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她失控 第4章 第四章

离开墓园后，苏柠玥跟着苏柠商回了云城。车停下时，天光渐渐收尽，夜幕降临。

苏柠玥这一次外出并没有带行李，几张身份证件就是她带走的所有东西。以至于重新回来时，好似只是去楼下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变。

苏柠商换了鞋催促苏柠玥：“去洗澡，换身衣服。”

淋湿的衣服早就在车载空调中干了，苏柠玥往苏柠商的后背瞄了眼，发现也已经恢复成原本的白色。

看不出曾经湿透的痕迹。

视线被苏柠商捕捉到，苏柠商笑了声，说：“我也去洗。”

苏柠玥又站在那儿不动了，浑身警惕的看着苏柠商，生怕苏柠商要跟她一块。

苏柠商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没说什么，径直去了自己的卧室。

苏柠玥这才放心的去了自己的卫生间，把自己沉进浴缸。

搁在架子上的平板刚点进视频软件，舒璇拿奖的那部电影正被挂在首页的大字报上。

指尖往下滑，在别的新影片处选了一圈，最后还是折返回来，点开舒璇的那部电影《双生》。

《双生》是一部有关女性救赎的文艺片。预告片里，晦暗的电影镜头将早已经被拍腻了的雨夜、泥腥、意外、失控，巧妙的糅合在一起。

就算舒璇在里面只出现一个背影，也能让镜头外的观众和她共情。但舒璇能拿到最佳女主角，靠的不仅仅是导演的助力，更多的来源于她自身的演技。

看完预告，大致了解电影题材后，苏柠玥点开正片。

原生家庭孤苦的女主因为父亲的赌债跟母亲逃亡异乡，结识了当地村长的女儿，在她的帮助下逐渐走出阴影，上职业学校学有一技之长。可惜好景不长，在即将毕业时，女主被父亲和追债的人找到。

女主亲眼看着救她于泥潭的好友为她丧命，警察赶到的时候已经于事无补。一个又一个的日升日落，无数个孤寂的夜，女主身边再也没有能理解她救赎她的朋友，那个鲜活生动的女孩永远停留在那个潮湿的夏夜。

再后来，女主成为了她的好友，带着好友生前所有的习惯与愿望，在夕阳下走向远方。

死亡带走了她的天使，女主却用另外的方式，让她与自己永存世间，直到死亡将她们彻底分开。

影片内容有些压抑，苏柠玥快进着看完，结束时也才过去四十分钟。长时间的热水泡得她胸口有些闷，卫生间的门在这时候被敲响，往里推了一手的距离。

苏柠商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还没洗好？”

苏柠玥应了声，被响起的片尾曲掩盖。

‘我该如何怀念你，在空寂的雨夜。’

‘我该如何回忆你，在残缺的记忆。’

苏柠商似乎也听到了，声音隔了几秒：“在看《双生》？”

苏柠玥说了声‘是’。

她看不见门外苏柠商的表情，只听苏柠商嘱咐：“别洗太久。”

卫生间的门被重新关好。

苏柠玥跟着片尾曲的旋律轻轻哼着调子，半分钟后，终于想起来这首曲子的熟悉感来自哪里——在百花奖的颁奖典礼上，就曾有歌手唱过这首歌。

也正是在那首歌里，镜头扫过观众席，圈出苏柠商和舒璇同框的画面，她这才耐心看完了后程的直播。

苏柠商仅凭几句歌词就猜到是电影《双生》，在情理之中。

吹干头发出来时，餐厅的方向飘来饭菜的香味。欧式风格的客厅角上摆着一樽开过光的玉像，是她从苏家搬出来后，她妈妈特地去找人请来的，花了三百多万，说是能旺学业。苏柠玥路过它无数次，再看到时依旧会觉得好笑。

当时苏柠商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坚持要她跟着大师把仪式进行完，按着她拜那个摆件。苏柠玥很无语，嘴上没把门：“我考得太好，长大跟你抢公司怎么办？”

苏柠商沉默了会儿，看起来还真像是在思考这个可能性：“正好啊，你给我养老。”

苏柠玥想着突然复苏的往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绕过玉像，走向餐桌。

苏柠商正站在窗边打电话。

“人已经接回来了，嗯，后悔了不想去了，没什么原因。”

“好不容易周末休息，回家一趟太折腾了。”

听了几句，苏柠玥询问：“是妈妈？”

苏柠商转过身，目光先往她已经吹干的长发上扫了眼，而后说：“嗯。”

电话那头似乎也听到了苏柠玥的声音，苏柠商问：“妈妈想让你明天回家一趟，刚好小锦也会回来，要去吗？”

被长辈邀请，拒绝总不太好，苏柠玥顺从的说：“好。”

挂断电话后，苏柠商走向餐桌：“你瑞典的小姨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打电话到苏家，询问你的情况。”

苏柠玥已经跟小姨说过暂时不去瑞典的事，没想到小姨会把电话打到苏家。她坐到苏柠商对面：“噢。”

“明天妈妈应该会问你没上飞机的原因。”苏柠商给苏柠玥舀了碗鸡汤，已经被厨师炖了一个下午，菌菇和鸡肉的香味完全散发出来。

苏柠商舀起一勺，递到苏柠玥的唇边，问：“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热气阵阵的冒上来，苏柠玥低头喝进汤，重复刚刚偷听到的苏柠商的话：“后悔了不想去了，没什么原因。”

苏柠商或许没想到她会那么配合，她就坐在苏柠玥对面，时不时给苏柠玥夹点菜，又看苏柠玥几眼。

苏柠玥越来越难以忽视那道目光，憋了一会问：“你就不怕我说实话吗？”

苏柠商似乎就在等苏柠玥这么问。

“如果你想说实话，上个月为什么不说？”

指的是移民签证寄过来后。

苏柠玥绷紧了肩膀，抬头看向苏柠商。

苏柠商身上的睡袍没有扣子，左右两片由一根腰带系着，偏偏系得不紧，松松垮垮的领口往下延伸，未吹干的发尾在皮肤上洇出淡淡的水痕，慵懒而又成熟。

“你一开始没告诉他们，真的是因为怕被我知道吗？这说不通。如果你告诉了他们，他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就算我想挽留也暂时没有办法，这其实是你最快能离开我的办法。”

苏柠商笑了声，问：“是不敢说，还是不想说？”

这副吃定她绝对不会说出她们关系的态度，苏柠玥忽地哑声了。

满桌子星级酒店的饭菜变得索然无味。

片刻后，苏柠玥的肩膀反倒松了下来。她问：“我为什么会不想说？”

苏柠商笑起来，笑容里有些纵容的意味：“这就要问你自己了，毕竟我也不是事事都了解你，像这次你去榕城，我就差点找不到你。”

苏柠玥心头生起一股闷气，筷子一拍起身：“我吃饱了。”

被摔筷子的苏柠商难得没有追上去，看着苏柠玥的背影，无声的勾了唇角，拿起手机吩咐生活助理：“过两小时送一份烧烤过来。”

助理应了，苏柠商想起什么，又说：“再带瓶可乐，最小份装。”

十点的时候，苏柠商敲响苏柠玥的房门，苏柠玥正趴在床上背书，睡裙软塌塌的覆在身上，露出白嫩笔直的双腿。

她似乎刚睡过一觉，眼里有朦胧的水光，看到走进来的苏柠商，小声打了个哈欠，拿起搁在下巴的资料翻个身，假装继续看书。

苏柠商在梳妆台坐下：“过来。”

苏柠玥不甘不愿的翻身下床，看着苏柠商移过来的椅子也没坐下。

苏柠商淡淡问：“自己坐过来还是等我去抱你？”

苏柠玥想到之前被抱在腿上成了夜宵的经历，眉头皱了一下，主动坐了过去。

苏柠商拆开包装盒，递给苏柠玥筷子：“味道没有刚烤出时的香，将就吃。”

苏柠玥吃了两口，苏柠商又拧开可乐瓶递过来。

平日里苏柠商不让她吃这些，碳酸饮料更是明令禁止，不用想也知道苏柠商是来哄她的。

苏柠玥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别吃得太饱，晚上不好消化，也容易上火。”苏柠商戴着一次性手套替苏柠玥拆签子，“还容易长痘。”

之前升高中的时候，苏柠玥看着周围的女生都开始长痘，整个人慌得不行，甚至提出每餐都要吃清汤涮菜，不能放一点油腥。

“噢，那我得多吃点。”苏柠玥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反常态，“要是长了满脸痘痘破了相，你就亲不下去了吧？”

苏柠商专注手里的烧烤签：“你可以试试。”

年长的人就是沉得住气，在这一点上，苏柠玥总是比不上苏柠商。

一夜无梦。

第二天，苏柠玥跟着苏柠商回了苏家。

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苏柠玥已经搬出苏家大半年，每次回去时，一切都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小到玄关鞋柜里那双专属拖鞋的位置，大到她喜欢盘腿坐的那张沙发。

只要一回来，苏柠玥好像又变回那个什么都不用忧愁的苏家二小姐。

苏柠商带着苏柠玥进门时，姜锦岁正从楼上下来，看到她们笑着打招呼：“姐姐，小玥。”

知道抱错后，苏家把医院当年的事重新调查了一遍，还查出苏柠玥和姜锦岁的出生时辰，苏柠玥也就按照最开始被姜锦岁求助献血时的称呼唤人了：“锦岁姐姐。”

除开年龄，姜锦岁高二就提前参加了高考，如今在云大航空航天工程专业就读，即使跟苏柠玥同岁，看起来也比苏柠玥更年长。

苏柠玥和姜锦岁之间，倒没外人猜想的那些真假千金的狗血隔阂。苏柠商被苏云叫去书房后，姜锦岁就坐在旁边陪着她。

“之前听妈妈说你要移民去瑞典，我还觉得不可思议，还好你反悔了。”

苏柠玥捧着果汁小口喝：“你不希望我去吗？”

姜锦岁说：“那里一年四季的气候比不上国内，语言又难学，真想去留学的话，我更推荐英美。”

对瑞典的评价跟苏柠商一模一样，不愧是亲姐妹。

姜锦岁又说：“你要是去留学，姐姐肯定最舍不得你。”

苏柠玥心头一跳。

姜锦岁用手侧支着脑袋，视线触及苏柠玥眼底的慌张时，噗嗤一声笑起来：“紧张什么，你跟姐姐相处了近二十年，她偏袒你舍不得你不是应该的吗？我又不会吃醋。”

苏柠玥咬着唇说：“噢……”

原来是这个啊。

苏柠玥怕自己异常的表现会引起怀疑，索性转开话题，问起姜锦岁大学和高中的区别。姜锦岁刚步入大学几个月，确实有很多的感慨，聊起来没完没了，终于被带偏了。

等到苏柠商下楼，苏云又把苏柠玥叫了过去。

和苏柠商擦肩而过时，苏柠玥有些懊恼昨晚没多问几句该如何解释，要是她说的话跟苏柠商说的不一样，岂不会露馅？

偏偏苏柠商神色如常，把这个难题抛给了她。

苏柠玥深吸了口气，走进书房。

果不其然，苏云第一句话就问起她没上飞机的原因。

脑子里浮现姜锦岁刚刚评价瑞典气候和语言的话，苏柠玥索性用了这个理由。

“刚刚小商这么跟我说，我还觉得她在搪塞我。”苏云握着画笔的手停下，先往后退了半步欣赏刚画的几笔墨竹，然后才笑着看向苏柠玥，“看来我们小玥是真的还没长大啊。”

误打误撞蒙对了，苏柠玥脸皮薄，任由这个误会发酵。

苏云又蘸了颜料，这次掺水量更多些，落下的笔触更淡：“你姐姐那套房子离学校比较近，但她工作忙，不一定顾得上你，肯定是回家里更方便，每天让司机接送你差不了十分钟，要不要搬回来？”

这不是苏云第一次提，最开始苏柠玥要搬出去的时候，苏云就持反对意见。但当时顾及姜锦岁，跟着苏柠商是最好的安排。

苏柠玥对此没什么意见，但苏柠商应该不会同意。

苏柠玥心神不宁了好一会。

等回过神时，苏云已经将话题引到苏柠商的感情问题上。

苏柠商今年已经二十八岁，多年前跟家里出柜后，身边也一直没见到什么人，八卦小报倒是给她配了一堆的明星。

“我找人去调查过那个舒璇，家世清白，进娱乐圈的时间不长，早早的就签在华宸下面，应该也没沾染过娱乐圈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你跟你姐姐住在一块，她这次是真是假？”

原来把她们叫回来的真正原因是这个。

苏柠玥也很想替苏云解惑，可她也没搞懂苏柠商的态度，只能说些她知道的：“舒璇姐来过家里几回，给我签了名又配合我拍照，看起来跟姐姐的关系应该还行，姐姐这次做了舒璇姐的颁奖嘉宾。”

苏云勾勒完最后一片墨竹叶，转头：“没了？”

苏柠玥点点头：“没了。”

苏云应了声，听不出是希望苏柠商和舒璇在一块，还是希望两人之间没有逾矩的关系。

苏柠玥看出苏云要点赤，递了根干净的画笔过去，试探道：“妈妈，你觉得舒璇姐姐怎么样？”

苏云接过画笔，窗口的阳光洒在她脸上，显出几分岁月的从容：“作为长辈，我希望你姐姐能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结婚。但作为妈妈，都这么多年了，我只能试着谅解她的性取向，她要是真喜欢那个舒璇，就早点定下来。婚礼这种不重要，主要是身边得有个人陪着，我也能放心一点。”

苏云说这个也是因为苏柠商的工作环境，娱乐圈实在太乱了，苏柠商的应酬又多，总是让助理照顾也不是个事，比不上一个贴心的爱人。

苏柠玥点了点头，望着那幅画出神。

脑中闪过电影《双生》的画面。

其实她还想说，舒璇获奖的那部电影，都很像是苏柠商为她量身打造。只是电影里的女二年纪太轻，还没有足够能保护爱人的能力。

苏云转过眼，瞧见苏柠玥心不在焉的表情，笑着问：“怎么这副表情，最近在学校里早恋了？”

华宸娱乐就是苏云一手创办的，她比其他家长要开明一些：“你中途不想上飞机的原因，不会是因为那位小男朋友吧？”

苏柠玥收回视线，板着脸反驳：“我没有。”

苏云挑了下眉，没有戳穿少女心事。

苏柠玥陪着苏云画完整一幅画，从书房出去时，苏云嘱咐她：“要是小商问起，你可以把刚刚的话告诉她。”

苏柠玥听懂了苏云的意思，说了声‘好’，拿着苏云刚画完的画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手里的画已经完全干了，苏柠玥小心翼翼的把画放在桌上，从一边开始卷起，以免画受到损伤。

拿剪开的发绳系绑时，才发现身后有人，吓了一跳，拇指按在卷好的画稿上弄出深深的折横。

她懊恼的看着那幅画，指责身后的罪魁祸首：“你进门前就不能敲个门？”

苏柠商若无其事的从苏柠玥手里抽出画，展开：“敲门让所有人都听到我来了你的房间？”

苏柠玥：“只是敲门，不是让你大声吆喝。”

苏柠商对她这种伶牙利嘴的语气感到有些怀念，忍不住去摸苏柠玥的脸。

苏柠玥往后避开：“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苏柠商也不计较，收回手：“妈妈找你干什么？你去了好久。”

苏柠玥如实说：“她去调查了舒璇的家境。”

后面的话不用苏柠玥多说。

苏柠商皱起眉心：“妈妈怎么也开始信这种传闻了？”

苏柠玥往边上挪了两步，拉开距离：“也不是空穴来风。”

苏柠商沉下眼：“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要是想带她回家，记得提前知会我一声，我也好收拾东西搬出去。”

苏柠商眉心皱得更紧，扳过苏柠玥的脸：“把话收回去。”

苏柠玥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阴影：“收不回去，你当作没听到吧。”

苏柠商定定的望着苏柠玥，像一座沉默的山。

苏柠玥依旧看着地面。

墙上的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苏柠商问：“你觉得我跟舒璇合适吗？”

苏柠玥想了想，评价：“不合适。她是女明星，你们在一起，肯定会引来很多有关同性恋爱的负面消息，对你不利。”

她在某种意义上跟长辈的观念一致，传统又保守。甚至在苏柠商的事情上，比长辈还要苛刻。

苏柠商深深的看了苏柠玥一眼，转身走向卧室门：“我知道了。”

苏柠玥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她出门时忘了给手机充电，正打算找个充电器，刚一转身，背后的脚步又重新靠近。

苏柠玥猝不及防的被环腰抱住，她吓了一跳，挣扎着要推开。

苏柠商力气更大，将苏柠玥推拒的双手握在一块：“舒璇会影响我名声的这件事，你思考多久了？”

苏柠玥被耳边呵出的热气弄得发痒，挣扎着要躲开：“是妈妈刚刚说的，你想问什么就去问她。”

苏柠商把苏柠玥的身体转过来，唇停留在苏柠玥面前一寸的距离，哄着她：“柠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我已经说了，你还想我说什么？”

苏柠商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擦过苏柠玥的侧腰，一点点的收紧。她太了解苏柠玥，以至于只是轻微的抚摸，也让苏柠玥的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苏柠玥裙子上勾勒的金丝线颤巍巍的晃，在灯光下起伏发光。

苏柠玥报复性的咬住苏柠商的肩，嘴里很快有了血腥味。

苏柠商依旧没放开苏柠玥，像是把玩一件精美的玉器，安抚性的拍了两下，这才贴近苏柠玥的左耳：“你到底是担心舒璇会对我造成影响，还是你自己？”

苏柠玥拒绝回答，她的精神高度紧张到颤抖，咬着的牙不知什么时候松了一瞬，被苏柠商抬起下巴，一点一点卷进唇上的血。

苏柠商短促的笑了声，指尖自苏柠玥的脸颊流连而下直至捂上苏柠玥的嘴，愉悦的声音扬起来：“你舍不得我的名声受到任何负面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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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