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承川拿着那份烫手的嘉宾名单,走出季家老宅。晚风吹在他脸上,却带不走一丝一毫的燥热。他们这一手玩得狠辣,直接把林臻东摆在了明面上,逼着他表态,逼着他把林臻东拉进这个漩涡中心。
他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只是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闪过林臻东在菜馆里握着他的手,说“你不会一个人”时的眼神。那么坚定,那么温暖。可现在,这份温暖却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不能把林臻东卷进来,至少不能以这种方式。
他拿出手机,找到林臻东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久久没有按下。
他该怎么说?说我们被盯上了,以后别再联系?还是说集团庆典邀请你,但这是个陷阱?
无论哪种,都会让林臻东陷入危险。
最终,他收起了手机。现在不是联系的时候。他需要冷静,需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第二天,季承川像往常一样去集团上班,处理公务,参加例会,甚至在午餐时“偶遇”陈景辉,还就一个地产项目的细节“虚心”请教了几句。他表现得无懈可击,仿佛昨晚那份名单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困扰。
下午,他让助理正式向林臻东的团队发出了集团周年庆的邀请函,流程公事公办,没有任何私人色彩。
他知道,陈景辉一定在盯着。
发出邀请函后,他以视察为由,去了郊区一家承天集团控股的私立医院。这家医院有顶尖的神经科和心理咨询部门。他预约了院长,也是国内知名的脑科专家,李教授。
“李教授,我想咨询一下关于创伤性记忆紊乱和身份认知障碍的问题。”季承川坐在诊疗室里,语气平静,像是在讨论一个商业案例。
李教授推了推眼镜:“季总具体是指?”
“比如,一个人经历重大创伤,比如火灾,导致部分记忆缺失,并对自己的身份产生错误认知……这种情况,通过现代医学手段,有没有可能找回真实的记忆,或者纠正身份认知?”
李教授沉吟片刻:“理论上是有可能的。深度催眠、特定药物辅助下的访谈,甚至最新的脑部影像技术,都有可能触及被潜意识封锁的记忆。但这个过程存在风险,可能会引发强烈的情绪崩溃,甚至加重症状。必须非常谨慎。”
季承川的心沉了沉。风险……他现在的处境,容不得任何计划外的风险。
“如果……暂时不做干预,这种错误的身份认知,会一直持续下去吗?”
“不一定。大脑有自我修复的潜能。有时候,一个强烈的外部刺激,或者接触到关键性的物证、证人,都可能打破那种认知壁垒,让真实的记忆浮现。”李教授看着他,“季总是为朋友咨询?”
季承川勉强笑了笑:“算是吧。谢谢李教授。”
离开医院,季承川的心情更加沉重。他既渴望知道真相,又害怕知道真相。如果……如果他真的不是秦皓,而是季承川,那他这十五年的仇恨和潜伏,岂不是一场荒谬的笑话?那他真正的母亲林舒……
他不敢再想下去。
林臻东收到了承天集团发来的正式邀请函,措辞客气,落款是集团总裁办公室。他盯着“特邀嘉宾”和“由季承川先生全权负责接洽”那几行字,眉头微蹙。
这不像季承川的风格。
太正式,太官方,带着刻意的疏离。
他立刻拨通了季承川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背景音很安静,像是在办公室。
“林先生。”季承川的声音传来,平静无波,带着商务场合特有的距离感。
这个称呼让林臻东愣了一下。
“收到邀请函了。”
“嗯,希望林先生届时能拨冗出席。”季承川的语气客气得近乎冷漠,“相关行程和安排,我的助理会与您的团队对接。”
林臻东握着手机,他察觉到季承川状态不对。这不是那个会在深夜给他打电话,会在停电时流露出脆弱,会在小菜馆里几乎崩溃的季承川。
“你没事吧?”林臻东直接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然后季承川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我很好。谢谢林先生关心。如果没其他事……”
“季承川。”林臻东打断他,语气沉了下来,“我们有必要这样说话吗?”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林臻东几乎能听到对方压抑的呼吸声。
终于,季承川再次开口,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恳求:“林臻东,庆典……只是工作。你按时来,按时走,就好。其他的……别再问了,也别再做任何事。”
他说完,不等林臻东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林臻东的脸色沉了下来。季承川在害怕,在把他往外推。
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更糟。那个庆典,恐怕真的是龙潭虎穴。
他立刻联系了朋友:“加快速度,我要在承天集团庆典之前,拿到所有能拿到的资料,尤其是关于陈景辉和当年火灾的。”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季承川独自去踩那个陷阱。
接下来的几天,季承川忙于庆典的筹备工作,事无巨细,亲力亲为,表现得像一个尽职尽责的继承人。他甚至主动向季鸿霖汇报进度,听取“指导”。
陈景辉冷眼旁观,偶尔在会议上抛出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享受猫捉老鼠的游戏。
季承川知道,他必须稳住。他暗中让阿杰加紧调查陈景辉近期的资金动向和与哪些特殊人物接触,他需要找到对方的破绽,一个能在关键时刻反击的武器。
晚上,他加班到很晚,回到公寓时已是深夜。手机上有林臻东发来的未读消息,很简单,只有一张图片——是那条银色项链,被小心地放在一个丝绒首饰盒里。
下面附着一行字:【物归原主】
季承川看着那条项链,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物归原主……谁是主?
是那个日记里想当船长的“皓皓”,还是……那个在医院里,将母亲遗物送出的、连自己都开始怀疑的……自己?
他颤抖着手,拨通了林臻东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
“季承川?”
“项链……你留着。”季承川的声音沙哑,“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是时候?”林臻东问,“等你一个人在庆典上被他们生吞活剥的时候?”
季承川靠在墙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有我的计划。”
“你的计划就是把自己当诱饵,然后指望他们良心发现?”林臻东的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季承川,你不是一个人。把计划告诉我,我们商量。”
“不行!”季承川猛地抬高声音,带着一丝恐慌,“你不能参与进来!陈景辉已经盯上你了!你出现在庆典上,就只是出现,然后离开,什么都不要做!听到没有!”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近乎绝望的坚持。
林臻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季承川,你听好。我不是你需要保护的弱者。我是林臻东,我选择的赛道,从来都是自己掌控方向盘。”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季承川听着忙音,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他拦不住林臻东了。
那个看似温和的“白月光”,骨子里比他想象的还要固执和强悍。
集团周年庆的前一天。
季承川在最后核对流程时,阿杰带来了一个消息。
“皓哥,查到点东西。陈景辉名下有一个离岸公司,最近有一大笔资金异常流动,最终流向是东南亚一个私人医疗研究所。名义上是投资,但我查了那家研究所的背景,暗地里也承接一些……不太合法的基因和药理实验。”
基因实验?药理实验?季承川的心猛地一跳。陈景辉想干什么?
“还有,”阿杰压低声音,“我设法弄到了当年火灾后,官方封存的一部分物证清单的复印件。上面确实登记了一个‘银色项链,有刻痕’,但备注是‘已损毁,无法辨认’。”
已损毁?季承川皱起眉。如果已损毁,林臻东手里那条是哪里来的?难道官方记录被篡改了?
“另外,清单里还提到,在别墅书房发现了一个烧焦的金属袖扣,品牌标识模糊,但款式特殊。我比对了,和陈景辉当年喜欢戴的一个品牌很像,而且是限量款。”
袖扣!
和他之前查到的信息对上了!
这很可能就是陈景辉留在现场的物证!
“能找到那个袖扣现在的下落吗?”
“很难,过去太久了,估计早就被处理掉了。”阿杰摇头,“不过,有这个发现,至少证明我们方向是对的。”
物证,资金流向……这些碎片似乎正在拼凑出一些轮廓,但还缺少最关键的一环——动机,以及能将陈景辉彻底定罪的铁证。
明天就是庆典了。
季承川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晚上,他接到季承安的电话。
“哥,明天庆典,爸让你准备一下,上台讲几句,谈谈集团未来规划,尤其是你负责的新能源板块。”季承安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嘲弄,“好好表现,别给承天丢脸。”
让他上台讲话?在这种场合?
季承川心里冷笑,这又是陈景辉的主意吧?把他推到台前,聚焦所有目光,让他无所遁形。
“知道了。”他平静地应下。
挂了电话,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璀璨的城市灯火。明天,他将站在舞台中央,而台下,是虎视眈眈的猎人和他想要保护的……光。
他拿出手机,看着林臻东的微信头像,最终还是没有发任何消息。
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至少,在真相大白之前。
而此刻,林臻东正在自己的公寓里,看着侦探刚发过来的一份加密文件。文件里是几张模糊的老照片和一份残缺的医疗记录扫描件。
照片是偷拍的,画面里是年轻时的陈景辉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在交谈。背景像是一个实验室。
那份医疗记录更是残缺不全,只能隐约看到“屿州岛……林……特殊基因标记……样本……后续观察……”等零星字样,患者姓名和具体诊断都被刻意涂抹了。
特殊基因标记?林臻东的眉头紧紧皱起。陈景辉到底在隐瞒什么?这和十五年前的火灾有什么关系?
他看了一眼日历。
明天,就是承天集团的周年庆。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明天,一切都会走向不可预测的方向。
他拿起那个装着项链的首饰盒,轻轻打开。银色的链子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季承川,”他低声自语,眼神锐利,“不管你是谁,这次,我不会让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