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殿的大门紧闭,不仅将风雪隔绝在殿外,亦将李治病入膏肓的消息隔绝在外。太子显派人传来消息,车驾还有三日便抵达洛阳城外,李治听了后眉头渐渐松开,他已然是神志不清的模样,嘴中只一直念叨着,“希望再回长安看看那繁华的长街…”
武后宽慰着他,太平站立在一旁,她终于知道上官为何要将她留在宫中,那人的心还是是向着她的。
“太平…太平…”
女子走到床榻边含泪应道,“父皇…”
“女儿在这…”
李治抬手抚上她的腹部,“这孩子朕可能是看不到他出生了,名字早前朕早已取好了…”
“若是男孩便叫训吧…”
“薛家历来是倚靠娶公主维持家族兴盛,但愿他们能感沐天恩,温良恭训…”
太平含着泪止不住的点头,“好,好,女儿将来会告诉他外祖父的苦衷…”
“薛绍虽然无才,但好在还算个好夫婿,月儿同他就这样平平安安过一世便好…朕只想我的月儿…能够一世太平顺遂…”
太平拉着老父亲的手,泪水成串的往下滴落,“父皇…父皇…您再抱抱月儿…”
李治摇摇头,“父皇累了…抱不动月儿了…”
“父皇记得月儿才出生的时候,每次只要朕穿着那件明黄色的龙袍,月儿便止不住的笑…”
“你母亲便在一旁说道,这孩子胆大像她…”
武后也擦拭着眼角的泪水,“那时陛下还说,这孩子给大唐带来了太平,所以便唤作太平吧…”
李治双眼放空,叹了口气,“是啊,如今大唐太平了几十年,朕也算能去见太宗皇帝了…”
太平此时已然是泣不成声,“父皇…您别离开月儿…”
而武后此时却悄然将上官唤到寝殿外侧,“韩青此人可用吗?”
上官摇摇头,“此人与李敬业等人走的颇近,多次在坊间同李敬业大放厥词…”
武后低声道,“婉儿以为应当如何?”
“回天后,臣以为韩青此人迂腐,且受陛下恩泽多年,心如磐石,况且在朝中根深叶茂,不易掌控,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应该找个人将他顶替掉。”
“那婉儿以为谁合适?”
“回天后,左金吾卫将军丘神绩。”
“开国大将丘行恭的儿子?”
上官回答,“是,但是此人因为性格尤其暴躁,在军中常年遭受韩青的冷落与排挤,臣以为提拔他的话一来他本身在军中就有些威望,二来他常年受到韩青一党的排挤,短时间内他能依附的也只有天后而已。”
“比韩青更好掌控。”
武后点点头,“不错,婉儿说的不错,拟召,即刻拟召!”
“诺。”
十一月初七
李治病逝于贞观殿
百官俯首在乾元殿门外跪拜,太子显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上见父亲最后一面,最终只能匍匐在贞观殿前含泪叩首,几近晕厥,韦香儿在一旁不停宽慰着他。
中书舍人刘祎之站在乾元殿前宣读遗诏,“皇太子可于柩前即皇帝位,其服纪轻重,宜依汉制。着立皇子李重润为皇太子。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
首先依据汉制服丧,换算下来嗣皇帝便应服丧二十七天,在这期间平常事务可由百官代为处理,但军国大事仍得由嗣皇帝亲自过问。
但是遗召上那一句,军国大事兼取天后进止,顿时让李显傻了眼,意思便是自己还是得活在母亲的阴影之下,遇到大事还得听天后的。
不光是这一句让李显傻眼,还立了自己的儿子做皇太子,这明里暗里的意思等于就是高宗皇帝对他的不信任啊…
武后听到这份遗召心中松了一口气,这份遗召为她将来继续掌权提供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而在心中暗喜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便是宰相裴炎,他是高宗李治生前唯一指认的顾命大臣,但他却是从心眼中看不上这位平日以斗鸡为乐的继任嗣皇帝。
乾元殿中的灯光昏暗,一众宫人都穿着棉麻孝衣,脸上挂着泪痕,武后也是悲痛万分的样子倚靠在榻上,裴炎提着裙摆走入殿中,“臣参见天后。”
“起吧,裴公何事这么着急要见本宫?”
男子泰然自若的说道,“回天后,臣是有一事同天后商议。”
“大行皇帝遗召说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取。臣有些疑惑,不知这句话的界限在哪里?”
天后徐徐睁眼,“那裴公以为界限在哪里?”
裴炎抬头微微一笑,“臣以为大行皇帝留下这样的遗召便是天后的信赖,天后自然应当尽力辅佐嗣皇帝。”
“而嗣皇帝如今还未正式册封,且还在守丧期,臣以为在守丧期的二十七天内,朝中事务应皆由天后主理。”
武后在心中开始盘算这个老狐狸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与刘祎之历来同李旦交好,刘祎之还当过李旦的老师,这两个老家伙是想架空李显扶持李旦上位?
但是不管裴炎打什么算盘,他的提议却为武后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她正愁找不到好的理由全面接管朝政。
“裴公所言极是,大行皇帝临终前再三对本宫嘱托,一定要替他看护好这大唐江山。”
裴炎听后又继续说道,“天后,现正逢国丧期间,事务繁多。而以往的中书出令,门下审核,程序繁琐,时常一道敕来回反复商议,口舌繁多,朝堂宛如洛阳城的南市一般。臣以为不如将门下审核合并到中书省,将议事堂也从门下换入中书省,这样可省掉许多不必要的流程。”
上官婉儿站在一旁在心中思忖,原来这个老家伙是想来跟天后做交易来了,他是大行皇帝留下来的顾命大臣,在中书省便是首辅宰相,以往门下省还有驳斥中书召令的权利,如今他要求将门下与中书直接和在一起,这不是将集体议政变为一言堂吗?
他捧着个金娃娃笑着献给天后,然后再让上位还他一个玉玛瑙,这笔买卖可真是不亏。
天后当然也知道裴炎的小算盘,但是政治本就是互相利用,她倒还怕遇到那种什么都不贪,什么都不要的人。
“好,就依裴公所请。”
三天后的朝会上,裴炎作为顾命大臣提出在丧期内由天后主政,李显坐在乾元殿之上立马就急了,转身对着珠帘后的人说道,“母后,父皇只说军国大事有不决者,由母后进取,可没下诏让您主政啊…”
武后听了当时便脸色一黑,“皇帝还未行册立诏书,且尚在服丧期,怎么皇帝连二十七天都等不了了吗?”
一句话将李显堵在大殿之上有苦难言,他回到坐榻之上,放眼望去宰相中均是支持武后的人,明知如此不合理的政令却还是无一人站出反对,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那就依裴公所请吧。”
洛阳城中的雪一直断断续续的下,瑶光殿院外的梅枝被冰雪压的颤颤巍巍。数着日子又要到年关了,太平在寝殿中抚琴,上官婉儿已然半月没有到瑶光殿送过物件,她知道如今的朝局看着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殿下,天后遣臣来替殿下送些梅子。”上官提着食盒站在寝殿外说道。
“大人进来吧。”
拨动琴弦的手在烛影下晃动,陈阿娇的长门怨一阵阵的从那双玉手中传出,上官走到案前将食盒放下,弹琴的人开口道,“若当初嫁的人是婉儿,月儿如今兴许便是这陈阿娇了。”
“殿下,莫说没有这样的可能,即便是有,臣也不会让殿下成为陈阿娇。”
“母后到底在谋划什么?”
“殿下安心生产便是。”
太平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着那张已然变得陌生的脸,“我知道母后派金吾卫将军丘神绩去了巴州,他到底是去干什么?”
“显哥哥看似登基,手中却毫无实权,母后是想做什么?!篡权夺位吗?”
上官走近她眼神凌厉的说道,“殿下请慎言!”
太平也毫不示弱,起身迎着她的目光又继续问道,“丘神绩到底去巴州干什么?”
“我知道诏书是你拟的!”
上官背过身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道,“殿下,政治远比您所想的复杂。如今风起,我们没有谁能真的独善其身。”
太平冷笑,“政治?上官大人不如直言权利让人迷失吧!当年你是如何答应本宫的?”
“风雨不改其色,流年不改其诚,试问大人做到了吗?!”
上官转过身看着她,低沉着声线说道,“殿下以为即便天后放权,只会斗鸡遛马的显真的可以独掌大权吗?”
“就算是旦又真的能在大殿之上不任人拿捏吗?”
“而朝中还有势力要扶持巴州的贤,若是天后不在了,嗣皇帝显,相王旦,巴州的贤,三派相争,殿下以为朝局还能如现在一般稳定吗?”
“三方皆是资质平庸之辈,唯有天后能稳住大局而已。”
“朝中的投机之辈如今巴不得天下大乱,好趁乱投奔哪个山头,万一赌对了便可以分得一杯羹。话至此殿下以为臣应当如何呢?”
她说的有理有据有节,太平无可辩驳,母亲在便朝局稳定,若是母亲不在了,裴炎顶着顾命大臣的名头,便是想做第二个长孙无忌,到那时李显是要扶持出另一个武后吗?
况且裴炎提议天后独掌朝政的做法,可真不像属意李显为帝的意思。他想扶持李旦上位,到时候有拥立之功,再借着顾命大臣的身份架空武后,他便是妥妥的第二个长孙无忌。
所以不管是旦,还是显,最终都是掌控不了局面,唯有武后。
“所以丘神绩是去巴州赐死贤哥哥的!”太平走到那人跟前质问道,“是吗?”
那人闭着眼不说话,太平又追问,“你告诉我。”
“是。”
那个字落在太平心头,恐惧感随之蔓延至全身,即便不是亲生的儿子,那也唤了她多年的母亲,她真的下得了手吗?
太平的脸色骤然变得面如死灰,良久之后她接着说道,“上官大人,若是有一日母亲也要将本宫赐死,大人也会拟召吗?”
上官沉默许久,艰难说道,“殿下,臣不会有机会拟出这样的诏书。”
说到这里上官婉儿语气突然变得冰冷,“您历来是懂得趋利避害的人,知道分寸。”
太平静静注视着那满腹才华的人,她想从那人的眼中能窥到一丝从前的影子,但是最终还是只能收获无尽的寒意。她变了,她不再是满目柔情的样子,她或许已然被权利迷住的双眼。
“大人请回吧,本宫乏了。”
窗外的雪一层覆上一层,掩盖着当日行人的足迹,晨起后的紫微宫又将是洁白一片。
为了符合历史逻辑
这几章太平出现很少
因为她那几年不是在生娃就是在生娃的路上
她人设上一直都是想踏踏实实过日子
所以即使嫁薛绍也没反抗过
看到朝堂的暗流涌动之后
特别是发现上官婉儿的成长
她的心态已经发生变化了
以及历史上的太平我自己的理解也是从来没有想过当皇帝
这个理由会在后面章节解释
她不管在武后时期,还是中宗时期一直是自保的打法
只有在睿智显示出很激进的样子
目的也不是为了争皇位
只是为了把李隆基搞下去
理由也是在后续章节会写
最后还有一点
关于武后把持朝政
即便是历史上我认为在当时的情况
武后是必须站出来主持大局的
从后期李显李旦上位之后的表现看
他俩真不适合当皇帝
至于后期废帝自己上位
皇位这玩意自然是有能者居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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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黑云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