面斥不雅!”
有那么一瞬间,赵敏德让向景去找安生,会会许淮那疯子,等他们现任和前任狗咬狗骨。但他没这么做,只是重重地甩上门。
如果真那么干,安生得骂死我吧。
“操!”他一拳砸在墙上,指节传来钝痛。
赵敏德,你真他妈没用!
作者的话:没见过这么怂的攻是不是?向景能骂他,许淮能骂他,安生能骂他,连他自己都骂自己。
可我想写的,从来不是一个披着深情外衣的霸道总裁,也不是一个黑化复仇、逆天改命的爽文男主。
赵敏德确实“怂”。他会在该争的时候退,该吼的时候沉默,该抢的时候放手。他不擅长表达,更不懂如何索取爱。他只是固执地站在原地,像一棵长在旧墙边的树,根扎得深,枝叶却从不张扬。
又不是为爱打擂台的年代。他的武力值不是用来斗狠的。他能被许淮掼在墙上不还手,不是打不过,是知道这一架打下去,伤的只会是安生的心。
他不是不敢撕,而是怕一撕,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会黑化,不会偏执报复,不会用伤害去换关注。因为他爱得清醒,也爱得卑微,他宁愿退步,也不愿安生为难。
赵敏德或许不够耀眼,不够强势,甚至不够“攻”。但所谓的“霸道腹黑男” 不过是情绪的暴君,而真正的喜欢,从来不是占有,而是克制,是守候,是晚归时亮着的那盏灯,用最不打扰的方式去诠释 “我在” 。
赵敏德有备胎、男二、接盘侠……所具备的一切特质,但我不想他只做最佳男配角!
德仔,加油!我看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