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妆 第11章 约定

“今日，太子贤找到本宫想要讨要你去。”武后背着手站在含元殿的书架边，手中拿着一本《女则》。

上官婉儿颔首站在身旁，“那日马球之后，臣宽慰过殿下几句。”

“故而殿下可能心血来潮。”

武后将手上的书递给她，“读过吗？”

上官接过后回答，“臣读过。”

“说说吧。”武后走到大殿之上坐下说道。

上官看了一眼书面，抬头迎上武后的目光，“古往今来世人总是在教导女子如何侍奉君主，如何陪伴丈夫，女子的德行，操守都是为了取悦身旁的枕边人。”

“没有人教女子如何在失去丈夫，没有儿子依靠时，应该怎样生存与立足。”

说到这里上官垂拱说道，“臣以为长孙皇后所著的女则固然是传世佳作，但女子不应局限于此。”

“当年你祖父上官仪，将此书上呈陛下，说本宫不如长孙皇后贤德，请求废后。”

“婉儿觉得呢？”

武后倚靠在软塌上，看着殿下的人，她的眼神带着让人看不透的深意。

上官婉儿思忖片刻后说道，“臣以为祖父没有错，天后亦没有错。”

武后微微一笑，“此话怎讲？”

上官看向她，神色镇定异常，“回天后，祖父骨子里是男权的代表，而您是一位女子，你们的立场本就在对立面，又怎能不成为敌人呢？”

武后笑意渐浓，“不愧是上官仪的孙女。”

“现在本宫给你两个选择。”

“当太子贤的侧妃，不然就留在宫中，待太平出嫁以后便常伴本宫左右。”

上官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臣愿意留在宫中。”

上官从含元殿回到凤阳阁时，看到太平正在院中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

她走上前颔首道，“殿下。”

太平将手上的盒子打开，放到她眼前说道，“适才贤哥哥派人送过来的。”

里面躺着一只蝶状的金钗，做工精细，看得出工匠的用心。

“殿下请帮臣还给太子殿下吧。”上官将盒子关上又递还给了太平。

拿着盒子的人叹了一口气，“这下贤哥哥要伤心咯……”

青梅从门口急匆匆的进来对着太平说道，“殿下，太子殿下朝我们这过来了。”

太平有些诧异的起身问道，“贤哥哥来就来呗，你急什么？”

“太子殿下…”

还没等青梅说完，只见太子贤已经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了，在院中扫了一圈之后，径直朝上官走了过去。

“婉儿，我到底哪里配不上你？”

上官眉头一蹙，眼中流露出一些厌烦之色，“殿下，您应该知道男女之事不能强人所难。”

“我就想知道本宫到底哪里配不上你？”他又逼问道。

这时候上官有些恼怒了，抬头看着他说道，“殿下，男女之事重在两情相悦，两情相悦又重在一个情字，不知与配不配得上有何关系？”

“照殿下的意思，婉儿出身掖庭，是罪臣之女，哪里又配得上殿下呢？”

接着将太平手中的盒子拿过，交到贤手上，“承蒙殿下抬爱，婉儿实在无法与殿下相配。”

太子贤见她如此强硬，解释道，“婉儿，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太平先是愣住，随后也上前打圆场说道，“贤哥哥，不然你先回去吧…”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贤的衣袖，终于将人扯到了大殿门口，而那人却还不忘回头看。

太平宽慰他说道，“贤哥哥先回去吧，婉儿看着柔弱，实则骨子里面刚硬得很。”

贤匆忙解释道，“太平，我并无强迫她之意。”

“那你为何要去求母后呢？”太平偏着脑袋问他。

“我…我以为…”

“贤哥哥就是想用皇权去压迫她。”太平一语中的。

“我…”贤半天才继续说道，“即便我用皇权压迫她又如何？”

“我们身份尊贵，让她一步登天岂不是她的幸运？”

太平摇摇头，“婉儿是一朵长在峭壁边的仙子草，贤哥哥却想用采野花的方式去拥有她。”

“真是不可救药。”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朝殿内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咋舌。

回到院中的时候，已经不见人影了，太平走到凤阳阁的内殿后院。

一女子坐在凉亭中，穿着褶裙，身披青绿色长衫外衣，发髻随意用簪子束起，嘴边吹出的埙音让身边的一草一木都沾染了那份忧深的哀婉和无奈。

曲闭后太平走上前说道，“婉儿不会是在为贤哥哥伤心吧。”

上官苦笑道，“臣是在为自己。”

“婉儿放心，没有人能把你从凤阳阁带走。”太平向她保证道。

上官朗声笑道，“殿下是会保护臣吗？”

太平笃定的回答，“那是自然。”

接着抬手说道，“拉勾？”

那人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也抬手勾住她的小指，“拉勾。”

“媚娘，听说贤儿想将婉儿那孩子要了去，被你驳回了？”李治侧卧在紫宸殿的榻上问道。

“陛下，婉儿的思维比常人更敏捷，才学也远胜于同龄人，妾想将她在身边再多留上几年。”武后走到他身边解释道。

李治有些不解，眯着双眼说道，“当年你与上官仪视同水火，如今却大力培养他的孙女，朕是越来越不明白你了。”

武后笑了笑，“陛下，您同上官仪有君臣之情，朋友之谊，对他的孙女总归也是会高看一眼的吧。”

“将她许给贤儿便是对她高看一眼了。”李治说道。

武后默然，不再与他说下去，只将手边的汤药喂到他嘴边。

喝完药之后李治又说道，“贤儿因为此事颇为沮丧，媚娘还是去东宫看看他吧。”

武后点点头，“妾知道了。”

从紫宸殿出来之后，武后便对身边的宫人说道，“去东宫吧。”

到东宫门口的时候，一行人正撞到太子身边的宫人。

“天…天后，奴婢参见天后…”宫人神色惶恐的跪着说道。

“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太子呢？”武后问道。

宫人听到后神色愈发慌张，话都回不利索了，“太…太子…在寝殿内。”

武后觉察出不对劲，对身后的宫人吩咐道，“你们去把东宫的宫人都拦住。”

寝殿大门紧闭，身边的宫人推开门后，武后走进去，屏风后面的床榻帷幔也紧闭。

武后大手一挥，吩咐道，“拉开。”

话音刚落，只见太子贤从里面走出，跪在武后面前，“母后…”

武后没有理会他，让宫人将帷幔拉开，两名宫人抬手，一名男子低着头跪在床榻上，面容清秀，未梳发髻。

眉头紧蹙的武后却松了一口气，转身说道，“绑了。”

含元殿内，太子贤跪在殿下，身旁还站着旦和显二人。

“母后，二哥与那宫人只是一时糊涂，他怎会喜好男色呢？”旦向武后求情说道。

显亦在一旁附和道，“母后，旦说的对啊，二哥会不会是被什么巫术蛊惑了？”

武后面无表情，不怒自威，“哼，你们这个好二哥，若真是与那男子情投意合本宫倒也没这么生气！”

这时候太平带着上官婉儿从宫殿门口走进来，扫了一眼这场景，太平走上殿对武后说道，“母后，是贤哥哥又犯错了吗？”

武后侧过身子说道，“你知道你贤哥哥做了什么吗？”

一直未开口的太子贤突然说道，“母后！儿到底做错了什么？”

“自小时，您待我就不同几位弟弟，儿从未在您身上体验过母亲的爱！”

“儿总是希望得到您的认可，而您对儿自小就只有打压与告诫！”

“儿只是喜爱婉儿，希望您将她赐予儿，您却百般阻拦！”

说到这里，他愈发的激动，声音中也带着哽咽，“若是显，或者是旦，您会百般阻拦吗？”

他抬头直视着武后质问道。

大殿中寂静得可怕，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武后许久开口道，“太子是在怨恨母亲吗？”

李贤匍匐在地上，紧握双手抱着头，身体颤抖得厉害，地砖上粘黏着他的泪水，闭眼说道，“母后…儿臣不敢。”

武后苦笑一声，“你贵为太子，母后难道不应该多叮嘱敲打你吗？”

接着看向上官又说道，“贵为太子，整日便想着情情爱爱之事，成什么体统！”

跪在地上的男子一边抽泣一边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母后…儿错了…”

武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自己回东宫禁足反省吧。”

李贤磕磕跘跘的站起回答道，“谢…母后。”

殿堂的一众人也松了一口气，太平将手搭在武后肩头一边按摩一边说道，“母后，您就不要生气了……”

“你这个猴头精，匆匆忙忙过来不是来给你贤哥哥求情的？”武后言语中带着些宠溺说道。

太平习惯的朝武后撒着娇，“母后宽容，哪里轮得到女儿求情呢？”

武后看着殿下的旦和显说道，“你们也要多敦促劝诫太子，兄弟间切记要互相帮扶。”

二人皆应声道，“儿臣遵命。”

旦接着问道，“母后，那宫人赵道生如何处置呢？”

“审一审就放了吧。”武后淡淡的说道。

几人从含元殿中出来后，旦对太平说道，“太平，明日带你出宫玩怎么样？”

“旦哥哥不会也看上婉儿了吧？”太平眨着眼问道。

李旦看了一下身边的上官，笑道，“我可不敢打母后身边人的主意。”

“豫州刺史韦玄贞的女儿进京了。”李旦一脸神秘的说道。

太平惊喜的叫到，“韦姐姐来了！”

“是了。”旦对显也说道，“显也来吧，咱去西市观斗鸡。”

显一听也有了兴致，“此安排甚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