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市的胡姬酒肆外,人声嘈杂,喧闹非凡,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微风拂过门前的杨柳枝,如同那梳着环形发髻的女子一般妖娆多姿,而席坐在酒肆窗边的贵公子却是毫无闲情瞧那柳枝的。
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身侧那殷勤劝酒的舞姬身上,玲珑剔透的眼眸中含着若即若离的春意,勾得人恨不得将魂魄都当场赋予了。
台案两侧席坐着四名男子,瞧着均是长安的贵公子模样,尤其是其中一名男子,剑眉星目,穿着一身云缎锦衣,腰间系着一块干净透亮的龙纹玉珏,他拿起酒杯恨恨饮下几口后说道,“你们是没瞧见上官婉儿在朝堂上那副嚣张的模样,她眼里哪里有本宫,哪里有父皇!”
席坐在他对案的男子没有立即接话,只为他又斟上了一杯酒,那男子饮下后又继续说道,“隆基你说说,这武周都已经倒了,怎么父皇还是每十日去上阳宫请安?”
“那上官婉儿更是去得勤勉!”
斟酒的男子这才缓缓开口,“上官婉儿是皇祖母的心腹,自然是要处处维护的,想当年她就是掖庭一个奴婢,能走到今日这般高位,还不是受皇祖母提携。”
男子身侧的另一人却摆摆手表示不认同,“你们有所不知,这上官婉儿同长公主听闻私交甚密,她二人恍惚是有私通的关系…”
坐在对案的男子听了这话,立即拍案而起,怒道,“魏升!你住嘴!”
“太平姑姑好歹也是你的岳母,你怎么这般诋毁于她!”
李隆基起身将李重俊安抚下,又替他斟了一杯酒,“殿下也莫要动怒,坊间都是这样传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听了也就过了。”
这时候又一男子走到桌案旁,在李重俊身旁坐下,同三人说道,“有什么不能说的,魏升说得没错,我母亲跟上官婉儿就是私通!”
李重俊听了这话更是怒气冲天,看着薛崇简抓住他的衣领恨恨说道,“那是你母亲,是大唐的镇国长公主,你再乱说一句,信不信本宫废了你!”
李隆基冷眼瞧着这一幕,并未起身阻拦二人的撕斗,只悠悠说道,“臣倒是觉得上官婉儿将胡僧及一些左道之人安排入朝为官,这实在是有些荒唐。”
“自汉以来,便是独尊儒术,这般离经叛道的治国策略真是闻所未闻。”
对面撕打的二人听了这话,也松开了手,薛崇简问道,“隆基有何高见?”
男子面容俊秀,眼眸锐利而深邃,端起酒杯徐徐说道,“知道汉武帝为何要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么?”
“朝堂不是西市,可以讨价还价的地方,朝堂是威严的,若是道家,佛家,儒家,法家这些人都参与议政,七嘴八舌的,岂不是乱套了么?”
“儒家才是定国安邦之要法,其余百家废黜也不足为惜。”
魏升听了后向他举杯叹道,“隆基,如此小小年纪,便精读百家之说,在下真是佩服啊…”
这话说的李隆基有些摸不到头脑,他何尝说过自己精读百家,但也没有反驳他的话,同他碰杯后说道,“哪里哪里。”
李重俊笑着看向李隆基,“你非得要调去那个什么卫尉少卿,莫不就是怕落到上官婉儿手中吧?”
李隆基饮下一口酒后说道,“中书省,门下省,六部,哪里不是她上官婉儿的人,不如去做个掌管兵器的清闲衙门,乐得自在。”
夜幕四合时,魏升回到家中,门厅的灯烛还亮着,走到门廊下时才瞧见父亲魏元忠正席坐在上位。
慌慌张张便上前行礼,“父亲大人。”
男子戴着璞头,身着赭色长袍,手中执着一枚棋子,目光落在棋盘之上。
“去哪呢?”魏元忠问道。
魏升俯身应道,“与几名朋友在酒肆饮了些酒。”
魏元忠将棋子落下后看向他说道,“让你不要跟那相王家那个李隆基来往过密,你为何就是不听!”
“此人心术不正,仗着有些小聪明,早晚会让你惹祸上身的!”
魏升听了这话,直起身同他说道,“隆基哪里便心术不正了?”
魏元忠起身道,“废黜百家这样的话,是他一个黄口小儿该说的吗?”
“他才读过几本圣贤之书,便大言不惭讲出这样的话,这不是心术不正是什么?”
魏升轻甩了一下衣袖,“这是汉武帝说的!”
魏元忠深吸一口气,他历来对儿子的教养是极好的,只是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与看法,他要做的是循循善诱。
“知道什么叫狭隘么?”
“一个从前没有半分学识的人,突然有一天看到了一种学说,让他醍醐灌顶,从此以后便把那种学说奉为真理。”
“读了一篇阿房宫赋,便觉得自己的足迹遍布各地楼台殿宇,这不是井底之蛙么?”
“他哪知道这世上还有大明宫,紫微宫这样恢宏的殿宇啊,他知道也不愿意去看,这叫做偏执。”
“狭隘总伴随着偏执,胸中载有高山与天地之人,总是平和的。”
“平和的人是不会毫无根据便人云亦云说出废黜百家这样荒唐而轻浮的话。”
魏升问道,“那父亲以为,儒家真的不可么?”
魏元忠应道,“儒家之道,当然是治国之良策,所谓半本论语便可治天下,那升儿可知秦人为何要用法家治天下么?”
魏升问道,“为何?”
魏元忠应道,“因时制宜,升儿莫要把文章读得太死了。”
“上官昭容将道家引入朝中,也并非有举措加大力度扶持于他们,这是权衡之术,为的便是将头顶这片天撕得再开一些,因为没有绝对的真理。只要持权柄之人心境平和无尘,道家也好,儒家也罢,无外是也。”
集仙殿的大门紧闭,席坐在陛阶之上的女子手中抱着一只狸花猫,那小猫慵懒的趴在女子的手臂处,一双湛蓝的眼眸漫不经心的瞧着殿下站着的人。
“婉儿可知,太子殿下与李隆基在酒肆大放厥词,辱骂于你呐?”女子垂眼看着手中的小猫问道。
殿下的人俯身应道,“回皇后殿下,臣不太清楚。”
“莫不是有宵小之徒,在殿下跟前嚼舌根?”
女子抬眼看着她,“是本宫身边的亲信回来禀告的,酒肆的酒保听得真切,同她回禀时,连语气神态都描述的绘声绘色。”
“难道还有假么?”
上官应道,“殿下,臣以为不过是长安城中几个顽劣的贵族子弟,多喝了几碗酒胡言乱语,倒不必放在心上。”
女子抱着狸猫走下陛阶,“太子无德,大人应当清楚。”
上官应道,“太子虽才华不比当年的太宗与高宗皇帝,但德行上还未见有损,尤其听太子府中的属官讲过,殿下为人忠厚,尤其是对兄弟姊妹,一贯都是厚待的。”
韦后笑道,“但他是个庶出,我的裹儿才是正宫嫡出,大人难道不觉得裹儿更适合担当大任么?”
“难道大人也要说裹儿身为一女子不能继承大统么?”
上官抬眼直视她道,“殿下,既然男女亦无妨,那嫡庶又有何妨呢?”
“既然能宽恕女子,那又何必要将庶子扣上一顶永世不得超生的帽子呢?”
韦后听了这话哑口,本轻抚在猫背上的指尖,微微用了些力,那只狸猫叫嚷着从她怀中跑开。
随后同上官说道,“这小畜生果然是喂不熟的东西,翻脸就不认主人了。”
上官应道,“猫虽不像虎豹那般凶残,但性情确是极为独立的,不易被驯服。”
韦后应道,“大人说的是。”
“好了,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诺。”
平心而论
我不喜欢儒家思想
封建糟粕
但是个人觉得儒家的一部分思想应该成为人生的背景板(除开那部分抨击女性的言论,简直是狭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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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酒肆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