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牙猫 第40章 第40章

“陈清溯，你在干嘛呢？”

林影玥蹑手蹑脚地走出电梯，偷偷探头瞟了眼消防通道，没有发现目标人物。

“在看电影。”

“哦，是吗？那你开一下门，我也想看。”

“来了。”

门开了。

他坐在轮椅上，一身黑色格子睡衣，头发透着未干的潮气，软乎乎地搭在额前。

电影被按了暂停。这部电影她看过，一个关于返老还童的故事。她往沙发上一坐，捞起茶几上的遥控板一按，继续播放。

两个人异常沉默地坐在一起把这部电影看完了，空气中莫名弥漫着一丝丝诡异。

即使是二刷，也完全不影响林影玥观看的专注程度。当看到结尾主人公以婴儿的模样，躺在爱人的怀里，慢慢阖上了那双澄澈的眼睛，安然离世，她依旧会忍不住潸然泪下，正准备伸手去抽纸，有一只手已然捏着想要的东西递到她眼前。

她顺手接过，擦干净眼泪，默默等待电影片尾滚动结束，将情绪从中抽离出来。

可不能耽误正事。

“陈清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偷偷加练？”电影放完了，客厅里一下子万籁俱寂，显得她这句语气平淡的询问分外清楚。

兴许是方才那场坦白局效果出乎意料的还不错，心里的郁结被逐一解开，敞亮得连呼吸都顺畅不少，索性和陈清溯也直接说开吧。

“我想快点好起来。”

“为什么？”

她扭头，四目交错，瞬即不由得一怔。

陈清溯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眸色黑沉，两谭清澈的湖水此刻深邃得望不进底，似乎积压着什么，暗流涌动、喷薄欲出，只需再看一眼，就能将她彻底淹没。

她真切地感受到周遭的空气逐渐在凝固，每一缕气流都像是被冻住般停滞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起来，时间在变慢，每一秒都被拉得冗长，只有震颤到耳膜的“咚咚”心跳声，在提醒着她指针的转动。

满屋子的心跳声。

“算了，我不想知道。”

林影玥突兀地撇开头，把视线放回到被冷落的电视上，身子无意识坐直了一点，看上去略微有些僵硬。

“以后想加练告诉我一声，我跟你一起，听见没？”

“我先回家了。”

她佯装自然地走到玄关处，蹲下换鞋，门刚被推开一丝缝隙，总算可以逃离这个令她快要窒息的封闭空间，背后传来一句话。

“听见了。”

林影玥陪陈清溯连着训练了五天，每天晚上都有加练。她洗完澡呈一个“大”字形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脑袋放空，觉得又累又充实。

郑老师：【这个周末可以带他来做康复评估了。（大拇指）】

FFDD：【遵命！】

她把手机随手扔到一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嘴角克制不住地高高翘起，两条小腿在被窝里荡来荡去，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叮玲玲——”

“林影玥给我们滚出来。”

“干嘛？”

“哟，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啊？”

“……你才开心呢，我很难过好吗？”

“那什么事让你这么难过啊？”

“……有屁就放，没屁我挂了啊。”

“林影玥，我们郑重地向你发起谴责，你已经整整，五天、五天、五天！没有跟我们出来玩了。”吴若然字正腔圆得跟播新闻一样。

“哎哟喂——是谁啊，控诉我们重色轻友，我们都改了，怎么某人又犯了呀？哎哟喂个老天爷诶——”

“对啊对啊，你们说奇不奇怪，我们之前被猪油糊住双眼，但那些猪好歹都是些名正言顺的，某人的那个名又不正、言也不顺的，居然为了这种人抛弃我们，你们说奇不奇怪呀？”

“……”

尤衍雯和蔡诗伶这出夹着嗓子的一唱一和，莫名让她想起了高三看的87版《红楼梦》，贾母和王熙凤的声音萦绕在耳畔。

林影玥很早以前就把自己的人生底线设为：不要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成为自己讨厌的人。

因此她一听到“重色轻友”这个敏感的字眼，简直是“垂死病中惊坐起”，鲤鱼打挺般从床上唰地一下坐起身来，瞪大眼睛，笑容一秒消失。

“谁、谁重色轻友啊！你们再说我重色轻友试试呢？”她反驳得险些破音。

“你结、结什么巴啊宝宝，那你说你是什么？”

“我靠这是重色轻友吗？色在哪里啊？我是他监护人监护人！说N遍了！我是去干正事的好吗？别把我跟你们这些人相提并论好吗？我们根本不是一个Level，OK?”

“我们只看结果谢谢，结果就是你选择了他，抛弃了我们。”

抛弃。林影玥可听不得这个词，仿佛有一颗回旋镖直中脑门。

“……那你们想怎么办？他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了，这周末就可以去评估是否完全康复了，我肯定不能走开啊。”

“我们去找你们玩呗，怎么样？”

“……我们是刻苦训练走路，你们来干嘛？”

“给你们当后勤啊，送纸送水，这些杂活累活用不着你们，交给我们就行了！”

“能别在这儿放屁吗？”

“哎呀到时候要是真的无聊我们自己会走的，或者你一个下令，我们马上滚得远远的，行了吧？”

“……”

“宝宝～”

“……”

“猫猫～”

“……闭嘴！”

“我得先去问问他。”

“得嘞，您请，我们在这里等候您。”

“……”

林影玥退出群通话，深吸一口气，咬住下嘴唇，天人交战数回合，脑子里循环滚动播放着刚才她们所说的“重色轻友”、“抛弃”。

干脆心一横，给陈清溯拨了个电话过去。

“怎么了？”

“那个……那个……我……”

“慢慢说，不着急。”

那边好像传来什么东西闭合的声音，很轻，她搞不清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我朋友说明天她们想来找我们玩就在旁边看着不影响我们你觉得怎么样？”她说了一段快嘴，像是生怕对方听清楚。

“可以，我没问题。”

她愣住一秒，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答应得未免也有些太干脆了吧？她下意识脱口：“你要是不想别人来没关系的，我去跟她们说一声就行了。”

电话那头溢出一声轻笑：“她们好像不是别人吧？来吧，我没关系的。”

“……真的？”她不确定地再询问一遍。

“真的。”

“哦，好吧，那我先挂了。”

“好，晚安。”

“晚个屁安啊，我还得去跟她们说一声呢，你自己晚安吧！”

“……哦，知道了，拜拜。”

“拜拜。”

挂断电话，面对眼下这离谱的局面，她不可思议到笑出声，合着就她一个人觉得很奇怪别扭呗？

猫猫：【（位置分享）】

猫猫：【您们请便。】

这一晚林影玥睡得不踏实。

次日下午，林影玥和陈清溯到达训练场地，在公园门口和另一波从对面方向走过来的五个人迎面相逢。

林影玥就挺无语：平时出去玩可没见她们如此守时过。

她们一一跟陈清溯打了个招呼后，一群人朝公园里走去。

眼下这个场景，林影玥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推着陈清溯走在前面，那五个走在后面，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她心口烧得慌。路上三步一个侧偏头，五步一个大回头，她们没有一个和她视线相撞，都在玩手机或者是沉浸式聊天。

但她总觉得怪怪的。

“你们坐这儿吧，我们就在那里练。”

林影玥把她们领到一片树荫底下，这里有两把长椅，指了一下对面不远处的石子路。

“加油加油！”

“不用管我们，你们专心练就好。”

“把我们当空气就行。”

“需要什么知会我们一声就行了，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们是最棒的！”

“……”

林影玥十八年以来都没今天这么无语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要去征战奥运会。

反观陈清溯，他倒挺淡定的，甚至还勾唇一笑，说：“谢谢。”

“……”

她实在看不下去两边在这儿彬彬有礼、客客气气的“虚情假意”，脸上无语的表情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二话不说直接把陈清溯推走了。

如今陈清溯走路，她不需要再时时刻刻扶着他了，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慢慢跟着他就好。

平日里她都是全程埋首于陈清溯的脚步上，今日却做不到，频繁经意地扭头，朝长椅上的五个人投去一眼。

第一回跟她们对视上时，每个人脸上都扬着迷之笑容，神情可以称得上是十分慈祥，让她想到了奶奶。她当即顿住，眼神飞去一记冷刀，以示警告。

而后就再也没能和她们对上眼过，全都在低头看手机，终归是觉得无聊了。于是她放松下来，将目光重新凝聚到陈清溯脚上，没再扭过头。

下午训练结束了，她们都还没走，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

“你们不觉得无聊吗？”林影玥一边擦着汗，一边真诚发问。

“空气清新，鸟语花香；生机盎然，湖光山色；如此美景，甚为有趣！何出此言，怎会无聊？”

“……”

尤衍雯即兴的一首四字词逗得大家忍俊不禁，长椅上的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余光里瞟到一眼陈清溯，他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汗，没出声，嘴角边的两个梨涡时隐时现。

“那接下来怎么办啊？我们晚上可还得训练呢。”

“你们不吃饭啊？”

加练的事情坦诚布公之后，她就往计划表里加了一段晚上的时间。下午训练完，彭莉女士和老林不回来的话，她就去陈清溯家吃，吃完再出来练。

“吃啊，那你们想吃什么？”

“嗯……你俩现在饿吗？”

林影玥摇摇头，偏头看陈清溯，他也摇摇头。

“我们也不饿，要不你俩继续练，等下练完我们直接去吃夜宵呗，这附近有那么多好吃的。”

她没说话，仍是看向陈清溯，想先知道他愿不愿意。虽然他平时在家都是吃健康餐，但一不是健身二不是减肥，偶尔她会点一些炸鸡或甜品，陈清溯也会吃。她至今都还是很纳闷，究竟为什么要吃健康餐？

“可以，我没问题。”他说。

“那你们继续去练吧，不着急。”

他们回到石子路旁的阶梯，陈清溯忽然开口说想去一趟便利店，就在右边五十米不到。

一进去他就问她们喜欢吃什么，林影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想给她们买。等把发散的思维强行拽回来时，陈清溯手里的篮子已经装得满满当当，基本上全是她爱吃的，而他还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等待答案。

“她们坐在那里等了一下午，我总该招待一下吧？”

也是。

这个理由成功把林影玥说服。

她接过篮子，迅速就装好了每人爱吃的零食和饮料。陈清溯拎起一大袋子，放到椅子的空位上，五个人看得目瞪口呆。

林影玥竖起大拇指，指了一下他：“他请客。”

“哇——感谢款待！”

“谢谢谢谢谢谢。”

……

又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场景。

等到终于训练完，月亮早已悄悄出来值班，公园里夜色人语，广场舞音乐悠扬飘荡。

他们一群人不慌不忙地往外走。

刚走出公园大门，旋即就被热腾腾的烟火气给扯进怀里。整条街上灯火通明，百般叫卖声喧，食香鲜活又浓烈，直直往鼻子里钻。

周思雨不停地嗅鼻子，急不可耐地问：“我们吃什么吃什么？”

“吃……”

“诶，你们怎么在这儿？”

一道熟悉的声音，她们都侧头看去。

“顾子亦？你怎么在这儿啊？”林影玥有些意外。

“哟，这不是林影玥万年不变的老同桌嘛？”

尤衍雯嗓门很大，大到让陈清溯将每个字音都听得清清楚楚。他遂即也侧过头去，把视线放到那个已经走到林影玥跟前的男生上。

高高瘦瘦，带着一副半框眼镜，脸很白。

正在和林影玥说话。

满脸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