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击鼓 第6章 第三章

北陈高氏一族，当年，那是何等的显赫！

一女为后，国母，两子定乾坤，国之砥柱，繁花似锦煊赫沸腾，阖府上下恰如烈火烹花，热闹非凡。

中州皇宫。

皎洁的月色，高高悬挂在漆黑的夜幕中。

那年她将及笄，父皇说要给她一个最盛大的及笄礼。她高兴极了。只是父皇说这话的时候，没和她说最盛大的及笄礼，也是最麻烦的。尽管已经有无数人头疼无数及笄的事仪，可她还是不耐烦。

她偷偷溜了出去。

宫墙下，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眼生辉，满身的书卷气，力气却不小，能接住爬墙掉下来的她。

“你是谁？”她怎么没见过他？

他笑了。大笑。身上一下子就没了那股书卷气。

“你可以叫我阿楚。”就像是叛逆，还是一种秘密的窃喜感，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继续跟着他，走过宫墙去过中州的街道，客栈，小摊儿，郊外，寺庙古刹。

甚至是墓野荒地。

在一片贫瘠之上，他许下了诺言，她相信了。

两颗炙热的心开始慢慢的靠近。

后来，她甚至还天真的以为中州那时，真的是一片风平浪静，她可以求父皇赐婚。

婚赐下了，是旁落的姻缘。

离开中州的那一日，是个一如既往的晴朗天气，她的銮驾气派辉煌，金色的顶是帝王的专属，象征无上的恩宠。

引得夹道百姓议论纷纷。无人知晓帐内的她早已泣不成声。

她的少年郎，我再也寻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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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如果要时宜选择，她一定会选择的是留在西州。

她喜欢这里。可是再让时宜选的话，南萧也可以。

因为这里的山也喜欢，水也喜欢，人说的话她也喜欢。

在这里，他只是周生辰，她只是时宜。他们都只是自己。

今夜雨很是不安静。

在龙亢书院的最后一日。意外的时宜在这里，见到了一个人。

“坐。”楚楚烹茶，邀请时宜一起。

时宜想不明白为何公主殿下会在此，可还是先见了礼。

楚楚看着仍是一副被保护的很好模样的时宜，一身青色衣裳，比她之前见到的时候，长开了许多：“好像是很久不见了。漼姑娘。”

这次的见面于楚楚而言，也是猝不及防的。但接受起来不困难就是了。一起吃了茶，真的就是喝茶而已，无论是楚楚还是时宜都不是健谈的性子，只是在她问起的时候，时宜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她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还有一事，时宜不由带笑望了不远的那道身影：“清河的族老们，还有母亲她许我留在西州，撰写编记书籍，以便后人可查。”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是她熟悉的光亮。

楚楚听懂了这姑娘的欣喜，想必她想跟人分享这份喜悦已经很久了吧。

茶香氤氲，莫不好静物风光。

“走了？！”

“这过来一趟，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姑娘自个儿的陪嫁倒是送出了一半。怎么看都不合算啊！”楚楚看着回来的人，重新换了茶具，烹茶。

桓愈看着不远处，似乎还能看见那下山去了的影似的：“你看看。”

将那幅画递给楚楚。

一弯莲花。

“留下来的。”桓愈也不知道是想起了谁，神情有些感伤。

楚楚放下画，没说话，想笑也觉得没什么好笑的。想说，能说什么，又有，什么好说的呢。早已经物是人非。

莲，同恋。

曾几何时少女心事也尽在于此，无声，胜有声。

不过个把时辰，桓愈就送走了两拨人。南边素来是婵娟，带有一丝风流的。她走在山间小道上，大雾起兮，她仿佛又看见了他，他就站在那。

“阿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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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生辰立于阵首，身后是飘扬的鸦青色的王旗，是数以十万的王军。

大局已定。

第三年，刘徽大刀阔斧。

着封刘子行为安王，封地安定。同年，后宫姜美人诞下皇子，母子平安。太后戚氏着素服长于白马寺为国祈福。中州的菜市口听说鲜血三日流不绝。北陈许多世家心中惴惴不安因此。

但是更多人是期待，他们见到了一种希望。

漼氏作为北陈老牌世家，在这场洗牌中，籍于帝王的旨意，小南辰王与那漼氏贵女的关系变化，虽折损未伤根基。

“我就说这画值钱，是不是啊？”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今年的西州，南辰王府可是热闹了。先是平秦王举家过来，后有桓愈渡江而来，加上今年战事缓和，南辰王府的弟子们可是难得齐聚。

周生辰到的时候，屋里已经一群人都在了。围着中间的那张桌子不知道在看什么。鲜明的是，旁边桓愈一脸自得的神色。

想来是跟他少不了干系。

“阿兄。”

“师父。”

“王爷。”

众人见周生辰走进来，纷纷歇下来见礼。周生辰问：“这是说什麽呢？很远就听见了这么热闹。”南辰王府平日鲜少热闹如此。

“桓先生他说从南面带过来一个宝贝，说价值千金，我们四师妹求人家给拿出来开开眼，”谢云给解释着前因，指了指桌子上：“这不，凤将军这瞧了这么老半天了，一不是名家之作，二也不是藏宝图，觉得桓公子是在诳人。”

“本就是嘛。就是个荷花，哪里宝贝了？”凤俏不服气的辩驳着。

不想桓愈挤眉弄眼，笑嘻嘻的还没开口，楚楚轻咳一声截了话。时宜一进来，就见了大家的面色七七八八的各有不同，桓先生的倒是好似有话说，只是奈何开宴在即，她来不及问。

宴后，回廊上，回去时候。时宜疑惑问了一同的大师姐，宏晓誉将之前的事情与她都说了。成功让自家小师妹自个红透，一张小脸烧上了霞云。

“十一。”周生辰，不知何时在她们身后。

“我还有事，先走了。”大师姐表示，她可以再去厨房看看。

“一起走。”时宜默默跟上。

旧年辞岁迎新朝，新人留空旧人冢，九日昨碑膝下金，合欢一人何执名。

夜色中，桓愈看着一双双壁人般离开，收拾了下，打算最后看能不能再蹭一把儿那天底下最尊贵的车架。

他倚靠在木窗口：“你一向懂得权衡利弊，怎么如今竟会心软了？”

“我的父皇，母妃，长兄，舅舅他们都不在了，以后，还有谁呢？既然我有能力，有机会，能圆一个就圆一个吧。”她的声音听着有些伤心。是今夜多饮几杯酒的缘故吗？桓愈现下头也是有些昏沉，半醉半清醒着：“圆？我看难喽。就算有你出马，可你也别忘了他当初可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立下誓言，‘不娶妻妾，不留子嗣’。”

“两情相许，有时候名分就没那么重要了。彼此陪一辈子，总也是好的吧。”

“倒真太不像你了。”桓愈说。

“你我都尝过与心爱之人死别的滋味，如今，你就当是我不想再多来一个，大发了善心吧。”

“一个人留下来，太累了那种感觉，太冷清了。”

桓愈不说话了。

最后的一次三方交易的商谈，远比楚楚设想的顺利许多。也让她终于算是了了心里的愧疚，当年她也是刽子手，间接的帮助自己的亲兄长，逼迫过阿兄离开中州。

一匹马，一壶酒，世上如王有几人。这句话，她听过很多次，每听一次就愈觉得对不起一次。内疚便更加深一分。

所幸，她如今还有能力，还有权利，他也还算是需要。

中州的态度是她最始料未及的，他竟然愿意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要知道她手里的私兵，即便是那些老顽固都眼热。

“父皇他一直都没忘记，小姑姑您那年究竟为什么离开。并且一直愧疚不已。”

“醉卧白骨滩，放意且狂歌，一壶酒，一匹马，世上如王有几人。”她问他这句话听过没有，他点了点头。

“世人都言小南辰王战无不胜，是北陈的战神，攻无不克。却不知这神话的主人公，当年自己也是个半大的少年。与他相比，我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当着我这尊贵的公主，他对我愧疚个什么劲。”

她留在西州一年的时间，吹过秋晚风，饮过屠苏酒，看过隔年的场雪就离开了，只要知道好，相隔万里又何妨，她许下的承诺，还等着她去兑现呢。

“我想嫁给你，做你的妻子，陪你一起变老去。”她终于说出来了。

她的銮驾冲撞了他的棺椁，她的少年郎，一口便是一个钉子，一诺。

便是真的一生。未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