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元是从小冬口中得知严柳坠马的事情。
当时母子俩正坐在餐桌上吃饭,小冬沾沾自喜地与舒元分享着严柳以后怕是再也唱不了戏了。这是今天从下人们口中听来的,想着是件趣事就说了。她以为舒元对待严柳就和对待以往的那些男男女女一般。
舒元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严柳不过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可是为什么眼前突然一黑?
舒元再醒来就是在床上,小冬正坐在床边担忧地看向他。
“元儿,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吗?突然晕倒可吓死娘了。”小冬一见舒元醒来就絮絮叨叨地念着。
舒元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凉,但现在他也顾不了其他,说了句:“我没事。”就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啊?”小冬在他背后喊。
“出去转转。”舒元头也没回地回答。
舒元第一时间来到怀梨园,也不管要不要和门房打招呼就直接往严柳屋子那边走去,但是还没等走到屋子更前就被人拦住。
舒元焦急万分却绕不过面前人,仔细一看,发现站在面前的正是川先生。
“川先生,我去看看严柳。”舒元满脸焦急,脸色潮红中又带着苍白。
“严老板受伤了,谢绝打扰,公子请回吧。”川先生面色平静,其实心里早就想把面前的人撕碎,只是碍于大局他还不好爆发。
“川先生,我就看一眼行吗?看一眼就好,远远的看一眼,看到就行。”舒元还想绕开川先生,但是不知为何川先生每次都能刚好把他挡住。
“公子请回吧,去找你的林姑娘去吧。”川先生说。
提到林雾竹,舒元才想起来现在自己尴尬的身份。
“朋友相见也不行吗?”舒元恳求地看向川先生,没有再试图绕过去。
“只有祝老板才行。”川先生平静地陈述。
舒元垂下头,最后往严柳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川先生看着舒元走了便也没有久留,回到严柳的屋子里。
江姨正坐在严柳旁边,看着大夫给严柳的伤腿上药,血肉模糊的左腿映在江姨眼里,可她却没有流一滴眼泪。
“怎么样了?”川先生走进来问。
“有些棘手。”大夫说。
“你都不行吗?”川先生邹着眉走到江姨旁边,牵过她的手。
“最多能走,但以后多半是个跛子了。您看这腿就知道了。”大夫指了严柳被踩裂的腿骨,重重地叹了口气。
川先生也知严柳这次伤的这么严重,即使华佗在世也不可能治好,也只垂下眼睛,没有再多说。
一旁听着的江姨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身就往外面走,川先生见状急忙跟上。
川先生跟着江姨走到旁边的自己屋子里时江姨才站定下来看向川先生。
“找到了吗?”江姨问,怒意几乎压不下去。
川先生没想到江姨会问这个,看向江姨没敢吱声,只是紧张的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站着。
江姨见状知道川先生这是找到了却不愿意和自己说,更是恼怒。一把就高高举起面前的茶壶摔在地上。
“川玉君,跟着你我从不求荣华富贵,这么多年你想远离那些纷扰,我知道你多少也是为了我。眼下阿柳都这样了,你还是要一味的躲着吗?”江姨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我之前就叫你给舒博渊点教训让他不敢动手,你说着小惩大诫,你唬住他没?一味的叫阿柳躲着,藏着,我听你的我天天困着阿柳不让他出去,眼下又是什么情况?现在我叫你去杀了舒博渊,你说不行,我知道舒家位高权重,我听你的,我们放他一马,我叫你去杀那个下药的,你也不杀!”江姨说到后面已经几经破音,直接把面前的桌子推翻了。
“你听我说……”江姨平时性格温婉,这次川先生也被她吓到了,刚想开口解释就又被江姨打断。
“你不杀可以。”江姨挑眉,眼泪已经中断,“我派人去直接要了舒博渊的命。”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川先生顾不得面前的狼藉里面上去抓住江姨的胳膊,“我听你的,我派人去,你不要冲动。”
委屈和悲伤顿时一股脑地冲进江姨的心头,眼泪再次决堤,江姨扑进川先生的怀里大哭起来。
严柳有多爱唱戏,她是最知道的,现下再也不能了,江姨不敢想象严柳醒来会是如何绝望。可他们明明有能力为严柳报仇却又望而却步,无限的自责和愧疚不断侵蚀着江姨。
自从严柳坠马以来,这是江姨哭的最撕心裂肺的一次,川先生就抱着江姨让她发泄。终于过了半个时辰到煎药的时辰了,江姨擦干眼泪缓了缓状态就去厨房盯着煎药了,她要确保严柳在大好前不会醒来。
江姨走后川先生走到门外吹了声短又急促的口哨,便有人从暗处出来,恭敬的对川先生行了个简单的礼。
“之前让你们找的那个人,今天晚上解决掉。”川先生吩咐着,想起严柳的腿,他又补了一句,“把他身上的骨头都弄碎了才准他死。”说罢便前往严柳的屋子里。那人也随即又消失于黑暗中。
舒元离开了怀梨园便急忙找到林雾竹。
林雾竹刚被他喊出来还一头雾水,就被舒元带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
“公子今日找我有什么事吗?”林雾竹问到。
“林姑娘。”舒元看着林雾竹,他的心还是乱的,七上八下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林雾竹很聪明,看着舒元现下的表现心里已经猜的**不离十。
“是严公子的事吗?”林雾竹问。
舒元没想到林雾竹会看出来,面上非常震惊:“姑娘怎么知道?”
“上次在花店那边就看出公子的情绪不对了,公子现在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林雾竹说。
“林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我之前是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可是这两天的事一出来……”舒元看向林雾竹的眼睛,诚挚的说,“我想陪在他身边。”
“我知道这对你不好,所以我想和家里说清楚,可是同样还是会对你造成伤害……”说着说着舒元的头又低了下来。
“我知道了。”林雾竹打断舒元的话,“没关系的,你回去说一下就好了,我在林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对你也没有滋生出什么感情,也没有订婚,就当交了个朋友。”林雾竹心里想,这事没成后杨筝一定会很高兴的,估计有段时间不会再折磨她了。
眼看着舒元又要说出什么道歉的话,林雾竹就先开口说:“我知道你着急,竟然这事说明白了,你就回去告诉你嫡母一声就好,我就先回去了。”
看着林雾竹离开的背影,舒元心里喊了声抱歉便往舒府赶去。
“奶奶,我不想成亲了。”舒元对吴蔻说。
“怎么了?我瞧着林家丫头挺不错的呀?是你觉得她哪里不好吗?”吴蔻不解。
“她没有哪里不好,只是我不想成亲而已。”
“你弟弟都成亲了,你还要拖着多久?”吴蔻有些责怪舒元的任性。
舒元低头不知道怎么说。
吴蔻看见舒元这样子,又想起这些年舒元受的那些委屈,最终还是心软了:“你去和你嫡母说去吧,奶奶累了,你走吧。”说罢便由着孙嬷嬷把她扶着躺了下去。
舒元说了句:“谢谢奶奶。”便又去找了张怀玉。
张怀玉倒是对这件事喜闻乐见,反正现下舒博渊成婚已成定局,舒元这般自寻死路到和她无关了。假意关心了几句舒元的婚事便干脆利落的答应了。
舒元从张怀玉那边出来本该去找小冬说一声,走到门口时却又止步了。
想都不用想,他就知道小冬会多么抗拒,怪他不识好歹。
舒元叹了口气想往回走,却在经过舒博渊住处的时候听到舒博渊和手下交流的声音。
“什么?你说他浑身的骨头都碎了?”
“千真万确,死相凄惨。”
“难道是?不可能,肯定是他自己招惹了别的仇家,这件事你不要管了。”
“是。”
舒元皱眉,不知道舒博渊这是又去哪作恶了,加快脚步就离开了。
严柳好像做了一个梦,七月里太阳当空,是个大好天气。严柳乘小舟,划到荷叶深处,身边荷花清香,湖水清澈看得见里面的鲤鱼。
忽的天空骤然便黑了下来,身边的荷叶荷花化作巨浪朝他扑打过来,小舟一下就被浪拍翻,严柳也**掉入湖中,鲤鱼开始啃食他的左腿,剧痛无比。严柳伸手在湖面上一阵乱抓终于抓到了什么,然而稍一反应却发现只是浮萍。
严柳再想抛开浮萍去抓别的已经来不及了。巨浪将他一次次拍下,他再也无法将手伸出水面。只能渐渐下沉,感受湖水呛入他的口鼻。鲤鱼还在不停的撕咬着他的左腿。
好痛苦,好痛苦。
就算要结束他的生命,能不能不要这么折磨?
严柳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江姨。
江姨紧抓着严柳的手,从刚刚开始严柳就表现出极度不安。自己已经断了让严柳继续沉睡的药,预估着这两天就该醒了,果然今天就睁开了眼。
“江姨。”严柳喊着,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些奇怪沙哑。
“江姨在呢。”江姨应到。
“我的腿,我的腿怎么样了?”严柳问。
“大夫说没有大问题,走路是没有问题的,你不要担心。”江姨安慰。
严柳没有说话,只是眼角有泪滑过。
他的腿,他自己能感受到,就算好也不会如从前,他是再也唱不了戏了。
江姨不忍看严柳如此,便将脸转过去。
“卿安没事吧?”严柳又问。
“她没事,就是很自责,这段时间一直照顾你,刚刚我才让她去休息,我现在就叫人去喊她过来。”江姨说罢就想叫旁边的小厮去喊,却被严柳拦住。
“不着急,等她休息好了再告诉她。她没事就好……”严柳说着,“那箜篌怎么样?”
箜篌马那天就已经死了,江姨却不知道怎么告诉严柳,怕对他又是一道打击。
严柳看江姨的神情就知道了个大概,他垂了垂眸,说:“江姨我还是有些累,你让我再休息会吧。”说罢严柳就闭上眼睛。
这样看来,唱不了戏,还不如淹死算了。
另一边天天蹲守在怀梨园附近的舒元也知道严柳已经醒了,这两天他偶尔会像之前那般偷偷翻墙进去远远看几眼严柳。现下知道严柳已经醒了更是放心不少。
这段时间舒元都是住在令今朝和魏如梦那边,令今朝知道他与林雾竹的事也没有怪他,只是让舒元有能力就帮帮林雾竹。
严柳这一受伤过了一个多月才醒来,自从过了前十天,伤口稍微好了些之后川先生才让祝卿安去见严柳,期间祝卿安都是天天守在严柳床前。
她自责自己带严柳去马场,就算川先生和江姨都说不是她的错,她还是一直自责。这段时间的工作也找了半日全都安排了下去,自己便全心全意的照顾严柳。即使不能挽回什么,祝卿安还是想这样做。
严柳第一眼见到祝卿安时便笑了出来:“这段时间照顾我可亏了不少钱吧,我可赔不了你。”
祝卿安听见严柳如此故作轻松,眼泪更是决堤似的流下。
“哭什么?”严柳摸了摸祝卿安伏在床边的头,“还好我前段时间已经调好几个新人,要不然可不是要把傅朋和瑾纨给唱昏过去。我可没亏钱,你就算哭了我也不会给你钱的。”
大家都被严柳给逗笑了,眼底却还是悲伤,大家都清楚严柳只是不想他们伤心。
祝卿安本来打算一直照顾严柳直到他完全好,可是严柳刚醒了几天就开始赶她,加上这几日衢州那边有难民闹事接连砸了她好几家店铺,需要她下去管管,江姨也劝她先去管下面的事,说要不然严柳一直不安病好的更慢,祝卿安这才同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