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位法师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林间

茂密的针叶林遮蔽了天空，本就阴暗的光线在这样的环境下几乎一丝都透不过来，昏暗得像是从清晨重新进入了黑夜。

伊森取出一颗浅黄色的半透明魔法石，向里面注入了少许魔力，魔法石顷刻散发出耀眼的暖色光芒，在悬浮魔法的作用下漂浮在空中，照亮了他们周围的一小片范围。

这片针叶林整体色调都是黑色的，针叶墨绿无限接近黑色，树木的枝干是非常深的棕色，地面落了一层厚厚的针叶，偶有露出的土地也是黑色的土质，林子里散发着一股泥土的腥气，整体给人的感觉非常压抑。

在这种阴暗压抑的环境中，空气的流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硬质的长靴踩在厚厚的针叶上，脚步声被悄无声息地吸收，但周围如影随形的黑暗中却在不断的传出不明来源的轻微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用贪婪的目光悄悄注视着他们，跟随着他们，时刻准备将几个不请自来的人类拖入黑暗中撕裂分食。

西瑞尔的感觉很不好。

自从踏入了这片森林，尘封已久的记忆便开始从平时不易察觉的黑暗角落慢慢苏醒，如沉睡已久的狰狞巨兽睁开双目，血腥的竖瞳满怀着恶意注视着被他潜藏在心底的年幼的孩童，目光毫不留情地牵扯出他以为早已释怀的恐惧。

西瑞尔必须承认，他在害怕。

现实也容不得他不承认这一点。但此时，他没有退路，只得强自忍耐着内心深处不断蔓延的恐惧情绪，咬牙紧绷着一步步向前，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但随着灰黑色的记忆不断涌现，西瑞尔不由自主的呼吸急促起来。

一片漆黑的房间，粘稠涌动的黑暗，掌心微弱的光，鲜血淋漓的尸体，畸形诡异的人型黑影……无处可逃的绝望……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声音大得让他耳膜发疼，甚至出现了耳鸣，眼前一阵阵发黑，四肢发软，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西瑞尔以为，自己早在很多年前就在埃文的帮助下克服了对黑暗的恐惧，这些年他也没有出现过怕黑的症状。但事实证明，他之所以没有发作，不过是因为诱因还不够，单纯的黑暗还不足以激发出他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

魔物出没造成的黑暗与单纯的无光环境，二者之间的区别简直天差地别。

埃文把他保护得太好了，年幼的西瑞尔甚至没有经历什么痛苦就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时间。而那时的他只有七岁，还太过年幼，孩童的记忆在时间的冲刷和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下淡忘得很快。

西瑞尔以为自己忘了。后面等他长大，再回忆当时的经历，也不会觉得多么恐惧悲伤。

但他此前并没有意识到，幼年时期遭遇到超越承受限度的精神创伤触发了身体的保护机制，让他淡忘曾经的一切，加上埃文为他创造了安全温暖的新环境，又对他关怀备至，那段时间几乎不会让他一个人待着，有意为他创造安全感，让他无论在心理还是物质上都处于安全无忧的状态，这就造就了一种治愈的假象。

但孩童时期留下的心理阴影哪里是那么容易治愈的，它不过是被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潜藏了起来，但却从来没有消失过，只等一个被触发的契机。

西瑞尔浑身冰冷，后背不知不觉渗出了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瞳孔微微涣散，身体机械僵硬地跟着旁边的人向前走，但大脑已经一片混乱。

而就在他快要走不动的时候，一双修长温暖的手不动声色地牵住了他冰冷湿凉的手。来自另一个人的温暖体温源源不断的向他传来，同时，一个声音很轻地在他耳边说。

“光明魔法是黑暗的克星。你是个拥有光明圣体的优秀光系法师，黑暗会畏惧你，对你警惕敌视，却不敢靠近你。而你不会畏惧黑暗，因为……”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轻笑道：

“你就是光明本身。”

“你早就不是那个只能躲在被子里恐惧哭泣的孩子了。现在的你，想要战胜黑暗，再轻松不过……只需要一个最简单的魔法，你知道的，随便什么都可以……”

“黑暗将在你的身边无所遁形。”

西瑞尔微微睁大了眼睛，精神有些恍惚。

这个声音……老师？

西瑞尔茫然地看向身边的人，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但他的眼前却没有埃文的身影，只有一个外表俊秀柔和的黑发法师。

埃文的声音和伊森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竟让西瑞尔一时分不清谁是谁。

魔法石散发出的暖色光芒下，伊森平静地走在他身边，目光平视着前方，并没有看他。在西瑞尔主动看过来后，伊森嘴角微弯，故作不经意地松开了西瑞尔逐渐回温的手，不再刻意压低声音地对他说：

“我的魔法属性似乎没办法激发出照明石的最大功效，现在已经不太亮了，你来帮帮忙？”

西瑞尔缓慢地眨了眨眼，抬头看向悬浮在上方的光芒已经明显弱了不少的魔法石，向上伸出手，用魔力牵引着魔法石落入自己的掌心，循着本能注入自己的魔力。

无比纯净的光元素魔力注入魔法石的一瞬间，光芒大亮，一瞬间竟将一片漆黑的树林照得亮如白昼。

太过耀眼的光芒让莫兰忍不住皱眉挡住眼睛，伊森也轻笑着闭上了眼睛，只有西瑞尔自己丝毫不受影响，反而睁大了眼睛，灿金色的眸子像是在发光。

这一景象，几乎同十年前他的老师救下他时使用的光明魔法何其相似。

周围涌动的黑暗消退了，一路跟随着他们的不明细细簌簌也消失了。从不为人知的黑暗角落里，隐约传来的影魔在光芒下化作飞灰的惨叫声。

在光明面前，黑暗无所遁形。

恍惚间，西瑞尔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好像，他所做的并不仅仅是将魔力注入魔法石……这一瞬间的光，仿佛穿越了时空，将那个七岁的孩子内心深处的恐惧和黑暗也一同驱散了。

然后……那个魔法石就因为承受不住他的魔力咔嚓一声碎成了好几瓣……

周围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但西瑞尔却没有再出现心跳加速出冷汗之类的反应。他很平静地从自己的空间戒指里拿出了一个新的照明石，控制着魔力量注入其中，将一个比之前要亮许多的光源悬浮在空中，替换了被他弄碎的那个。

莫兰玩笑着抱怨了一句：“你收敛一点啊，魔力多得没处用吗？”

西瑞尔对他笑了一下，没有解释。

三人继续往前走，西瑞尔走在伊森旁边，几次欲言又止。

“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看过你的档案，知道一点你小时候的事。”伊森的声音轻而低缓，干净清透得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看你表情不对，猜你可能是对这种环境有阴影。魔物最擅长利用人心的薄弱点，但只要自己克服了，魔物就拿你没办法。”

“你以后应该不会轻易被这种环境影响了。”

西瑞尔哑然，沉默半晌，他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伊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一行三人循着徽章之间微弱的感应向着针叶林的深处走去。奇怪的是，在镇上的时候，他们到处都能看到卡菲的重剑留下的痕迹，进入了林中反倒一点类似的痕迹都没有看到。

就好像这里真的是一片普通的树林，只是长得阴森古怪而已。

但这不可能，因为伍德和卡菲的确是在这里失踪的。而周围“粘稠”的、如有实质的黑暗也非常明确的展现出了被魔物影响的特质。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伊森停下了脚步。

“不对，我们走过的这一路都没有感受到过明显的魔法波动，就算是屏蔽道具也不可能遮掩得这么干净……”伊森喃喃道，“是空间……我们来得时间不对。”

空间？时间不对？

西瑞尔和莫兰最初都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很快，两人反应了过来。

“是空间重叠吗？到了特定时间两个空间之间的通道会打开？”西瑞尔问道。

伊森点了点头。

“那我们岂不是要等到晚上？”莫兰蹙眉，他们之中没有空间法师，也没有能打开空间通道的魔法道具。“伍德和卡菲那边等得及吗？”

“不需要等那么久。”伊森看了他们一眼，“以防万一，把你们最强的防御道具拿出来，里空间里面不知道有什么。我来‘开门’。”

这人会空间魔法？！

西瑞尔和莫兰双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时间紧迫，他们暂时按耐住了好奇心，没有马上开口询问。

最强的防御道具……西瑞尔垂眸，伸手轻轻按了一下胸口。藏在衣服里的秘银项链在他的手心留下轻微的触感。

他最强的防御道具恐怕就是埃文给他的这个项链了。这个用万年秘银作为吊绳的项链，最核心的蔚蓝菱晶石至今还没有发挥过作用，不知道是什么级别的魔法道具。

但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西瑞尔并不想贸然使用它。于是他拿出了一个手环样式的魔法道具戴在手腕上。

他旁边的莫兰拿出了一条制作极为繁复雅致、但样式十分久远的腰带佩戴上。

伊森收到两人的示意后，微微颔首，缓缓闭上眼睛，薄唇轻启，开始吟唱一段复杂而玄妙的咒语。

空间魔法的荧光自空中浮现，在一片黑暗中，散发出美丽动人的光芒。

这还是西瑞尔第一次见到除埃文之外的人吟唱咒语。

现代的法师施法大多都是用念咒，甚至会省略音节。而吟唱，大多是神代魔法才会用到的媒介，只有很少的高阶法师才会偶尔使用。

婉转优美颇具古典韵律的咒语在伊森的唇齿间流转，像是歌曲，仔细去听却听不出准确的旋律。

空间魔法的元素随着吟唱的逐步完成在半空中凝聚成一道流光溢彩的圆环，圆环的中央，是让人看不真切的流银漩涡。

两个相互隔绝的空间就这样被强行联通，形成了一道有形的“门”。

“走吧，注意安全。”

伊森轻声说完，首先迈入其中，西瑞尔和莫兰紧随其后。

在一瞬间空间扭曲形成的光怪陆离的景象后，他们眼前画面一转，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那是一个封闭了千年的古老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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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