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月华如练。
紫禁城太和殿的琉璃瓦上,两道白衣身影相对而立,仿佛九天仙人谪落凡尘。
西门吹雪站在飞檐东侧,整个人如一柄淬炼千年的寒剑。月光照在他霜雪般的衣袂上,映出凛冽的银辉。
他握剑的姿势很特别,五指微拢,仿佛握着的不是剑柄,而是一段未了的情缘。夜风拂起他额前几缕墨发,露出那双比寒星更冷的眼眸——那里没有胜负,没有生死,只有最纯粹的剑道。
西侧的叶孤城衣袂飘飘,宛若乘云而至的仙客。他的站姿很随意,随意得仿佛不是来决斗,而是来赏月的。
可他那双望向远方的眼睛里,却藏着比夜色更深沉的东西。他手中的长剑斜指苍穹,剑尖在月下泛起一圈淡金色的光晕,仿佛汲取了月华的精魄。
两人之间隔着三丈距离,这个距离对普通人来说很远,对他们而言却太近。近得能看清对方眼中倒映的月光,近得能听见彼此心跳的韵律。
忽然,一片落叶从殿前古柏上飘落,在两人之间缓缓打着旋儿。
就在落叶即将触地的刹那——
"且慢!"
陆小凤的身影如疾风般掠过重重宫阙,稳稳落在太和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他红披风上沾着夜露,发丝微乱,显然经历了一番波折。当他抬头望向殿顶时,不禁屏住了呼吸。
月光将两道白衣身影镀上一层银边,他们仿佛已与这月色、这宫阙、这天地融为一体。那是超脱凡尘的景象,美得令人心颤,也危险得令人胆寒。
叶孤城微微侧首,对陆小凤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意。这个笑很轻,却让陆小凤心头一沉——他读懂了其中的决绝。
西门吹雪始终没有移开视线,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叶孤城身上,仿佛这世间再无他物值得一顾。他的剑已在鞘中轻吟,那是渴望与强者交锋的颤鸣。
夜风骤急,卷起满地落叶。太和殿顶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两道白衣随风猎猎作响,宛若两只即将展翅的仙鹤。
陆小凤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这场惊天动地的对决,终究是避不开了。
东侧的西门吹雪白衣胜雪,墨发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他握剑的指节分明如玉石,整个人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连月光照在他身上都被折射出泠泠寒光。
"可以开始了。"他的声音似碎冰相击,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
西侧的叶孤城却缓缓摇头,广袖在风中轻扬如云:"时机未到。"他腰间长剑在月下泛起温润光泽,宛若秋水。
这微妙的迟疑让陆小凤心头一震,连日来的疑云骤然散开。他急转向身旁的魏子云:"皇上此刻在何处?"
魏子云虽然不解,却还是如实答道:"陛下正在南书房批阅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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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书房内,烛影摇红。
年轻的天子正伏案疾书,明黄色龙袍在灯下熠熠生辉。大内总管王安悄步上前,将一盏青玉茶盏轻轻放在案头。
"退下罢。"皇帝头也不抬。
王安却纹丝不动,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诡谲:"老奴想请陛下见一个人。"
话音未落,屏风后转出一个与皇帝容貌衣着完全相同的年轻人。皇帝拍案而起,玉冠上的明珠簌簌作响:"你是何人?!"
平南王与"叶孤城"自暗处现身。
平南王抚掌大笑,锦袍上的蟒纹在烛光下狰狞欲活:"好侄儿,待你'病重禅位'于本王,这江山就该换主人了。"
"即便禅位于你,你膝下无子,这皇位将来又要传给谁?"皇帝不再看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年起人,而是看向平南王冷笑质问。
平南王眼中闪过狂热:"我的女儿永宁公主很快就会诞下子嗣..."
一旁始终沉默的"叶孤城"闻言,人皮面具下的唇角微微抽动。
"不必多言了。"平南王挥手,"叶城主,送我的好侄儿上路罢。"
皇帝轻叹,明黄衣袖在烛影中划过一道流光,满眼笑意看向“叶孤城”:“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寒光乍现,剑锋如毒蛇般直取皇帝咽喉。千钧一发之际,两根修长的手指破空而来,稳稳夹住剑尖。
陆小凤红披风一展,如一团火焰跃入殿中:"这么热闹的场面,怎能少了我陆小凤?"
平南王震怒,额间青筋暴起:"叶孤城,你还在等什么?!"
"叶孤城"缓缓抬手,人皮面具应声而落,露出一张清俊绝伦的容颜——眉如墨画,目似寒星,正是云扶风。
"父王,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他唇角微扬,墨发在殿中烛火间流淌着淡淡光晕,"永宁公主,从来都是男子。"
"不...不可能..."平南王踉跄后退,精心修剪的胡须不住颤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质问皇帝:“是不是你们搞的鬼,我的儿子为什么要以女子身份在人前。”
这时,殿门洞开,太后在宫娥簇拥下缓步而入。
“不是我们故意这样做的,这一切都是云嫣的主意”她头戴九凤冠,身披绛紫朝服,不怒自威:"当年云嫣知道你早有谋反之心,便谋划了这一切,甚至于你这些年没有子嗣也是云嫣所为!"
“不会的,你骗人,嫣儿如此爱我,怎么可能这样对我”平南王还是不肯相信那个温婉的女子竟然如此狠心。
太后却不再管魔怔的平南王,拿出一份明黄圣旨对众人言:“先帝遗旨,若平南王还有不臣之心,褫夺其爵位,贬为庶人,永守皇陵。”
众人感叹,即便自己的弟弟有谋逆之心,先帝却依然给他留了一条活路。
太和殿顶,月华更盛。
当云扶风与陆小凤匆匆赶回时,正见叶孤城对西门吹雪浅浅一笑。这一笑如冰雪初融,让他原本孤高的面容平添几分暖意:"现在,可以开始了。"
两道白影倏忽交错。叶孤城的剑如云中孤鹤,飘逸灵动,每一剑都带着破空之声;西门吹雪的剑似雪落寒梅,凌厉迅疾,每一式都挟着刺骨寒意。
剑锋相击时迸发出的星火,在夜空中划出璀璨轨迹。
三十招过,叶孤城左肩渗出血痕,染红了如雪白衣;五十招后,西门吹雪右臂衣袖破碎,露出道道血痕。但两人的目光依旧灼灼,剑势愈发凌厉。
第一百招时,双剑再次相交,迸发出耀目光华。
待光芒散尽,两人各自退开三丈,剑尖遥指。
"痛快。"叶孤城抚剑长笑,笑声在夜空中回荡。
西门吹雪冷峻的眉眼间,也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说罢,两人便运起轻功,一同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月光静静流淌在琉璃瓦上,将这一战的痕迹永远铭刻在这九重宫阙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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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之巅的决战落幕已有月余,江湖上却依然热议不绝。
茶楼酒肆里,说书人将那一战说得天花乱坠:"却说那夜月华如练,两位剑仙在太和殿顶斗得难分难解。叶城主的剑如流云缥缈,西门庄主的剑似寒霜凛冽,斗到第一百零八招时,二人同时收剑,相视而笑..."
"究竟谁胜谁负?"总有听客急切追问。
说书人捋须摇头:"这等境界,岂是胜负二字可以衡量?"
万梅山庄内,西门吹雪闭门不出。庄外却日日有江湖人徘徊,期盼能一睹剑神风采。偶有胆大的剑客递上拜帖,得到的永远只有管家一句:"庄主正在悟剑,不见外客。"
远在飞仙岛的叶孤城,则在海浪声中静养伤势。
白云城的民众们发现,城主自京城归来后,眉宇间那抹常年不化的孤冷,竟似被海风拂散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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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江南百花楼张灯结彩。
小楼内外摆满了各色花卉,秋海棠与白菊交织成绚烂的花海。陆小凤早早便到了,正指挥着司空摘星悬挂彩绸。
"左边再高些...不对,太高了!"陆小凤摸着两撇胡子,难得地手忙脚乱。
司空摘星在梯子上翻了个白眼:"陆小鸡,你比新娘子还难伺候!"
话未说完,就被一颗花生米打中额头。但见云扶风一袭红衣倚在门边,墨发用金冠束起,更衬得面如冠玉。他指尖还拈着几颗花生,似笑非笑:"谁说我是新娘子?"
花满楼从内间走出,素日里的青衫也换作了喜庆的红色。他朝云扶风伸出手:"今日你我,都是新人。"
吉时将至,宾客陆续到来。西门吹雪竟破例出庄,一袭白衣在满堂喜庆中格外显眼。叶孤城也自海外赶来,送上了一柄以海底寒铁所铸的短剑。
最令人意外的,是太后亲自驾临。她握着云扶风的手,将一枚玉佩放在他掌心:"这是你母亲当年留下的。"
礼炮声中,二人并肩而立。没有盖头,没有轿辔,只有十指相扣的双手。
"一拜天地——"
云扶风与花满楼朝着门外苍穹躬身。院中白海棠开得正盛,仿佛也在为这对新人祝福。
"二拜高堂——"
太后端坐堂上,眼角泛着泪光。她看着那个从小被迫以女儿身长大的孩子,终于得以真面目立于人前。
"夫妻对拜——"
二人相对躬身,抬头时相视一笑。这一笑里,藏着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过往。
礼成时分,夕阳正好。陆小凤举起酒杯,朗声笑道:"这一杯,敬这世间最特别的一对新人!"
满堂宾客纷纷举杯,连西门吹雪也破例饮了半杯。叶孤城抚剑而立,唇边带着浅淡的笑意。
夜色渐深,宾客陆续散去。云扶风与花满楼携手走上小楼,但见月华如水,将满园花卉镀上一层银辉。
"还记得飞仙岛上的约定吗?"花满楼轻声道。
云扶风望着一园繁花,唇角扬起:"从此不问朝堂,不论江湖,只在这百花楼中,听风赏花。"
远处,陆小凤与司空摘星勾肩搭背地走在长街上,醉醺醺地唱着不成调的曲子。更远处,西门吹雪的白衣消失在夜色中,叶孤城的船帆也渐行渐远。
江湖还是那个江湖,只是多了些传说,少了些遗憾。
月光静静地照着百花楼,楼中烛火温暖,映着两个相守的身影,一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