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母死了。”
云央眠无力的趴在地上,身上的剧痛啃食着她的神经。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了地上的土壤,一双失焦的瞳孔轻轻颤动,似乎在努力理解话里的含义。
爹娘死了?
明明离开前,他们还在一脸担忧的嘱咐自己。
头晕脑胀间,云央眠感觉自己好像轻声问了什么。
“你的姐姐?”
那人平稳的声音一字一句地砸进她的耳朵:
“坠入九死崖,尸骨无存。”
一滴冰凉划过脸颊,落在身下的土壤里,她闭上了眼睛。
云央眠在十二岁失去双亲,姐姐云依弦也坠入九死崖,尸骨无存。
也是在这一年,拜入了藏渺宫宫主——同时也是姐姐的师父司长叙座下。
在杀害父母的凶手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云央眠一时间仿佛所有的情绪全然抽离开去,心口空洞的只余下悲伤。
逝去之人不会再归,她的父母和姐姐已留在过去,未来只留她一人独自前行。
五年来,云央眠在藏渺宫刻苦修炼,一日不曾懈怠,只希望能如姐姐一般兼济天下,为民除害。
“嗤——”
一只面状可怖的巨大蝴蝶被拦腰斩断,透过其分离开的身体中央,能看见一张尚且稚嫩的脸。
此人着一身浅粉劲装,肩上悬着两个由桃色发带束成的丸子;稍稍上挑的眼角所带来的一点娇蛮之气被柔婉的眉峰化去,更显出少女独有的明媚。
这便是十七岁的云央眠。
云央眠看着它一分为二的身体,蠕动着散去最后的生机。
近日不知为何,各地妖兽数目陡然增多,频繁出没为祸四方。
司长叙派宫门弟子云央眠、严沁见和孟由律一同下山除恶。
方才被她一击毙命的妖物名为烂谷蝶,其体型硕大,身上毒素能令十里作物腐烂,目前已有两个村子遭受袭击,损害巨大。
此次烂谷蝶足有十二只,虽然攻击性不高,动作却异常迅速,难以触碰。
三人当即便决定分散开来行动,刚刚的烂谷蝶是云央眠所负责的最后一只。
烂谷蝶彻底断气后,云央眠收剑回鞘,抬脚欲回去与师兄师姐会和。
突然,脚下的土地发出了轻微的震颤,云央眠止住动作,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注意到了一片被迷雾笼罩的枯林,正是方才那只烂谷蝶要逃往的方向。
她无声无息地靠近那片枯林,土地的震颤变得越来越明显。
云央眠往前探去,细细感受着脚下的变化。
走了一段距离后,云央眠停了下来,用脚碾了碾。
这一块的土地,比前面的要松很多。
她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土地,底下传来一阵阵湿漉漉的攀爬声。
云央眠耐心听了一阵,在听到略显急促的呼吸后举掌击穿了这片土地。
洞内霎时被外面的光照亮,里面的东西有几只被吓得缩回阴暗处。
望霄出鞘,几道淡粉色的剑芒亮起,扭曲尖利的惨叫声以及黏糊的坠地声在洞内源源不断的回响。
这里居然有这么大一个地穴,内部布满了各式异变的虫类,皮毛诡艳,一看便知有不小的毒性。
云央眠眉头一跳,她没料到洞内竟有如此之多的毒虫,尽管不难对付,却数目众多,仿佛杀不尽一般。
可没等她挥几下剑,那些毒虫忽然停下动作,似乎被定在原地,随后如潮水一般退去阴暗处,不见踪迹。
云央眠的视线一下锁定在那个始终在阴暗处、不曾出声的人身上。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她,那些毒虫就是被他驱散走的。
虽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可如若这些毒虫真是受他所控,那她便是自入虎穴了。
云央眠正待发问,那人却身形一晃,随后传来一声呕血的声音。
他用手背把嘴边残血擦去,一步一步,极为艰难却又极为坚定的往她这边走来。
云央眠持剑的手一紧,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外面的光从她打出来的洞泻下,淋在身上。
那人越走越近,直到也站在光下。
她看清了,一双流光溢彩的浅色眼眸。
他苍白的脸被披散的头发遮去大半,在光下渡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衣衫只依稀能看出原本的青色,模样狼狈,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看得人心头一颤。
“你……”
突然,面前的人捂住嘴,血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溢出,似乎再也没有支撑身体的力气,要往下瘫倒。
云央眠连忙一把扶住他,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把头倚在她肩上,胸脯剧烈起伏。
“你还好吗?”
云央眠想去探他的脉息,手却在半途中被紧紧攥住,只是不等她挣开,肩头的重量就一沉,似乎是彻底昏过去了。
……
半柱香后,云央眠背着那个男人走出枯林。
望霄剑承载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云央眠只能把他这个伤者背在身上,徒步去与师兄师姐会和。
所幸这个男人虽然看着很高大,体重却特别轻,她刚背上的时候还为此吃惊一番,这边离会和点也没有很远。
大约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云央眠终于看到了在尚京城门口等待她的孟由律、严沁见二人。
“严师姐!孟师兄!”云央眠远远朝他们喊道。
严沁见一看见她就往前迎去,嘴里抱怨:“让你杀两只烂谷蝶,你怎么去那么久。”
而孟由律几乎是云央眠一出声就看清了她背上背着的男人。
严沁见紧接着也注意到了:“这是?”
“路上顺手救的。”
孟由律淡淡地道:“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都敢救,怎么半路没把你脖子抹了。”
严沁见在一旁嗤道:“不认识的人就是来路不明居心叵测,那世上这么多你不认识的人干脆你都别救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轻飘飘地在脖子上划愣两下:
“省得你一个不小心,随随便便就被人杀了。”
孟由律斜睨了她一眼,不做理会。目光又转回到云央眠肩上的这个人,眼神中带着点审视。
“看他手足完好,体格健硕,竟然娇弱到要由你一介女子背着吗。”
云央眠动了动肩膀:“没办法,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他就倒了,只能先带回来看看。”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云央眠觉得自己颈侧一痒,忍不住缩了缩。
“……看来伤的确实不轻。”孟由律淡淡道,可眼神依旧紧紧定在男人身上。
又过了好一会,他才道:“你今天忙了一天也累了,剩下的路我来背吧。”
“好。”云央眠应着,往孟由律身边靠去。
忽然,她只觉得挂在自己脖颈附近的手臂一紧,牢牢扣在了她身上。云央眠被这动作搞得往后一仰,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云央眠:“……?”
孟由律:“……”
严沁见:“?”
孟由律冷着脸朝他喂了一声。
男人毫无反应,跟死物一样趴在云央眠肩上。
“不要别人背,那他就一直留在这里好了!”孟由律脸色变得更臭,伸手要把他从云央眠肩上扒下来。
云央眠刚想说什么,就觉得扣在脖颈上的胳膊收的更紧了,大有“勒死她也不下来”的架势。
云央眠被他勒的喘不过气,眼泪都要出来了,只好抽出一只手使劲拍他胳膊:“背你!我背你!”
听到这句话,云央眠觉得脖颈处一松,终于可以喘几口气了,孟由律却不死心地要趁这个机会把人拉下来。
“孟师兄!”
云央眠感到胳膊再次收紧后立刻躲开孟由律伸过来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没事!我背就好了、我背就好了!”
孟由律一愣,旋即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之前救的一些人就够奇葩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极品。”
云央眠:“……”
孟由律甩了甩手,径自往京城内走去。
严沁见用一种奇怪的看了看背上怡然趴着的男人,又递给云央眠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云央眠轻轻耸了耸肩,跟在了严沁见后面。
云央眠侧首叫了一声:“喂。”
没有回答。
“……”
一股火气在心头窜起,云央眠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可以,想要我背是吧。”云央眠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着,一边故意把步伐起伏变得颠簸,导致背上的人也一起一落的。
云央眠哼哧哼哧地跟上前面二人,一边想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也没理由一直赖在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身上,总不能是被她从天而降的一幕迷到,对她一见钟情吧
云央眠面无表情地想着,一边故意把动作变得更颠簸了些。
……
很快四人便来到一家客栈,打算今晚在此歇脚。
云央眠此时双腿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无,想到她刚才那么努力整他,这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是一拳打到棉花上。
呵呵,其实下巴都要磕脱臼了吧……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云央眠觉得自己的左肩已经要被他的下巴凿穿了……
孟由律帮她推开房门,好整以暇的倚在门框上,看着云央眠把背上的人扔到床上。
男人一沾到床就往里一滚,把自己整个蜷缩起来,脸被遮的严严实实。
这一套动作孟由律看得分明,毫不掩饰的冷哼一声。
云央眠想要把他掰正,却发现他整个人像被钉在床上了一样,根本掰不动。
“不必管他,先去休息。”孟由律道。
“可是——”
“明天再说。”
孟师兄已经这么说了,云央眠只好跟着他走出去。
离开房间有一段距离后,孟由律才问道:
“这人是哪里救的。”
“东郊方向的一片枯林,我在里面的一个地穴里救的。”
“当时可有什么异常?”
云央眠思索了一下道:“地穴内本有许多毒虫,后面好像是被什么控制住驱散走了,我当时想问他,还没来得及他就倒了。”
“看他体格便不像是普通人,如果能控制毒虫,那极有可能是玄毒派的,所谓地穴也应该是他们的养蛊地。”
云央眠皱了皱眉:“若他真是玄毒派的人,被我发现了养蛊地——”
“你呀……也知道会被灭口啊。”孟由律无奈的叹了口气,手在云央眠脑袋上揉了两下。
“和你说过多少次,救人不要太莽撞。要是真跑到人家老巢去了,我和你严师姐可来不及去救你。”
“……嗯。”
“好了,今天一天你也累了,早点去休息,剩下的明天再说。”
云央眠应了声好,二人就各自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今晚月色很好,她躺在床上闭上眼时,脑中又浮现出那双漂亮的眼睛。
一双比太阳还要炽热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