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其华 第4章 第 4 章

下午一节课下课，宋其灼收拾书包准备上楼画画。

“待会儿见。”走之前方衡跟他说。

“嗯。”宋其灼随便应付道，伸手拍了拍陈觉，“老规矩。”

陈觉举手给他比了一个OK。

不知道是第几节课的铃声响起的时候，宋其灼勾完了一幅画的草稿线，正在笔筒里翻来翻去选笔。一个阴影挡住了他侧面的光线。视线侧过去，先看见的是一双白球鞋，刷得很干净，目测42码，视线上走，一只裤脚随意地卷到小腿，一只手挂在裤兜，露出来的手腕骨节分明，皮肤透白，能清晰地看见延伸到小臂凸起的血管，青绿青绿的，敞开的校服外套里面是一件简单的白T，最顶上是方衡微微抬起一侧的嘴角，一张好看的嬉皮笑脸背着光，头顶外围一圈暖橘。

另一只手到宋其灼面前，摊开，里面两颗陈皮糖。这两天给的零食，宋其灼最买账的一样。

“你上来干嘛？”宋其灼把糖拿走了放进兜里，低头拿了一支笔转身继续画画。

“你忘了？昨天说了要来看你的画。”方衡收回手抄进裤兜，手心还有一点指尖划过的感觉，像被小猫挠过似的，情不自禁地捏了捏，抓不住，一会儿就消失了。

“那边那一堆都是，你随便翻着看吧。”宋其灼指了指墙角堆着的一堆画，“你拖个凳子过去坐着慢慢看，别站这儿，挡着我光了。”

方衡往左边挪了两步：“你这个画的是啥。”

基础线稿是几个混乱的大圆套小圆，小圆叠大圆，满满一大幅，暂时还看不太出来画的是什么。

“随便画的。”宋其灼没多解释。

方衡去墙边拖了个凳子去墙角翻宋其灼的画了。形形色色的人和风景，清晨打扫道路的环卫工人、路边哭闹的小孩、学校打球的同学、清晨阳光下的阳台、雨后的天台、还有闪烁的雷暴，还有一些不太能看出来是什么的抽象画，热烈的、压抑的、吵闹的、安静的，看不出来画的什么，只有看了之后的第一感受，这些画都有署名，没有题目。

太多了，方衡换了个顺序从最底下抽了两张，跟沈思明打闹的宋双双和……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跟宋其灼长得很像，都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笑起来特别甜。

他举着这张图看向宋其灼：“这个美女是谁啊？”

宋其灼抬眼扫了一秒，恢复视线继续画，轻笑了一声：“那是我妈，是按小时候记得的样子画的，也不知道现在还长不长这样了。”

“怪不得你这么好看呢，基因真好啊。”方衡把画举起来又多看了几眼，“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画的啊。”

“没怎么学，小时候没事儿就画着玩儿，漫舟阿姨，就是沈思明的妈妈，看我爱画，请了老师来偶尔上几节课，我太喜欢教科书式的画法，听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宋其灼的视线始终都盯着画板，平时一个人，安静得能听见画笔摩擦在纸上的沙沙声，能感受到风掀起窗帘的动静，今天跟方衡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好像所有的感知都在这一个人身上了。

“给我画幅画吧。”方衡对着宋其灼从前往后撩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我这么帅，免费给你当模特。”

方衡这张脸是帅的，他的皮肤偏冷白，能透出皮肤底下的颜色，骨架清晰，鼻梁高挺，五官凑在一起，不笑的时候看着是有些清冷的长相，但是这人对着宋其灼的时候总喜欢不正经地笑，清冷不了一分钟。

“你安静点，我考虑考虑。”宋其灼说。

“我吵着你了？”方衡说。

不是这个意思，他在这儿宋其灼也没觉得吵，但是懒得多解释，但是突然反应过来，外面是打了几次铃了来着？

“你不下去上课？”宋其灼问。

“晚上跟你一起抄陈觉的笔记呗。”

随便。这两天宋其灼看方衡上课就是听得很随意，但是题都做得很认真，速度快，正确率也很高，不知道这人怎么学的。

“你有喜欢的画家吗？”方衡问。他没再翻宋其灼的那些画了，凳子拖到窗边，趴在窗台上晒太阳。

“没有，写进历史的画家都没什么善终的故事，可能艺术就是要悲伤到极致才能描绘出人生的深刻吧，但我不太喜欢，我的人生没那么深刻，我也不想被写进历史。我定义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画就是什么样子。”

宋其灼一直都是这样，自己认定的事情就不会随别人的想法改变。

方衡听着微微点了点头，头埋进臂弯，可能太阳晒着太舒服了，慢慢地睡着了。

宋其灼从兜里摸出一颗陈皮糖，撕开塞进了嘴里。

放学陈觉上楼来叫宋其灼一起去书店，看见趴在窗台边睡着的方衡，不敢过去叫，不知道有没有起床气，怕给人叫生气了。

宋其灼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走了，抄笔记了。”

方衡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着没生气，像是没反应过来，扭头看见宋其灼的时候，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呢，就笑了起来。看他醒过来了，宋其灼拎着画室的钥匙跟陈觉往外走，站在画室门口敲了敲门框：“再不走锁你在里面了。”

方衡起身出门，揉了一把宋其灼的头发，接过陈觉手里自己的书包跨在肩膀上跟陈觉道了声谢，看宋其灼扭完钥匙最后一圈，搂着人肩膀就走，宋其灼差点来不及转弯，原地倒地之前靠着方衡的肩膀借力站直跟上了步伐，不耐烦地想把方衡的手臂撩开，但也没认真用力，方衡带人走得飞快，陈觉都差点追不上。

也就方衡走得快，到校门口的时候，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宋双双几个，方衡揽着宋其灼冲到前面跟沈思明撞了撞肩膀，宋双双抬眼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路上陈觉跟宋其灼同步信息：“下午Tina来通知了，说是国庆前一周我们高一的军训，让报身高体重上去，学校给按尺寸发迷彩服。你俩自己微信发给她吧。”

“在哪儿军训啊？在我们学校吗？”方衡问。他初中不在本校，其他几个都知道高一军训不在学校，毕竟初中三年也没见到学校有谁穿着迷彩服练正步。

“不在学校，得把我们拉去部队，得住在那儿住一周呢，听说热水都没有，还得把被子叠成豆腐块。”陈觉在家不干活儿想想都觉得可怕，“你们女生也得去军训，也太辛苦了。”

宋双双笑了笑：“那有啥，也就一周，周五下午不就回来了。”她倒是觉得还好，他们仨虽然啥都不缺，但是林漫舟不惯小孩儿，从小就没怎么管，倒是没那么娇气，沈思明和宋其灼就没当她是个女的处。

“我也不怕，大学还得军训呢，当提前适应一次了。”祝越也觉得没啥，陈觉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晚上跟方衡一起补笔记的时候，宋其灼发现这人确实很强，之前只发现他作业写得快、准确率高，没想到学新知识点也很快，笔记抄完，没花多少时间再复习，他就已经能写完今天的内容了。而且这人各科都强得比较均匀，宋其灼自己是有几门不太稳定的学科，发挥不稳定就影响总分，但是方衡就没有特别偏科的情况，很适合看总分的高考制度。

宋其灼暗暗跟自己较劲了，不好好学下个月可能还得第二。

这天晚上，处理几个麻烦的数学题搞得太晚了，结束的时候已经12点过了，陈觉和祝越的家长都开车来书店接人了。宋双双看方衡家没人来接，问了他地址，离他们住那儿不远，回去也顺路，顺便就把方衡拽车上了。

到地方，方衡下车，车上人目送他钻进安静的黑暗里。

司机启动车子，正准备放下手刹的时候，方衡进去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听着像是摔门的声音，随即涌出来一声男人的咒骂：“这么晚了野哪儿去了！”

男人的咒骂声闹醒了房间里的小孩儿，一声啼哭在夜里越加尖锐，车里几个人听见了都皱紧了眉头，宋其灼垂在座椅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突然开口：“陈叔，赶紧走吧。”

猜着那个男的应该是方衡的爸，但是宋其灼不想撞破别人家的糗事，他连自己的爸都不知道是谁，也不会处理这种情况，让方衡发现他们在门口看见自己，明天谁都会尴尬。

后来在学校，那天晚上听见动静的三个人都没有说起这件事，方衡照常买五颜六色的饮料和零食分给宋其灼，宋其灼还是挑自己爱吃的留着，饮料和零食也越来越对他的口味。

课间，宋其灼看书看到一半，想起什么，突然扭头问方衡：“你早上都是怎么来上学的？”

方衡偏过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宋其灼：“坐公交啊。”

宋其灼回头看着书上的单词出了会儿神，说：“你以后坐我们车吧。”

“嗯？”方衡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顺路就把你接走了。”宋其灼就解释了这一句。

方衡也没推脱，伸手揉了揉宋其灼的头发，笑着说：“好啊，那我早上等你哦。”

晚上从书店散伙，方衡被宋其灼塞进了车里，说：“以后他都坐我们车，麻烦陈叔早上也接一下他。”

宋双双看着沈思明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早上要接方衡，宋其灼他们几个得比平常稍微早10分钟左右，车到方衡家的时候看到方衡一副吊儿郎当站在路边，身后跟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准备吼他，宋其灼打开车窗对着方衡喊了一句：“上车走了，要迟到了。”

看见有外人在，呼之欲出的话音戛然而止，男人张开的嘴缓缓闭了起来。方衡朝宋其灼笑了笑，开门窜上车，关门，陈叔一脚油门把人拉走了。宋其灼回头看那男人愣在原地打量着他们的车。

早上接方衡的时候基本上都能碰见这男的，晚上送方衡回来的时候偶尔也能碰上那男的，来回几次，那男的看见他们没问什么，表情也见怪不怪，偶尔几次还能看见一个女的送他俩出门。

男的多半就是方衡他爸了，女的太年轻了不太像他妈，但也没人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