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之上,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绵延不断的山脉在飞舟下方急速倒退,飞舟划破云层,向着东方疾驰。
天麓山位于大延东部天行山脉的深处,那片原始山林中时有妖兽出没,凶险万分,向来人迹罕至。
在金丹真人的灵力护持与神念笼罩下,七八艘飞舟并驾齐驱,以惊人的速度平稳飞行。
其中一艘飞舟的舱房内,身着流云蓝袍的年轻男子来回踱步,表情变幻不定。
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冷师妹,真巧,此次同行……”随即马上摇头否定,“不行,太过刻意。”
转而试图挤出一个风度翩翩的笑容:“师妹今日,真是清雅非凡……啧,太轻浮了。”
此时李无忌心中又是窃喜,又是焦躁。喜的是能和心心念念的冷师妹第一次共同出游,虑的是自己今天穿的内门衣服再寻常不过,不足以凸显自身优势。
他再次瞥了瞥船舱壁上的铜镜,反复审视自己的仪容,唯恐哪里不够俊朗。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李无忌面上的表情立刻收起,化作惯有的不耐与倨傲。
“谁?”
房门被人推开,外面的人走了进来。来人有着一双色泽清淡的眼睛,神情平静无波。
见到是他,李无忌脸上的烦色僵住,浮现出一种混杂着别扭与不自然的神情。
“……怎么是你。”他别过脸,“找我何事?”
李无涯淡声道:“我听闻,你想要兑换地级筑基丹。”
李无忌面色一沉:“……谁跟你多嘴?王仕?还是其他哪个嘴碎的家伙?”
李无涯并未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家族当年曾经为我备过一颗,我筑基时并未动用。你若急需,可以给你。”
李无忌眼神剧烈闪烁几下,心头无名火窜起,下一瞬便要发作,可当对上兄长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时,那火气又被他硬生生压了下来。
他生硬道:“……不用麻烦你。我自有办法,无需你施舍。”
李无涯沉默注视他良久,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但在转身退出房间之前,他脚步顿住,回头道:“你有自己的门路,自是好事。但有些不该沾惹的人,当断则断。真传之事,我无需你们插手。”
房门轻轻合上。
留李无忌在舱内,脸色青白交错。
……
与此同时,另一处船舱之内,冷素心脸色苍白,捧着一杯早已凉掉的茶低头不语。
王潇然守在一旁,时不时担忧地看她两眼。
起初听闻素心竟有晕舟之症,她还当谁在开玩笑。炼气六层的修士,怎么可能会晕船?
可那同船的弟子信誓旦旦,说上次秘境同行时,便亲眼见她气色不佳。再看此刻的冷素心的确眉头不展,气息微乱,这才信了几分。
见冷素心久久不语,王潇然又起身沏了一杯新茶,柔声道:“素心,这灵茶有清心静气的功效,你多喝点,或许能舒服些。”
冷素心勉强一笑:“多谢,我已好多了。”
她垂着头,颊边发丝滑落,掩去眼中翻涌的惊疑与不安。
怎么会是闻一白?
若早知此行由他带队,哪怕贡献点扣成负数,她也要想办法避开这次秘境之行。
莫非是向阳故意欺瞒?……不,他没必要这么做。
思绪纷扰间,许多被她深埋心底、不愿回忆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冷素心无意识地咬住嘴唇,手指在衣服上攥出凌乱的褶皱。
就在这时——
一阵刺耳的啸叫撕裂长空!
甲板上的所有弟子骇然抬头,只见四周原本平稳的云层剧烈翻滚,紧接着,一片巨大的乌云凭空升起,迅速蔓延,转眼便遮住了前方所有光线。
仔细看去,这哪里是什么乌云?而是成千上万只通体漆黑的怪鸟!
那绝非寻常飞鸟,翼展过丈,双目赤红,妖气扑面而来,竟是不下于炼气境的凶猛雕兽!
为首几只巨雕率先扑了过来,一名站在船舷边的炼气弟子已经被这骇人景象惊得呆立着,眼见着一只利爪闪着刺眼的寒光,朝他门面抓来,竟忘了躲避。
倏——!
剑光闪过,那爪子应声而断,啪一下跌在甲板上,那弟子才回过神来踉跄着后退。一旁出手的萧锐剑势不停,皱眉喝道:“都别愣着!迎战!”
船上一片骚动,有弟子匆忙进入主舱内请示,却见闻一白安坐在座上,眼皮都不曾抬起,自顾雕着手中一块玉石。
“闻师兄,外面出现了很多妖禽,我们……”
“慌什么,启动护舟大阵,然后该如何如何。”
这弟子一脸茫然,显然没听懂:“该……该如何?请师兄示下。”
闻一白终于瞥了他一眼,道:“不过几只扁毛畜生,平日里宗门狩猎,难道也不会么?”
……
得真传号令,七八艘飞舟的防护光幕同时亮起,将这妖禽的利爪隔绝在外。各舟弟子虽然一开始略显慌乱,到底是南洲第一宗的弟子,很快便在各队筑基精英的指挥下结阵迎敌。
一时间,五颜六色的攻击灵光冲天而起,朝那片鸟群攻去。无数妖兽鸣叫与击打之声响成一片。
“哈,来得好!”
李无忌长笑一声,心头郁气顿时找到了宣泄口,袖中无数道凌厉气劲射向妖兽最密集的地方,气劲轰炸之处,一阵阵血雾和黑羽像烟花般爆开。
十尺之外,李无涯面色平静,并指如笔,虚空一点。既无灵光,也无声势。可他指向的那片空中,数百只雕兽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动作齐齐一滞,下一刻如同断线的木偶,僵硬地成片坠落。
另一边,冷素心也随着王潇然来到了甲板上。王潇然双手快速结印,阵阵炎火如海浪般扑向试图靠近光幕的妖禽,将其烧得焦黑坠落。她甚至还有余裕回头对冷素心笑道:“这些畜生看着唬人,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冷素心站在她身后静静结印,顷刻间,一阵忽如其来的轻风拂过,看似轻柔地以一个微妙的角度吹过那篇炎火。
风助火势!
本就气势不俗的赤炎,威力陡增数倍,火舌怒卷着急剧蔓延,瞬间化作一大片赤红帷幕,将无数妖禽吞没。
火海之中响起无尽的凄厉惨叫,彻底焦透的妖禽尸体如雨纷纷洒落。
王潇然回头看她,眼中异彩连连,冷素心回以微微一笑。
然而,这份轻松并未持续多久。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飞舟的防护光幕之外,黑压压的雕群不减反增,仿佛怎么也杀不尽。
“怎么回事……”王潇然挥出的炎浪再次吞没了数只妖禽,可她的眉头却紧紧皱起,“这怪鸟,怎么还越杀越多了?”
刚在鸟群中撕开几个缺口,转眼便有更多黑雕涌来,瞬间填补上缺口,利爪攻势一波接着一波,无穷无尽。
飞舟的防护光幕在这持续且密集的攻击下,开始泛起阵阵不稳定的涟漪,灵光也肉眼可见地暗淡几分。
“不对劲。”冷素心凝视着光幕外的黑云,极轻地蹙起了眉,“这些妖禽,不像是自发聚集。倒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驱使它们如此前赴后继。”
恰在此时,主舱那扇紧闭的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青衣身影缓缓走出,正是闻一白。
他脸上带着清净被打扰后的倦怠,对周遭的厮杀与妖禽的尖啸无动于衷,目光穿透那片妖兽汇聚而成的乌云,似乎在洞察更深处的动静。
他随意抬起手,往前方虚空,轻轻一握。
这一握,仿佛直接穿过飞舟的防护光幕,穿过那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黑云,精准地扼住了某个无形的存在。
下一瞬,一声惊怒到极致的尖啸从雕群深处传来,让无数弟子闻之面色惨白,痛苦地捂住双耳。
只见那密密麻麻的雕群如同被一只巨手强行分开,一只体型远超同类、头顶一簇金色羽毛的巨雕,竟被硬生生地从最深处拖拽出来!
“不——不可能!”那金色巨雕竟口吐人言,声音满是不敢置信,“你不过金丹中期,如何能勘破我的匿形术?”
“你太吵了。”
闻一白虚握的掌心收紧,那金羽巨雕仿佛被扼住喉咙,所有嘶吼与质问都发不出来,只剩下徒劳的挣扎。恐惧激发了它最原始的本能,它巨翅一扇,一道带着毁灭气息的风刃竟穿透了飞舟光幕,直劈向船上的弟子。
正是王潇然的方向!
王潇然惊呼一声,急忙运功抵挡,而原本在她身旁的冷素心眼神微动,悄然侧身一步将王潇然挡在身后。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流光后发而先至,顷刻间化解了那道足以撕裂筑基修士的恐怖风刃。
“找死。”
闻一白皱了皱眉,眼眸中清晰掠过一丝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