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在瑶光殿吗?”
上官从明堂殿中出来后便问道身后的人。
“妾正准备回禀您,适才丝竹来说殿下今夜不能宿在宫中了。”真儿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
前面的人突然驻了脚步,随后又继续向前走去,仿佛是自言自语道,“倒也是,她已然在宫中逗留许久了。”
“您是寻殿下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周兴今日在朝上弹劾韦方同,本想着找殿下商量要不要插手。”
“丝竹说了,明日殿下一早便进宫。”真儿说道,“您…就等等?”
上官停下脚步看着身后的人笑道,“真儿说的不错,便等等吧。”
女子继续在身后调笑,“那不然呢大人?”
“小心我罚你抄写心经一百遍。”
“那妾只当是为大人您抄写的…”
说话间二人已然到了书斋院,庭院中迎上来一名宫人,上官瞧着眼生,“这是哪个宫调过来的?”
“本是尚食局的宫人,叫纯儿。姝儿姐姐不是常在洛阳城中不得空嘛,便调了她来,听说做果子的手艺也是十分精巧的。”
上官点点头又问道,“我记得尚食局还有个宫人叫韦团儿对吗?”
“这个…妾不知。”
听着这话她才回想起来,低声道,“噢,那时候你还不在,是嫣儿。”
说完便在院子中坐下,许久都不得见她了,听闻她已然融入了京中名门命妇的诗会茶会,时常都能在那些各大宴会中看到她的身影,引得洛阳城中无数官宦公子为她倾倒。
“大人?”
上官回过神,“噢,是尚食局的宫人,你找个由头跟杜尚仪说一声,将她调入集仙殿吧。”
“诺。”
西天边残阳的余晖映照在庭院中的树梢之上,不知不觉让人多了几分惆怅的意味,上官吩咐道,“将那几坛桃花醉拿出来吧。”
“诺。”
待真儿将酒壶拿到庭院时,落日已然没入天边了,上官身着寝衣在月下抚琴,她的指尖在琴弦之上来回翻飞,琴音丝丝入扣,让夏日夜晚的蝉音都显得没那么讨厌了。
音调渐停之后,真儿上前将酒放在桌案之上,“大人,嫣儿姐姐从前也是在大人身边的吗?”
上官将酒壶捧在手中,猛的灌下一口说道,“对,在朝野最动荡的那几年。”
“那您一定同她感情深厚吧…”
“情同手足,互为知己。”
真儿看着黑夜中的那一抹光亮说道,“遇到大人才知道,世间女子也不是非得以婚娶为一生的目标。”
“也是见到大人才知道,原来女子也不是只能在后院拈酸吃醋,为了男人大打出手。”
“原来我们也是可以有生刍一束这样的知己之情。”
上官却摇摇头,“拈酸吃醋,大打出手,或许也是出于无奈。”
“她们需得在供与自己吃穿的丈夫面前争得一席之地,或是让自己活的好一点,或是让自己的孩子活的好一点,也是身不由己。”
“因为不平等便要谄媚,我们不过是运气比她们好一些而已,有神皇陛下可以依附,让我们不用出卖自己的色相,仅凭才华便可保全自身。”
真儿若有所思,嘴中细语道,“神皇陛下在我们则能保全自身,若是…”
上官将目光直视在她的眼眸之上,“真儿慎言。”
女子慌忙低头,“大人,真儿知错。”
上官收回那凌厉的目光饮下一口酒继续说道,“不会的,陛下的政治主张会一直延续下去。”
因为她是她忠诚的拥护者。
真儿扶着已然醉倒的人回到寝殿,刚踏过门槛守在殿中的纯儿便迎上去说道,“真儿姐姐,我来吧,今日妾守夜。”
“嗯,你记着大人不喜宫人靠寝殿太近,你在殿外就好。”
“诺。”
清晨的阳光将落在青草尖上的露珠照得更加干净透亮,太平匆匆踏入书斋院,穿过庭院时裙摆还沾上了些露气。
真儿一行宫人在院中清扫着庭院,见来人纷纷行礼,“参见殿下。”
“大人呢?”
“昨夜大人饮了些酒,许是还未起,妾去看看。”真儿回答。
太平抬手拦住,“我去吧,真儿待会过来伺候洗漱就行了。”
“诺。”
百褶裙摆徐徐从寝殿中走去,却见寝殿大门却大开着,太平轻唤道,“婉儿,起了吗?”
话音刚落之间寝殿中传来回应,“臣起了殿下。”
听到这话太平加快了脚步走了进去,却见那人身着寝衣,发髻悉数散在脑后,而地面上衣物也是散了一地,床榻之上还有一位衣不附体的娇羞女子。
这画面着实让太平猝不及防,她紧捏着双手,深吸了一口气后闭眼转身。
忍耐下想要上前将那女子拖拽下床榻的举动,朝殿外呵道,“真儿,丝竹,将院子里的宫人都遣退,你们俩进来。”
上官将外袍裹上身,始终没有看太平一眼,兀自坐到铜镜前打理着自己的发丝,待将发带束好以后真儿与丝竹已然进到寝殿了。
太平冷冷说道,“拖出去杖毙吧。”
女子裹起床榻上的锦被跪在地砖之上慌忙道,“殿下饶命啊…”
“昨夜是大人,是大人醉酒对妾行了敦围之事…”
上官从铜镜前起身走到窗台边背对着众人说道,“将这床榻间的丝被,还有衣物,跟她一同都悉数拾掇出去。”
女子听了更加慌张,“殿下…殿下饶命啊,大人饶命…”
“大人忘了昨夜您对妾做了什么了么?”
太平听着这话转身看向她问道,“本宫倒想听听,大人昨夜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
“昨夜…昨夜大人醉酒,妾将大人扶进了寝殿,大人便…便动手解开妾的衣衫…”
太平看了一眼身旁的上官婉儿,她双手交叉放在身后,丝毫没有波澜的样子。
“那你呢?没有阻止大人吗?”太平又问道。
“妾…妾挣脱不开…”
太平走到上官身后,举起她的手腕说道,“这样纤细的一双手,你会挣脱不开吗?”
“上官大人难道是一位壮硕的男子吗?”
“妾…妾怕伤着大人。”
上官将脚步挪到她跟前,蹲下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说道,“谁派你来的。”
女子却显露出一脸的媚相,“大人,您忘了吗,昨夜您对妾可是百般缠绵啊…”
太平听着这话已然气得血气上涌,捏紧了拳头冷冷道,“不用问了,拖出去杖毙吧。”
“诺。”
将那女子带走之后,太平看向那人,尽力调整了呼吸问道,“你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么?”
“殿下不都看到了么,臣管教殿中的宫人无方,所以有了可乘之机。”
“本宫问的是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官转身迎上她的目光,“殿下以为呢?臣将她的衣服悉数褪下行了敦围之事吗?”
太平本就气急,听着这话更是恼怒,上前抬手对着她就是一耳光,“上官婉儿,你清冷高傲,我李令月也不是非得要倒贴的主。”
“出了这样的事,本宫只是要你一个解释便这样难么?”
上官被那一巴掌呼得整张脸微微侧了一下,还挂了几缕发丝在嘴角,“殿下希望听臣如何解释?”
“若臣今日站在殿下的立场,臣会毫不犹豫的信任于殿下。”
“我没有信任你吗?若非本宫对你的信任,你以为你还能站在此处吗?!”
上官微微闭眼,她突然意识到这便是她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公主与臣子,即便是再深的感情,稍有差池便会被这样的关系所束缚。
她微微俯首道,“臣多谢殿下。”
太平紧咬着牙关,迫使自己冷静,“你该上朝了。”
说完便从寝殿中离去,走到院中时对真儿说道,“适才将人拖出去的时候,有没有人看见?”
“回殿下,没有,行刑时也只说是偷了宫中的物件出去变卖,才遭到惩处。”
“那便好。”太平又看了一眼正殿方向,“你家主子兴许是魔怔了,好生照看着吧。”
入了三伏天之后,这夏日便愈发的燥热起来,晨起的朝会上,武皇坐在大殿之上就着冰鉴,额头还是渗出细汗。
“陛下,此前韦方质与徐敬业有书信往来,臣以为二人应系扬州谋反案中的同谋!”周兴站在殿下回禀道。
“周大人,你空口白话,你说有书信,倒是拿出来啊!”李昭德质问道。
“我自然是有证据的,说着便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笺。”
“那便让老夫一验真伪吧!”
周兴的手却快速收回,“诶,李大人与韦方质共事多年,怕是有失偏颇。”
“还是让魏王来吧。”
李昭德争执道,“在这朝堂中多数都是韦大人的同僚,老夫如何偏颇?”
皇帝眼见二人马上就要吵起来,厉声呵道,“好了!当这里是南市吗?”
话音刚落,二人纷纷低头俯首。
上位继续说道,“韦方质有意谋反,流放儋州。”
“让洛州司马狄仁杰顶替他的职务,不用再议了。”
“诺。”
下朝以后,宰相班子将李昭德拉到一侧怨声载道,“李大人,今日是韦方质,明日可就不知道是不是咱们了…”
男子叹了口气,“陛下不是将狄仁杰提上来了吗?”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上官跟在武皇身后回到集仙殿,只听见身前的人说道,“婉儿知道朕为何要提任狄仁杰吗?”
“回陛下,这是恩威并施。”上官俯身说道,“左传有云,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
“让那些曰夫子的立场左右摇摆,便无暇生事了,这也是驭下之术。”
武皇笑道,“常人给一巴掌,再送个甜枣,便不记得那一巴掌了。”
“若有人反其道而行之,这样的人要么为朕所用,要么就只能杀了他。”
“臣受教了。”
前方的人抬脚进到集仙殿后又说道,“这天儿越来越热,婉儿安置安置,去延秋宫避暑吧。”
“诺。”
“月儿近日鲜少进宫,你欺负她了?”皇帝在殿中坐下看似随意的问道。
上官跪下说道,“臣不敢。”
皇帝拿起书案上的书,轻哼了一声,“没长性。”
“当日是谁在朕面前闹着要以死明志的,这才几日?朕可是听说她在府中豢养了数名乐师,整日以奏乐取乐。”
“臣…”上官低头半天也未见说出一句话来。
“去公主府传旨吧,瞧瞧她。”
“诺。”
“宽以济猛,猛以济宽”
这就是传说中的职场PU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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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