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维修指南 第6章 宿舍生存法则

风言风语传得很快，不过短短一个晚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图书馆的这一场闹剧，只是流传的版本各不相同，某些人说是有家族精神病史的学生忽然犯病，又有人说是社会人士寻衅惹事，口口相传，不在乎真假，只当是课后的谈资。

真正在场亲眼目睹的人不多，宋桢、章絮这两个名字却也彻底宣扬了出去。

两位当事人倒是什么话都没听到，他们杵在办公楼下的花坛边，吹了小半夜冷风。最初是宋桢情绪低落，忽然间章絮也难过起来，两人都觉得语言苍白，到最后沉默不语，满腹惆怅之余，又有了一点相互依偎的意味。

章絮记起关键信息，诚恳道：“生日快乐，从今天起跻身成年人行列了，祝贺你。”

事发突然，她一时也拿不出什么聊表心意的东西，只好把这寥寥几个字说得诚挚无比。

宋桢的神情却有些奇妙，他迟疑道：“其实，这是我十七岁的生日……”

章絮脸色一僵，“真的吗？”

“嗯。”

此前只知道他是宋薇的弟弟，室友的弟弟自然也是弟弟，但总归是同一届的同学，最多差个小半年，这下倒好，彻底变成弟弟了！

章絮满腔的情绪忽然宕了一宕，她干巴巴说道：“年轻真好。”

宋桢不明所以，看着远处举着手电筒四处巡视的保安，挨着她的手肘推了推，说道：“太晚了，回去吧。”

章絮兴致缺缺，一路劝宋桢不必送她，宋桢却并不理会，最终跟着她走到了女生宿舍门前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下。

树下挂着一盏明晃晃的灯，不仅照亮了硕大的垃圾桶，也照出两三对依依惜别的情侣身影。

章絮心道：能不能换个地儿，站垃圾桶旁边不嫌味儿冲吗？

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出口，宋桢也顺着看了一眼，说道：“这里四面通风，空气流通很快，其实还好。”

章絮轻轻一笑，回过头来，“再见？”

宋桢本来想问，怎么再见，却也没有问出口，点了点头，看她一步迈上两级阶梯，脚步轻快地跑进了伸缩的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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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3的氛围很奇怪，大家都在，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我回来咯。”章絮强打精神打招呼，回应她的只有钥匙串在空中碰撞的声音。

章絮轻轻合上门，转过头来，正巧看见祝铃对她挤眉弄眼，指了指宋薇的床位。宋薇头上套着发带，头发湿漉漉的，露出一个白净的侧脸。

章絮放下手里的东西，拉了椅背坐过去，“怎么了薇薇。”难道是选修课上小张老师突然发难，让她出糗了？

宋薇手上顿了顿，写完一行字，搁下笔，平静道：“我们听说，你和宋桢在图书馆和别的同学大打出手，是真的吗？”

章絮一愣，下意识答道：“你们怎么知道的？”又说，“说起来就叫人生气，不知道是谁弄脏了——”

“所以，是确有其事了？”宋薇打断了她的话，手搭在了椅背上，轻轻弹动。

章絮抬起头来，看另外两位室友，后者都对她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章絮忍不住皱眉，也不耐烦起来，“你到底怎么了？”

宋薇忽然尖叫一声，窜起身来，把椅子推翻在地，“你怎么和他走到了一起！这个杂种、灾星，不知廉耻！围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我都觉得恶心！他身边的空气都是脏的！你和他站在一起，怎么还能走进我的房间……”

宋薇泪眼朦胧，拧开了宿舍的门，冷漠道：“你出去。”

章絮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可笑，她重新移了移自己的椅子，换了个更舒适的姿态，“宋薇同学，你搞清楚没有，这是学生宿舍，公用的空间，你想出去我不拦你，少来管我。”

宋薇脸色难看，胸口起伏，站在原地和她僵持。过了一会儿，章絮端着脸盆去了水池旁，宋薇僵了片刻，把门一摔，离开了。

姚思雯穿戴好了衣服跑去追宋薇，祝铃则慢悠悠地走到水池旁，拧开了另一个水龙头，摇头，“平时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有脾气的人呢。”

章絮差点笑了，“有脾气的是我吗，另有其人吧？”

祝铃摆手，“不是一回事儿，宋薇那个叫做冲动易怒，我说的有脾气，是一种褒义。”

章絮这下真的笑了，她看一眼祝铃，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记忆里痕迹很淡的室友。她把毛巾搭在衣架上，“那谢谢你了，慧眼识英。”

祝铃在一旁刷牙，含混不清地说：“这……事……复杂……”

章絮把两把椅子搬到了水池旁，拍拍她的肩膀，“坐下说，慢慢说。”

看祝铃的神情，其实她也不愿意复述这一串事，但为了不让宿舍环境变得更糟，只好尽量还原事情的始末。

“在你回来之前，宋薇已经哭过一回了。咱们上完课回来，忽然遇到一帮男生拦在了半路，张口就问，‘你是不是宋桢的姐姐’，宋薇的脸一下白了，说自己不认识这个人，谁知道那群男生不依不饶，把我们堵在路中间。”

“那群男生……做了什么？”章絮皱眉道。

祝铃摇头，“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气势汹汹的，但也没靠的太近，只是不让我们走，一直逼问宋薇，叫她承认和宋桢的关系。过了十多分钟，实在没办法，宋薇只好说，是，是又怎么样？那群人轰的一声笑了，又上下打量她，过了一会儿勾勾搭搭地走了。”

章絮很是不解，“这不有病吗？”

祝铃叹一口气，“宋薇脸皮薄，觉得难堪，走到半途就哭着回宿舍了，我们又去追她，再后来，她和我们讲起家里的事。”

“她说，宋桢是来路不明的私生子，小时候连户口都没有，他那不要脸的母亲攀上她的父亲，痴心妄想要成为她们家的一份子，她死也不会承认有这么个弟弟。”

见章絮脸色不好，祝铃摊摊手，解释道：“这都是宋薇的原话，我只是复述啊。”

章絮思索道：“再然后，你们听说了图书馆发生的事，所以……她就突然对我发火了？”

“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

章絮的郁闷难以言表，“她从头到尾攻击的对象都错了啊，那群堵在路上的男生是什么人，难道不该关心这个吗？”

祝铃劝她，“她太冲动了，我猜……可能是因为，她觉得你是她的同一阵营，突然和宋桢站在了一起，一时接受不了吧。”又问，“你和宋桢怎么认识的？”

章絮默然，只能说：“机缘巧合，因缘际会。”

在熄灯前的最后十分钟，姚思雯带着宋薇回来了，原以为回到宿舍也免不了再吵一通，宋薇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宿舍里漆黑一片，另外两人已经先行睡下了。

宋薇悻悻然，默不作声回了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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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絮再次睁眼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分不清身处何时何地，顺口喊了一句，“Siri，几点钟了。”

只听得下方传来一道轻柔的人声，“七点了。”是宋薇的声音。

章絮这下彻底清醒了。

白天的确比夜晚更容易保持理智，宋薇情绪稳定，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恬静，只是不再看她，两人相继洗漱出门，彼此之间再无对话。

这个时间点，对于她们这个专业的学生来说委实有点太早了，宋薇朝右转去了树林边晨读的小队伍，章絮则穿过一条石子路，去了第三食堂。

原本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看见了宋桢。他看上去也是刚刚才到，手里提着一个双肩包，正要推开后厨的门。

“嗨，”章絮从侧面拍了拍他的肩头，“真巧。”

宋桢身体一僵，听见声音便松了口气，回过头来，“章絮。”

章絮摇了摇手里的东西，“看，手机修好了。”

宋桢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她手上，“是送去哪儿……”

章絮得意道：“我自己修的，厉害吧，其实本来也没多大问题，随便吹一吹，晾一晾就好了。”

“但是，难说之后不会出现问题，”宋桢脸上有些羞惭，“之前说好了我会赔给你，最近——”

章絮觉得他这话好玩，“你又不是厂家，还要终身维修吗？”

宋桢看上去却并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他眉毛蹙在一起，像在组织语言，“你没必要顾虑我的情况就……”

“这样吧，”章絮忽然精神一振，像是记起了什么，“手机现在也能用，没必要再去折腾，但我配套的耳机坏掉了，不如你买一副耳机给我，怎么样？”

宋桢面带犹豫，章絮又道：“哎，我的耳机，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好，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宋桢特意用了“还”这个字眼，之前也说的是“赔”，他好像总是小心翼翼，唯恐亏欠别人。章絮盯着他的脸，越看越觉得，此时的他，和将来的他，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你们专业，课多吗？”章絮忽然问。

“不算多，主要排在周三到周五。”宋桢一五一十地答。

章絮点点头，又道：“把课表给我一份。”

“什么？”

“怎么了，我想看看你们在学什么，集百家之长，不行吗？”章絮说得理直气壮。

宋桢只好从笔记本里撕出一张纸，凭记忆列了一张课表给她。

“谢谢。”章絮接过来折在兜里，“好好工作吧，再见。”倒退着冲他挥手，慢慢往后走去。

宋桢在原地停了一会儿，把双肩包塞进后厨的储物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