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了?”四哥问。
“对,出来好几天了,该回去了。”严柳说。
“哥哥你们明天不来了吗?”小豆子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了。
“哥哥们有正事要做呀。”秀娟搂过儿子。
“之后若是有事找我,来京城的怀梨园就是了,我一定帮忙。”严柳握过四哥的手,神情十分严肃。
现下正当乱世,边境纷争不断,保不齐哪天就会打到朱提这边来,四哥家只是普通农户人家,城门失火难免殃及池鱼。
又想到朱提离京城远得很,严柳便又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四哥:“若实在因为路程太远赶不去,就近找一家浣溪沙,把这个玉佩给掌柜,跟掌柜说找他们祝老板的朋友严老板就是了。”
四哥一愣,本想着怎么都不能收,但一想到最近听村里人说的那些边境打仗的事,就立马沉默了。四哥看着严柳的眼睛,点了点头。
舒元摸了摸在秀娟怀里偷偷抹眼泪的小豆子头:“要找哥哥的话,就先找到严柳哥哥吧,你找到他就找到我了。”
小豆子才七岁不到,对于朱提与京城相距的路程一概不知,以为就似山头那般距离,便很快止住眼泪了。
严柳和舒元再次郑重告别后就走了。
在客栈歇了一晚,第二天又是舒元提前起床,黏上了严柳,一起驾马离开。
严柳一边驾马一边看着周围风景。山里秀丽,一片片绿油油的,四周还时不时传来鸟叫声。
严柳不习惯驾马时有别人跟着,就责骂了舒元几句,舒元也顺从的退而求其次,老老实实的和来时一样在严柳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就这样走了一两天,抬眼望去还是没有尽头的山林。
一个正午,严柳刚走进一个山弯,面前就出现了五六个持刀大汉。
大汉看见严柳却丝毫不意外,一个个大咧着嘴,似乎是好不容易蹲到猎物的老虎。
严柳知道是自己疏忽了,平时但凡有人跟着自己,是绝对察觉的到的,这两天因为舒元一直在他身后,就没有太在意这事,现下可不就中埋伏了。
没有别的方法,面前几个已经拿着刀往这边冲来的大汉似乎并不想和他协商。严柳眼睛一眯,抽出腰间的梼杌剑就往最近的那个山匪刺去。
严柳骑着的箜篌马见到刀剑也丝毫不怕,非常受严柳的控制。严柳就着箜篌马的配合,解决面前几人也是可以的。
可是就在这边还在混战时上方的山上却又下来十几个骑马的山匪。
严柳余光瞟见,手心有些发汗了。
那批山匪也是本来打算着这个目标看上去是个草包,下面几人就能解决完,没想到打了一会竟站了下风,这才下来帮忙。
后面来的人有些乱了严柳的心境,慌乱中频频出错,险些受伤。
正在严柳有些应付不过来时,舒元终于驾马赶到。
舒元看情况不妙连忙也抽出自己的佩剑闯入人群中间,与严柳背对而伺。
意外的,舒元的功夫很好,三下两下就击倒好几个人。
可是局面刚稳定下来便又有山匪前来帮忙。
“真是层出不穷,前仆后继。”舒元啐了一口。
严柳正专注正面的敌人,就一下没注意到从侧面刺过来的枪。身后的舒元倒是发现了,正要用剑将枪绕回去,身下的马儿却突然收到惊吓,舒元一个不稳,胳膊处就被扎伤。
这时严柳也反应过来,顿时暗叫不好。
“大胆贼人!还不住手!”
这时一旁却突然多出个手持长剑的男子,动作轻巧却有力,挡住了好几个正朝严柳和舒元袭来的刀剑。
随后更是一炷香不到就将面前的人全清理干净了。
严柳和舒元看着面前一地的尸体,震惊得目瞪口呆。
还是严柳先反应过来,对着面前的公子说了句:“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那位公子笑着拜了拜手:“只是刚好路过,路见不平罢了。”说着便注意到了严柳身旁的舒元脸色不是太好,“你的朋友受伤了,你先带他去就近的村子里找郎中吧。往那边走,大概二十里就有一个小镇,地方大些,你们可以去那边看看。”那位公子往官路方向一指。
“多谢公子今日搭救,严某无以为报。”
“都是江湖儿女,有什么报不报的?我先走了,有缘再见!”那位公子爽朗的笑笑,之后便跨着马骑远了。
看着那位公子的身影离开视线,严柳的脑海里只想着他剑上的纹路,像是一块玉石。
严柳看舒元现在这个样子是骑不了马了,便扶着舒元上了自己的箜篌马,自己将舒元的马拴在一旁,打算待会去镇里看完医,派人来这边牵过去就是了。
严柳抱着舒元往前驾去,两柱香的功夫便到了地方。问了路人医馆的方向,严柳就带着舒元去了。
医馆里大夫观察了舒元的伤势,叫药童去抓了药,知道舒元着急回京城,叮嘱至少歇息七天才能起身。伤筋动骨本来就要小心,大动作自然能避免就避免。
拿了药后严柳又带舒元找了家客栈住下,本来想着放下舒元就回京,可舒元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这伤又是为了自己才受的,又有些于心不忍。
严柳看着舒元,叹了口气,还是起身离开了。
舒元眼中的光芒暗淡下来,等了半个时辰连个人影都没看到。舒元本以为严柳就算再怎么着,想起这两日的相处也会替他找个能照顾他的人吧。谁曾想真是拍拍屁股走人了。
另一边严柳却是没有走,只是在城里找了一圈店铺总算找到浣溪沙,进去找了掌柜托了话,让叫人去京城的怀梨园说自己有事耽搁,要再晚十日才回去,不必担心。这才又买了些吃食回了客栈。
等严柳拎着一提米糕出现在舒元面前时,舒元承认自己非常震惊。
“我刚去浣溪沙,给家里传了话。起来,吃米糕吧,我闻着铺里卖的格外香甜。”严柳拖了个凳子在舒元床边坐下。
舒元一只手受伤,仅用无伤的那只手撑起有些困难。严柳本想无视,又实在看不下去,这才伸手帮扶了一把。
舒元坐好后接过严柳手里的米糕吃起来,一边吃,眼泪就默默掉了下来。
“哭什么?不好吃吗?”严柳皱了皱眉,他吃着挺香甜的啊。
“我以为……”舒元用手背抹了下眼泪,“我以为,你回京城去了,不管我了,连一个照顾我到小厮都不帮我找。”
严柳眯起眼睛,着实是不吃这一套:“那我现在在这照顾你,你是把我当小厮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舒元承认刚才有演戏的成分,但说是完全不感动是假的,见严柳不理会他的眼泪,便默默收起,也在内心将“装可怜”这一方法划去了。
严柳见他确实可怜,便也没说什么,只将手里的米糕吃完,去旁边倒了杯水喝,顺便也倒了杯给舒元。
“你倒是提醒我了,干嘛非要留下来管你死活。我去外头找一个短工不就是了。”严柳掏出怀里的帕子擦了擦嘴。
“不成!”舒元真想给刚才的自己一巴掌,现下可是帮严柳找到开脱的方法了。
“怎么又不成了?”严柳挑了挑眉。
“我一个病患,若身边没有别人,他要是看中我的钱财又见我孤苦无依,将我洗劫一空,那我找谁说理去?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到时候可不是要交代在这里了?”舒元苦口婆心的劝着。
“哼。”严柳哼了一声,还是朝外走去。
“你真走啊!”舒元叫到。
“难不成真是我忙前忙后照顾你?你想累死我吗?”严柳头也没回,径直离开。
找客栈掌柜问了地方,就走去了招工的地方,在人群中挑选,最终找了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身强力壮又老实的男子。
短工平日里照顾舒元,严柳就在舒元旁边的屋子里住下,一日三餐和舒元一起吃。
七日后看伤口的痂已经厚实,又去医馆瞧过,大夫说可以驾马了,但一定得小心。严柳这才给短工结了工钱,与舒元一同往京城方向走去。
因为舒元伤势未愈,严柳也没有再逐他到后面老远,路上也迁就着舒元慢慢走。
好在耽搁了几天,天气更暖了,一路上许多花都开了,又走出了蜀地,道路一片开阔,流匪山寇什么的也少了,走着也安全。
他们就这么慢慢走,一路上看着风景赏着花,抬头偶尔还能看见鸟儿盘旋,倒也不那么枯燥。
偶尔严柳忍不住诗意大发,吟诵几句,舒元也能接上。
“没想到我们京城第一浪荡公子对诗书还算精通。”严柳调侃。
“也没想到我们京城第一花旦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舒元回嘴。
“哼。”严柳回过头不理他。
“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教我的?”舒元问。
“想必公子家中定然汗牛充栋。”严柳说。
“恕我大言不惭,再多的书也只能背诵而不能精通,难道严兄认为我竟可以无师自通?”舒元说。
严柳知道舒元出身尴尬,其实并不受舒府待见,自幼读的书少,教书先生见的更少了。
“我哪知道?”严柳回答不上来,也不好奇。
“你可还记得你说我在外面养的妾室?”舒元笑了笑,“是她们教会我的。”
“是吗?”严柳问,面色有些不好。
“回去后,我带你去见见她们,是一对璧人。”舒元说。
“你知不知羞?”严柳啐了一口,之后驾一声,便骑着马与舒元拉开好一段距离。
心里想着舒元果然是半桶水,璧人单用是称赞美好,双用不是情侣之间的用法吗?
真是一股无名火。
就这样,本五日的路程,在两人一路上小吵小闹和严柳迁就舒元的伤势下,延长到七日。
到京郊的时候,严柳突然很严肃的看向舒元:“我希望你知道。”
“知道什么?”舒元疑惑的看向严柳。
“一路上,我们不算交好。后面我对你的照顾,完全是因为你受伤只因救我。回了京城,一切还是原样,我们互不干涉。希望你不要再想方设法送我东西了,让我心烦。”严柳认真的说。
“那‘严柳’和‘严兄’便又变回‘严老板’了?”舒元笑问。
“是。”严柳回。
“你答应过我,回去京城要和我的妾室吃饭。”舒元说。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严柳皱起眉头。
“你当时并没有否认。”舒元说。
严柳见舒元又是这幅死乞白赖的表情,知道他不达目的不罢休:“那行,就明晚,明晚之后,不许你再纠缠。”
“可是我之前答应小豆子,他找你就能找到我。”舒元又耍赖。
“京城不算大,舒府尤其好寻,我想找你不是难事。”严柳说。
舒元笑而不语,没有回答严柳。
严柳见他这样也懒得掰扯,警告地看了舒元一眼后便驾马回城了。
舒元在后缓缓跟着,等进城后完全看不见严柳的影子了。
舒元回城后,照例回府看了奶奶,见奶奶时还特地穿上可以将伤口挡着的衣服,不让奶奶看了担心。后又见过母亲父亲和嫡母,便又匆匆出府了。
一整个月不回府,一回府屁股都没坐热便又走了,张怀玉借此又敲打羞辱了小冬一番,见小冬畏畏缩缩的样子实在无趣,再辱骂几句就离开了。
舒元离了舒府又来到魏如梦和令今朝的院子。
两人见他回来本高兴,招呼他一起吃完饭。可在吃饭前舒元净手时将袖子撩起,不小心让令今朝看见伤口,这又让两人心疼好一会。
舒元笑着说没事,并以惊人的饭量表示自己健康的很。
“对了,我叫了严柳明晚来吃饭,麻烦你们招待一下。”舒元说着,又往嘴巴里刨了一口饭。
“看来你们出去一趟关系近了一步了。”令今朝满意的笑笑。
“为什么要来我们这吃?京城里随便找个地方也比我们这拿得出手啊。”魏如梦不解。
“都说了,如梦你的手艺要比上珍馐阁了。”舒元戏说。
“怕是他知道我们,误会舒元和我们的关系了。”令今朝将上半身贴到魏如梦身上,看着面前像三天没吃过饭的舒元说,“看来我们家元哥儿是动真格了。”
“谁说的?”舒元反驳,一切只是圈套,只是报复的一环而已。
魏如梦也搂过令今朝的肩膀,与令今朝相视一笑,都没有说什么。
直到舒元将最后一粒米吃完,还想让再蒸一锅的时候被魏如梦骂了嘴:“出去一趟变成饿死鬼了?”这才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