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兰漪一愣,齐玉已经着急地翻开衣服检查了,喊道:“有问题,这是洗过的!这里有点褶皱!”
方兰漪则快速翻看内里,手忽然一顿,冷声道:“内里是蚕丝,洗前洗后有区别,这衣服确实是洗过的。”
风屿落:“请问布庄定做好的衣服,会清洗一遍,再交给客人吗?”
“当然不会!”齐玉有些激动,“怎么可能!”
方兰漪轻轻道:“不会这样做。”
风屿落点头:“好,谢谢二位。”
他转而看着宋行:“周竹清送货上门的,是新衣服。徐瑶被杀那天穿的,是洗过的衣服。你的证词又对不上。”
宋行:“我……我可能记错了,是第二天,衣服送来之后,洗后穿的。”
风屿落挑眉嘲笑:“你的证词倒是反复变化呢。”
宋行低着头,嘴抿成一条下沉的线。
风屿落:“周竹清杀徐瑶的动机,说是因为和你有感情。你声称,你和周竹清相识一年,只是私下隐秘来往,无人能作证。”
“你运气好,现在出现了一个证人,荣安布庄裁缝,贾成。他没法证明你们相识一年,但很巧妙,他能证明,你和周竹清是在徐瑶死之前就认识的。”
风屿落又瞅了瞅他,假装夸赞:“如果这是你安排的,你还是有点聪明的。”
宋行脸瘫着。
县衙大人拍板:“传证人贾成。”
贾成走进来,眼睛迅速看过所有人,在县衙大人审视下,匆匆低头。
风屿落:“贾成,你是荣安布庄的裁缝,为什么会认识周竹清?”
“我们算同行啊,搁一条街上,大部分都认识。而且,而且周竹清很好看。”他看了眼被镣铐困住的人,就转过头。
风屿落:“你会因为这一点,而说假话吗?”
“当然不会!”贾成激动,随即压低声音,“这是公堂,我哪里敢。”
风屿落:“你证词说,在今年三月份,有看到周竹清和宋行在一块的情况。”
“是的,大概是三月十号至三月十五号的某一天,晚上酉时后。”
风屿落:“距今四个月,你为什么记得具体时日?”
“因为三月份是布庄换季清库存的时候,我们会降价处理冬季布料,还会准备春季新衣,那几天很忙,都要酉时后才能回家休息。我看到周竹清从新园布庄出来,同样很疲累的样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看到她过桥,去河对面了。宋行等在桥上,过了片刻,也跟着过去了。”
“你那时候认识宋行?”
贾成摇摇头:“我不认识,但我记得他穿的衣服,是那种很贵的新布料,您知道的,我是裁缝,对布料衣服很敏感。”
贾成看向宋行,似乎在观察,道:“只是后来又见他穿过,再看脸,我就都记起来了,就长这样。还挺好看的。”
外面有人笑。
宋行冷着脸,深吸一口气。
“隔那么远,你还能看清脸。”
“还好吧,不是太远,就两三丈的距离。”
“之后,两人先后走到河对面林子边上,你看到两人距离很近的在说话?”
贾成连忙摆手:“到底说没说话,说了什么,这个我没听见啊,但两人离得很近,我觉得应该说话了,有好一会,才分开走了。”
“那会天气怎么样?”
贾成茫然:“挺好啊。”
“冷吗?”
贾成忙点头:“冷的。”
山无州看到风屿落跟唠家常似的,抱臂随意道:“大晚上的,你不冷?也不饿?呆着不走,就看人在对面说话。好奇心这么强?”
“我这不是……”他摸头,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周竹清,想知道怎么回事嘛。”
外面有人起哄唏嘘,县衙大人猛地拍板:“安静!”
风屿落微微叹气:“可是河边有一片茂密芦苇挡着,你确定那是周竹清和宋行?而不是别的什么人走到那,看错了?”
“那身影就是她俩,我一直盯着的。”
风屿落蹙眉,也盯着他。
贾成被盯得眼神都慌了:“怎、怎么了?”
风屿落有点好奇:“根据你的所有证词,我想请问,三月份是初春,芦苇刚生长,你是怎么看到一大片高密芦苇丛的?开天眼了?”
“……”
公堂里突然比县衙拍板镇压过还要静默。
风屿落又问:“现在是七月份,即使是酉时末,天色还是微亮,能看清人。但在三月份,即使是酉时初,天也黑了,桥边无灯火,你又是如何在昏暗夜色下,隔着三丈距离,看出宋行穿的衣服是什么布料的?”
“我……”贾成脸上冒汗。
风屿落不再看他:“多谢回答。”
有人叫嚷:“这人做假证啊!”
“宋行花钱买的吧!”
宋行张大嘴巴,急得说不出话。
县衙大人拿起惊堂木,又放下了。
风屿落:“大人,贾成的证词有误,周竹清和宋行根本没有相识一年,更没有所谓的私情,全是宋行的污蔑!”
宋行急了:“就算这个人看错了,记错了日子,那不代表我和周竹清就是假的。”
“不见棺材不掉泪。”风屿落道,“你是觉得县衙查不出贾成为什么来为你作证吗?”
贾成已经出了满头大汗,几乎要晕厥过去。
谁知宋行破罐子破摔:“是!我承认,我是花钱了,但我没办法,你那样怀疑我,我只能这么做。但这就是真的!”
几次下来,他的证词已经完全不可信了,都能直接刑讯逼供。
风屿落踱步到他面前。
“你曾经给周竹清送花?”
“对!是!”宋行急切道,“我买过,百合,一大束,好多人看见了。”
风屿落冷声质问:“如果你和周竹清真的认识一年!该知道她的饮食习惯,她习惯吃素,因为她肺部不大好,所以她根本不能碰花,花粉会让她患热伤风,你偏要送花,是想害死她吗?”
宋行惊讶看了周竹清一眼,连忙道:“我,我后来知道了,后来就没再送过。”
这次连瞿烟金梅都扭开脸,不忍听下去了。
宋行后知后觉脸色惊变。
“看来你想明白了。”风屿落看他脸上风云变幻,“周竹清没有这病症,要不然,怎么会听你劝慰,去满是野花的郊外呢?又怎么会约你去芦苇丛旁把事情说清楚?”
“你这从头到尾错漏百出的谎言,该破了。”
风屿落缓了语气,温声道:“周竹清是学徒,为当裁缝,坚持数年,清贫度日,有客人愿意给她机会做衣服,周竹清只会感激,怎么会借此毒杀徐瑶?宋行,你编故事也麻烦编得像样点。”
周竹清抬手拭去眼泪:“徐瑶让我做衣服,我很忐忑,怕浪费她买的昂贵布料,可她当时和我说,要相信自己,给自己一个机会,还和我说,只要我用心做,那做出来的衣裳,穿起来是能感觉到暖意的。我做好衣服,觉得不是特别合适,还改过一次,可是徐瑶,依然对我说衣裳很好看,她很满意。我真的不会杀她,大人明鉴。”
风屿落回到公堂中间:“总而言之,一,两人没有私情,周竹清认识宋行,是在徐瑶死亡之后,不可能为私情杀害徐瑶。二,徐瑶死亡当天穿的衣服清洗过,周竹清不可能趁送货上门时候,下毒并勒死徐瑶。三,周竹清没有足够力气,用抱着的方式将徐瑶挂上房梁。第四,于情理上,周竹清更不会杀害给她支持信赖的徐瑶。”
县衙拿过主簿抄写结果,沉吟片刻,拍板:“结合证词、证据,周竹清杀害徐瑶罪行不成立。”
看了眼公堂上方的牌匾:明镜高悬。
风屿落暗暗吐气。
“真正杀害徐瑶的人,是你。她身上,有多处被你殴打伤,肋骨、小腿骨断裂过,你家的桌椅,有指甲划痕,是她抓的。”
宋行嘴唇哆嗦起来:“我没有……”
县衙大人:“来人啊,大刑伺候!”
狱卒兴奋地抬上来几种刑具。
宋行瞬间飙出豆大眼泪:“冤枉啊!”
上面丢下令牌。
狱卒按住要逃跑的宋行,先拖凳子上打了二十大板,又上夹棍,上腿棍。
风屿落收回要阻拦的手,想想徐瑶受的苦楚,想想周竹清入狱被鞭打,他没法替任何一个说不行。
只是还没怎么使劲,宋行就招了。
狱卒满脸遗憾,偷偷踹了两脚,县衙大人看到了也没说什么。
他鬼哭狼嚎:“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
“好了别哭了!”风屿落抬手打断,“小狗很可爱,但我们不想听你学疯狗叫,你的眼泪跟你这个人一样恶心,别脏了我们。”
宋行不敢哭嚎了,憋得直抽噎。
“现在,我们来说回莫峥被杀案。既然周竹清没有杀徐瑶,那她就不可能从你家拿一把刀回去。莫峥被杀原因,也不可能是你们争吵徐瑶死因被听到。”
“那么,你为什么带刀去周竹清家,你家的刀,又为什么会是杀害莫峥的凶器?”
宋行死死盯着人,不说话。
像是报复风屿落抖落真相,又打断他哭嚎喊冤的事。
风屿落也不在意,耸肩道:“谢谢你没有开口,我们耳朵干净了些。”
“……”
“你去周竹清家,带着你家的刀,莫峥又被此刀杀害,谁都会觉得,莫峥是你杀的。”
宋行蠕动起来,只能开口:“不不不,我没有杀他,就是周竹清杀的,莫峥总是烦她,还要动手,周竹清一气之下杀人。”
“根据仵作验尸,莫峥是在申时五刻左右死亡的,”风屿落没理他,走到周竹清身边,“周竹清,七月十三日,下午申时到酉时之间,你在哪?”
“去了郊外,在河堤后面呆着。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
“上次去是什么时候?”
“七月六日。”
“有见过什么人?”
“去河堤那里没见过别人。之前那次记不得了,但十三日那天去之前,有在街上碰到宋行。”周竹清无奈,“他劝我不要放弃做裁缝,还说还拿书给我看,我恢复了点信心,就去郊外了。”
“请证人,荣安布庄,方兰漪。”
县衙大人:“准。”
方兰漪,就是刚才看衣服有没有洗过的裁缝。在捕快走访时候,她看到周竹清和宋行在街上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