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没有再说话。她将柯尔特插回腰后,动作流畅自然,仿佛那把刚刚结束了一条性命的武器只是件寻常工具。她彻底无视了杨的存在,开始以惊人的效率检查现场。
月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先是走向酒柜,目光扫过陈列的各色酒瓶,最终选择了一瓶已经开封的威士忌。她不是随意选择——这瓶酒液颜色深邃,酒精浓度高,易于挥发且气味浓烈,是掩盖痕迹的理想选择。她取出一块柔软的布——这种布料吸水性好且不易掉絮——浸入酒液中,然后蹲下身。
她的动作变得极其精细,左手持布,右手手指稳稳压住布料边缘,沿着红木门把手的每一道雕花纹路缓慢移动。
她擦拭的不只是通常手握的位置,还包括门板边缘、底部等可能因意外触碰留下指纹的地方。
她的呼吸平稳,眼神专注如显微镜,不放过任何可能留下证据的角落。完成门把手后,她以同样严谨的态度处理了附近的椅背、茶几边缘。接着,她走向宝木的尸体,步伐平稳得如同走向一件普通家具。
她单膝跪地,毫不避讳飞溅的血迹浸湿了她的裤腿。
她先是以专业法医的角度检查伤口——仔细观察弹孔周围的烧灼痕迹、皮肤撕裂状况和血迹喷溅模式,在心中确认射击距离和角度与现场布置相符。
随后,她取出一小瓶透明液体,倒在周围的血迹上,液体迅速与血液发生反应,形成一层薄膜,防止后续清理时血液晕染扩散。
完成对尸体的处理后,她开始系统性地“布置”现场。
她不是胡乱翻找,而是有选择地拉开几个抽屉,将文件散落在地,但刻意保持某种“自然”的混乱——仿佛行凶者在寻找特定物品。
她摔碎几个镀银的烛台和相框,但避开了真正昂贵的古董。
在泼洒酒液时,她特意制造出酒瓶从手中滑落、撞击家具后爆裂的痕迹,酒液的喷洒角度和玻璃碎片的分布都经过精心计算。
整个过程中,她的每个动作都展现出惊人的身体控制力和空间感知能力。当她需要移动较重家具时,运用巧劲而非蛮力;当她处理细小痕迹时,手指稳定得如同手术机器人。这种专业程度,远超普通杀手的范畴,更像受过特殊训练的特工。
杨始终斜倚在壁炉边,身体放松,但那双熔金般的眸子却像最精密的仪器,记录着丙的每一个细节。
他注意到她选择工具时的审慎,动作中的有效性,以及那种深入骨髓的、对痕迹学的理解。当丙擦拭高处时微微踮起的脚尖,切割布料时手腕恰到好处的角度,布置现场时那种将犯罪心理学融入本能的直觉——所有这些细节都让杨眼中的兴味越来越浓。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细细描摹着丙的每一个动作。
他看见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呼吸始终平稳;他注意到她西装下身体的细微起伏,显示出极佳的身体素质;他观察到她偶尔会无意识地轻咬下唇——这是高度专注时的微表情。
这些细节让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当丙完成最后一处布置——将一块怀表故意半埋在散落的文件下,制造出抢劫途中遗落的假象——她终于直起身,再次环顾整个空间。
她的目光如同最苛刻警示,审视着每一个细节:光线角度、物品位置、痕迹分布,直到确认这个死亡现场已经变成一个完美的“入室抢劫杀人”现场。
直到这时,她才将目光转向杨。
但那眼神里没有征询,没有情绪,只有纯粹的事务性通知。
现场基本处理完了。但还有后续。她心想着有价值的、不易追查的小件首饰和现金,她会带走处理。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在这些事彻底了结前,我会留在这里确保没有遗漏。”
她的语气加重,带着明确的指令意味:“现在,让你的人立刻、悄悄送百合子回家。来时的热闹是戏法,现在戏法变完了。她回去必须悄无声息,不能引起任何注意。”她的眼神骤然冰冷,“如果她的名声有损,或者野宫家再受骚扰,杨,我会认为是你的人办事不力。”
杨低低地笑出声,嗓音带着愉悦的震颤。
他非常配合地转向阴影处:“都听到了?按丙小姐说的做。送百合子小姐回去,要像影子一样。”他特意强调,“务必确保‘安然无恙、神不知鬼不觉’。不能有差错。”他意味深长地拖长语调。
飞沉默颔首,立即行动。兰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迅速跟上。两人如幽灵般“陪”着惊魂未定的百合子从侧门消失。
丙不再多言,立即开始第二轮检查。
这次她更加细致,甚至重新调整了几处布置使其更符合“临时起意”的犯罪心理。
她完全沉浸在这个血腥的“作品”中,将杨灼热的目光彻底隔绝在外。
与此同时,杨的思维在飞速运转。
他回忆起丙持枪的姿势——不是普通人的双手握枪,而是某种更专业、更高效的射击姿态好似她经常使用这样的武器。
她处理尸体时的冷静,布置现场时对犯罪心理的把握……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结论:她接受的训练远超寻常。也许来自某个特殊组织?或是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这个发现让杨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有趣的游戏,现在却发现游戏的对象可能藏着更多秘密。
他想象着丙在黑暗中训练的场景,想象她面对其他目标时的冷酷,这些想象让他血液沸腾。
当丙终于完成所有检查,抬头时发现杨已经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几步。他站在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显得具有威胁性,又能清晰地观察她的每个表情。
“完美的手法。”杨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真诚的赞叹,“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经历,塑造了这样的你?”
丙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杨不以为意,继续说:“你知道吗?最让我在意的,不是你处理现场的专业,而是你身上的矛盾感。”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你对待生命如此冷酷,对待死亡如此冷静,可你做的这一切,却是为了保护一个天真的女孩。”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声音压得更低:“你就像一把被鲜血浸透的刀,却用来守护最柔软的东西。这种矛盾……令人十分在意。”
她并没有理会杨,转身开始收拾要带走的“证物”。
她选择了几件符合劫匪审美的小件金饰、一些现金,但避开了有特殊标记的物品。每一样选择都经过深思熟虑,仿佛在下一盘看不见对手的棋。
当她把最后一件物品收好,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将至,时间紧迫。
“天快亮了。”她说,语气中听不出情绪,“该处理最后一件事了。”
她看向宝木的尸体,眼神依旧冰冷。这个曾经肆意玩弄他人命运的男人,现在只是一堆需要处理的有机物。
她取出手套,开始准备最后的清理工作。
杨站在不远处,静静地观察着。
他知道,当太阳升起时,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都将被永远埋藏。而他和丙之间,一种新的关系正在形成——比敌人复杂,比盟友危险,就像黑暗中相互缠绕的两把利刃。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时,丙已经完成了所有工作。
现场完美无缺,宝木的尸体被妥善处理,所有的证据链都被精心设计成一个无懈可击的“抢劫杀人案”。
她站在门口,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空间。
然后,她转身走入晨光中,没有告别,没有犹豫,就像她从未出现过。
杨站在窗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相信,下一次见面时,他们会有一个更加有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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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