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照云一钻进车后排,眼泪就彻底决堤,放声大哭起来,完全没有刚才梨花带雨的克制模样。
刚才那是假哭,现在才是真哭。
林叙没急着发动车辆,而是默默递过抽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哭得妆容晕染、发丝凌乱、眼睛红肿,整个人狼狈不堪。
好在车里隔音好,声音传不出去。
她哭了不知多久才渐渐安静下来,自己深呼吸平复心绪,结果一抬头就撞见林叙盯着自己看的眼神。
“不许看!”她立马低下头,用头发遮住半张脸:“妆肯定都花了。”
林叙又递过湿纸巾。叶照云接过,头发散落,她又迅速拢起挡脸:“你转过去,把隔板放下来,不许看!”
林叙低头笑了笑。“好。”
“你是不是在笑我!”
“没有。”
“明明就有!”
“真没有。”
他操作触控屏降下隔板。叶照云这才安心打开前置摄像头,用湿巾一点点擦去晕开的妆容。
她看着前置摄像头里的自己,觉得今天可真是狼狈至极啊。
这宴会泼红酒的剧情真就想躲也躲不过呗?
这苏念乔怎么跟个设定好的人机似的,一碰见她就自动触发恶毒女配骚操作?根本不管是什么场合、什么身份。
她轻碰了下左脸。“嘶——”
打重了。早知道做做样子了,这会额头上的淤青刚消,脸上又得肿几个小时,她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可真是多灾多难。
“清理好了吗?”前排传来询问。
叶照云不情不愿道:“好了,送我过去吧。”
林叙升起隔板,缓缓启动车辆。车内后视镜不知何时已经调整回能清晰看到后排全景的角度。
叶照云哭了半天有些疲惫,索性靠在窗边,手伸进包里摸索了一阵。
啧,巧克力没了。
她又泄气般闭上眼。结果听见一阵细微的电机声,又悄悄睁开眼,发现身侧后排中央扶手缓缓向后翻转,露出一个隐藏储物仓,里面放着两瓶冰镇矿泉水和一盒巧克力。
叶照云:“……”
巧克力是她平时吃的那个牌子,但她此刻没来得及感动,第一反应是:
——靠,豪车都这么有b格吗?她一直以为就是个普通的扶手。
林叙透过后视镜注意她的迟疑,又出声提醒:“夫人,可以拿的。”
“……哦。”叶照云先拿了瓶冰镇水贴在微红的脸颊,然后单手拆开巧克力,塞了一颗进嘴里,紧接着又塞了一颗。
“夫人心情很不好?”
叶照云无语:“你瞎吗?你经历这种事心情能好?”
“那多吃几颗吧。”平静无波的声音,仿佛只是一个体面的建议而已。
叶照云此刻对林叙也没什么期望了,反正他只是履行特助的职责而已,当个工具人使唤就行。
说实在的,系统给她的剧情里,林叙就是个纯粹的背景板,甚至名字都没有,只叫“林特助”。
林特助最大的作用,就是在顾修远站在落地窗前威严地说:“三分钟,我要这个女人全部信息”的时候及时递上资料;
24小时全年无休随时待命,安排好总裁的一切行程;
为顾修远在外面养的“小狐狸精”陪逛、刷卡、善后;
偶尔在顾修远胃病发作的时候及时联系正宫夫人;
最后原主带着两个天才萌宝华丽归来的时候,机智地助攻一番。
感觉脸上的疼痛减轻了些,她把矿泉水放回储物仓,结果又扯到手肘上的擦伤。
叶照云无声地皱了皱眉。
林叙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表情变化:“前面就有药店,我待会下去买药。”
叶照云平静道:“开你的车,别动不动往后头看。这次我可不会跟你家顾总道歉了。我看出来了,他就是个孬种,表面上威风,实际上谁也招惹不起。总裁是总裁,结果霸道全冲我一个人来,简直神经病。”
见林叙没搭话,她又轻嗤一声:“你要把这话告诉他就尽管去说吧,反正我骂他也不是一句两句了,大不了离婚呗,我指不定还能分点股份和不动产。”
“……”
“说话,哑巴了?”
“夫人,”林叙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如果严格按照婚前协议,顾家的财产,您最多只能分到两三万。顾总工资卡上的流水并不多。嗯……可能还需要承担部分债务……”
叶照云:“???!!!”
原主到底是什么绝世大冤种?!这种协议也敢签??连律师都不请一个的吗?
那货离婚的时候顾修远不是给了五百万吗?只是那个傻叉自己不要,非得装清高,跑去刷盘子打工赚钱养活两个小鬼!
看样子她要是离婚,能不能分到钱全看顾修远良心……
叶照云把额头靠在副驾椅背上,闭着眼睛撞了一下又一下,恨不得把自己当场撞死。
原主啊原主,你可把我给坑惨了……
车缓缓停在路边,林叙下车进了旁边的药店,没一会就拎着个袋子出来了。
但他没有回到驾驶座,而是拉开后车门,坐到了叶照云身旁。
林叙摘下黑色皮质手套,露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和一截冷白的腕骨。
他伸出手,平静温和地注视着叶照云:“夫人,我帮您上药吧。”
叶照云伸出手肘,眼睛却望着窗外,仿佛只是在等待一个工具完成它的使命。
林叙托着她的手臂,从袋中拿出碘伏棉签,轻轻擦拭着她的伤口。
他的手指温热干燥,贴在她小臂上,手肘处却传来一阵药液的凉意。叶照云莫名觉得头皮发麻,不由自主缩了缩手。
林叙或许以为是自己弄疼她了,动作变得更轻,手肘处只剩一阵轻微的痒意。
其实创面并不大,也只是擦破了点皮。叶照云以前骑电动车摔倒时伤得比这严重,但她无非就是用凉水冲下然后贴个创可贴,或者直接晾着,过几天伤口结痂就好了,她还会手贱去撕,结果伤口又开始流血,再次结痂,再被她撕掉……
或许是因为叛逆期那会没能叛逆,成年后她总是喜欢在各种细节上产生莫名的破坏欲和逆反心理。
只是此刻林叙却清理得格外认真。擦完碘伏后,他又取出创可贴为她仔细贴上,动作轻柔,像是在小心翼翼对待一样稀世珍宝。
处理完伤口,叶照云以为他该坐回主驾了,却又听见一阵细微的锡箔纸声。扭头一看,林叙居然从储物仓拿了颗巧克力拆开,当着她的面吃了下去。
“你凭什么吃我的东西?”叶照云瞪他。
林叙低头重新戴上手套,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这是我买的,我不能吃吗?”
叶照云理不直气也壮:“我拆了那就是我的东西,所以你现在是不经允许就拿别人的东西。”
林叙:“……”
他被这强盗逻辑逗得失笑:“行。那夫人,请问我能再拿一颗吗?”
“你是不是有病?我之前给你你不吃,现在又自己跑来拿。”叶照云翻了个白眼,却诚实地拿了颗巧克力塞到他手里。
话说得犀利,语气却平淡,像是在无奈地嗔怪一只把杯子推下桌的猫。
林叙的眼神则恰好像只站在桌上欣赏自己杰作的猫,暗含一丝隐秘的得意。
他下车前,还特地笑着在她面前晃了晃那颗巧克力,从后排坐进主驾的功夫又拆开吃了,顺手把锡箔纸塞进口袋。
坐回驾驶座,林叙并未急着发动车辆。他的手在方向盘上停留片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又突然转过身问叶照云:“夫人,要去文北桥散散心吗?”
叶照云望着窗外的夜色:“随便。”
林叙:“……”
这该怎么接?
女孩说“随便”是什么意思?
在线等,挺急的。
林叙试探着问:“那我往文北桥方向开了?”
叶照云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的阴郁却消散了不少。
窗外的景色飞速向后流动,整片城市的夜景倒映在车窗上,高楼大厦的灯光交相辉映,宛如星空降落人间。
她当年第一次去到那所沿海城市,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夜景。可始终没有一处地方是真正属于她的。
现在也是。叶照云总觉得自己的一切能随时被剥夺,而且那个该死的顾修远竟然真想打她!
她没被实打实家暴是因为她聪明,而不是那个贱货手下留情。
自己今晚是骂爽了,可过几天还不是得灰溜溜跑去道歉?
她闭上眼,心里默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青年穷”……
总之就是一个字。
——忍。
她发誓,自己下次绝对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哎,你说这次我是不是骂得太狠了?”叶照云扒着副驾座椅问道。
“夫人也只是气上头而已。”
“虽然那都是我的真心话,但是你帮我想想该怎么跟他道歉呗?上次那个法子行得通吗?他要是一气之下跟我离婚,让我背上巨额债务咋办?”叶照云一阵焦虑。
“您可以找个律师重新看看合同,看看有没有可以协商的条款。”
但林叙心里清楚,几率微乎其微。
毕竟那纸婚前协议是顾总吩咐他亲自牵头,联合世坤法务部和A市最顶尖的律师事务所共同拟定的。
如果真对簿公堂,以她的人脉和财力,绝对占不到一丝一毫的优势。
叶照云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世坤有整个法务部,要打官司我八成赢不了,还是想想办法哄他开心吧……对了,他说你没管好我,要跟你算账,你回去是不是还得挨骂啊?”
林叙顿了顿:“……大概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