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小楼回来后,云扶风也有好几日没有与无情再相见。
主要是临近年末,六扇门实在繁忙至极,无情作为四大名捕之首,更是走不开,他也好几日未回神侯府了。
虽然神侯府每个捕头都很忙碌,却还是保证每天有一人留在神侯府,保护云扶风的安全。而今日便轮到了由冷血来保护云扶风。
走进栖风居,映入眼帘的先是门口那几丛未曾凋尽的翠竹。冬日的阳光穿透疏密的竹叶,将那片固执的绿映照得几乎透明,叶脉清晰可辨。
汴京冬日的风是寒冷的,但阳光落在身上,却带着一种穿透衣料的暖意,一种能渗入筋骨的温和。
院子的湖水比往日更加澄澈宁静,将蓝天、浮云与亭角飞檐的倒影一一收纳,如同一块精心打磨的冷翡翠。
而比这冬日美景更难让人难忘是在院中古树下的美人抚琴图。
青年只着一件素色细麻长袍,宽大的袖口随动作垂落,露出清瘦皓白的腕骨。十指抚过桐木古琴,弦动声起,清越孤直,似寒泉溅玉,又似松涛自远山而来。
眉目疏朗,低垂的眼睫在晨光中映出浅影,神情静澈,仿佛全然沉浸在宫商角徵之中,身外万物皆不复存在。
曲罢,云扶风转头看向冷血。只见来人像只精壮危险的兽,再看第二眼的时候,却感觉到温暖。一个年轻人身上,竟有那么多相近而不相同的个性、强烈而不侵人的气质。
青年温和一笑寒暄“今日便麻烦冷捕头了!”
“嗯”少年不善言辞,内心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表达,只好冷脸相对。
好在云扶风并不在意他的冷脸,吩咐下人将古琴收下去,上茶后,邀请冷血前来坐下。
冷血看着被下人小心翼翼收下去的琴,好奇开口“这琴是海月清辉?”
“没想到冷捕头竟然还懂琴?果真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啊”云扶风并未直接回答,反而调侃道。
果然一听到这话,少脸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绯红,连忙解释“不是,我在大师兄那里看到过这琴!”
看到冷漠的少年脸上的红霞,云扶风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捧起清茶呷了一口“这琴是大捕头怕我无聊给我送来的。”
正在冷血暗自思索自家大师兄何时与大皇子的关系这么好时。云扶风打破沉默“扶风还未曾感谢冷捕头之前对顾惜朝的帮助。”
云扶风和顾惜朝之前在杭州查案时想要查找卷宗,一番计划下决定向冷血求助,但是两人心中对冷血是否会帮助没有底气。
当时云扶风为了将顾母安置去找了蓬莱族人,而寻求帮助的事是顾惜朝一人前往。之后云扶风在顾惜朝那里知道,冷血听到请求时毫不犹豫答应了。
云扶风被冷血的知恩图报、重情重义所打动,冷血并不冷血,反而很热心肠。
“查清真相也是我的职责所在”冷血严肃地对上青年柔和的目光“更何况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无论如何还是感激你的帮助”云扶风话锋一转“但是扶风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嗯?”冷血看着他。
“希望冷捕头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和顾惜朝之前相识之事”对上冷血不解的目光,云扶风补充“我保证此事绝不会让你违背任何律法或道义。”
“好!”冷血看着眼神真挚的青年,郑重答应了他。
就在二人谈话之时,一只海东青划破碧色天空,来到了栖风居。海东青盘旋着,看到目标,飞到了院中正在谈话的两人面前。
它通体苍灰,羽尖凝着北地的寒霜,每一片翎毛都似淬过冷铁的锋芒。双目是两个不见底的琥珀深渊,时有凶光一闪,如同云层中猝现的电光。喙是黑铁锻成的弯钩,微微开启时,便露出一线足以撕开皮肉的锐利。胸膛宽阔,肌理在紧密的羽下隐隐贲张,蓄着搏击长空、撕裂朔风的伟力。
然而当青年温和的目光垂落,那猛禽的凶戾竟如潮水般退去。
它侧过头,用颊边柔和的白色绒羽轻轻蹭着主人伸出的纤细手指,喉咙里发出一种极细微的咕噜声,似积雪从松枝滑落。
那对洞穿生死、令百兽震恐的眼睛,此刻竟温顺地半阖着,只映出主人一人的身影,再无其他,臣服与亲近一览无余。
云扶风轻笑一声,取下海东青脚下绑着的字条,展开看了起来。
冷血看见这一幕,为了避嫌便侧开头,与桌子上的海东青四目相对,一人一鸟眼中尽是对彼此的警惕。
当云扶风看完手中的字条,再看见的就是两只猛兽的对视。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摸了摸海东青的头,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视。
对海东青介绍眼前的少年“哈哈,这是冷捕头,是朋友,不必这么警惕。”
海东青伸出头迎合青年的抚摸,听到他的话,歪了歪头,好似在理解青年的话。
想了想,海东青慢慢靠近了冷血,将自己的头屈尊去蹭了蹭少年粗糙满是茧子的手掌。
看见这和谐的一幕,云扶风内心充满柔软,温柔向冷血介绍“它叫阿娇,是我养大的小鸟。它小时候因为太弱被家人抛弃了,我捡到它时眼睛都还睁不开。”
听到云扶风介绍这只海东青的来历,冷血也不禁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感同身受,摸了摸对他撒娇的鸟儿“你把它养的很好!”
云扶风也想起他的身世,转移开话题“刚好今日天气好,我们出去游览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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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底的大相国寺。
银杏尽落,黄叶堆阶,香客踏碎一地鎏金。前庭市声沸耳,货郎叫卖、百戏锣鼓皆隔在高高的朱墙外。
转过钟楼,忽有岑寂。只闻得佛殿青烟盘柱,数点残香明灭,竟压住了满城喧嚷。
下了马车,在小沙弥的带路下,云扶风二人绕过牌匾上写着“慈云广覆”的威严正殿,穿过一片茂密紫竹林,到了寂静无人的后厢房。
到了目的地,沙弥便告辞出去了,只余云扶风和冷血二人在庭院坐着。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冷血脸上皆是不解。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云扶风没有回答他,只是笑。
不多时,一个身着青衣书生打扮的俊秀男子从厢房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与云扶风分别半年多的顾惜朝,拱手道“云弟别来无恙!不对,我应该叫你大皇子了。”
顾惜朝在回京的路上听到当今圣上找回流落民间皇子的故事,稍作打听便知道了自己的云弟原来就是那个皇子。也恍然大悟为什么文院长希望云扶风和顾惜朝一起查清当年他外祖的案子真相。
云扶风无奈一笑,摇了摇头“小顾哥别笑我了”认真看着他“扶风永远都是扶风。”
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地,所有的顾忌烟消云散。只需一个照面,他便知道自己的云弟并没因为身份的变化而改变,依旧是那个满怀赤子之心的云扶风。
三人寒暄过后,终于说起来正事。
顾惜朝热起一壶热茶,对云扶风他们歉意一笑“别介意,惜朝这里只有粗茶招待。”
两人皆摇头表示不在意,云扶风开门见山“在场的都不是外人,小顾哥具体说一说你查到的东西吧!”
顾惜朝便不再浪费时间“看了卷宗之后我便直奔边疆去调查,果然让我查出了一些东西。”
“洗耳恭听”云扶风拿起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口。
“根据卷宗所写,外祖通敌和贪污之事皆是边疆一秦姓将领检举的,我靠云弟你给我的药从那个将领口出问出真正通敌和贪污的另有其人”顾惜朝边说边将面前的荷花酥递到云扶风面前。
云扶风莞尔一笑,高兴于顾惜朝还记得自己的口味,拿起精致的荷花酥吃了起来。
“是谁?”冷血却是按捺不住自己好奇,追问道。
顾惜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是当时户部的侍郎,现在的宰相——蔡京”
“哼”云扶风冷笑了起来“不奇怪,是他能做的出的事。对了,找到切实的证据了吗?”
“找到了,那个将领竟然还好好保留着当年和蔡京来往的信件,这些年靠着蔡京的庇护在边军混得风生水起”顾惜朝点了点头,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蔡京老贼,残害忠良简直是罪无可恕!”冷血不禁怒从心来。
云扶风喝了口茶水将糕点顺了下去,拍了拍冷血的肩膀,安抚“他残害忠良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有了证据,定要叫他无处可逃!”
“说的有理,更何况有大皇子在,还能蔡京他逍遥法外吗?”顾惜朝也安抚道,看向云扶风“只是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云扶风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思索一番还是决定不让冷血继续卷进来“麻烦冷捕头在门口守一下,接下来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好!”冷血毫不犹豫抱拳向两人告辞离开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