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也仿佛将谢璟浔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关在了门外。
庭院里,那棵老玉兰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和隐约的花香。暖黄的灯光从工作室的玻璃门内透出,在地面上投下他略显凌乱的长长身影。
他站在院中,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和不真实感。他真的,踏进了这道门。
二楼楼梯口,沈知遥就站在那里。
她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色的旗袍,身形纤细挺拔,如同月下青竹。
她没有开大厅的主灯,只有墙角几盏氛围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让她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表情,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异常明亮,沉静地、带着某种审视的力度,落在他身上。
谢璟浔喉结滚动了一下,脚步有些沉重地向前迈去。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晰而克制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他自己的心鼓上。
他走上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步伐缓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终于,他在离她几步之遥的楼梯平台停下。
这个距离,足够他看清她脸上细微的表情,也足够她……
在感到不适时,随时退入身后的安全区。
两人之间,隔着三年的时光,隔着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隔着信任的废墟,沉默地对望着。
最终还是谢璟浔先开了口,声音因紧张而比电话里更显沙哑:“我……上来了。”
一句毫无意义的陈述,却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波涛汹涌。
沈知遥没有回应这句话,她的目光落在他微湿的肩头和略显凌乱的发丝上,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淋雨了?”
“嗯,一点。”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整理一下仪表,动作做到一半又觉得徒劳,有些尴尬地放下。
在她面前,他那些引以为傲的从容和掌控力,总是轻易土崩瓦解。
“Billy跟你说了什么?”她忽然问,话题跳转得让他一愣。
谢璟浔抬眸,对上她清亮的目光,知道瞒不过,也无心隐瞒。
“他说……你喝醉后,叫过我的名字。他说……你还在爱我。”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说出最后几个字,目光紧紧锁着她,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沈知遥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了他过于灼热的视线。“喝醉的话,怎么能当真。”
她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可我当真了。”谢璟浔上前一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布料和清茶的香气,这味道让他心脏揪紧。
“酥宝,看着我。”
沈知遥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这个昵称,在此情此景下,带着太大的冲击力。
她缓缓转回头,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
“对不起。”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为三年前那个雪夜,为我自以为是的保护,为那句混账的‘回港岛吧’。”
“为昨天那个更混账的联姻提议,为我把我们的感情当成可以交易的筹码。为我过去所有……让你伤心、让你难堪、让你独自承受的一切。”
他的眼眶微微发红,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悔和哽咽:“我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太轻,抹不平伤痕,也填补不了那三年的空白。”
“我不敢求你立刻原谅,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重新追求你、弥补你、向你证明我值得的机会。”
“所以,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沈知遥。”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脆弱和痛苦,将最真实、最狼狈的一面,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她面前。
沈知遥静静地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她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听着他声音里的颤抖,那些被她强行压制的委屈、愤怒、不甘和……深藏的爱意,如同解冻的春水,开始缓慢地、无法阻挡地流动。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自己的声音,却还是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音:“谢璟浔,你知道吗?那三年,我每次画设计稿到深夜,看着窗外的霓虹,都会想起京市的雪,想起你。”
“我拼命工作,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去,我要活得比你更好,我要让你知道,没有你,我沈知遥一样可以光芒万丈。”
她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带着积压已久的控诉:“可我也会怕!怕自己真的再也无法相信爱情,怕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
“你凭什么……凭什么在搅乱我的人生之后,又这样若无其事地回来,说几句软话,就指望一切回到原点?!”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倔强地没有去擦,只是狠狠地瞪着他。
看到她眼泪的瞬间,谢璟浔的心像是被狠狠刺穿,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再也克制不住,上前一步,不顾一切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沈知遥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挣扎。
“别动……求你了,酥宝,就一会儿……”他将脸埋在她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哀求,“让我抱抱你……就一会儿……”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她熟悉的、清冽的木质香气,还有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小心翼翼。
沈知遥挣扎的力道渐渐变小,最终,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她没有回抱他,却也没有再推开。
眼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他肩头的衬衫布料。
感受着怀中人的软化,谢璟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点点。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咪,声音低沉而温柔:“哭吧,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不会再让你害怕,不会再让你怀疑自己。我会用剩下的所有时间,向你证明,你的信任没有错付,你的爱……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回应。”
他的承诺,不像之前那般带着算计和目的,更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誓言。
沈知遥在他怀里哭了很久,仿佛要将这三年的隐忍和痛苦一次性宣泄干净。直到哭声渐渐变为细微的抽噎,她才轻轻推了推他。
谢璟浔顺从地松开手臂,但目光依旧紧紧跟随着她。他看到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心疼地伸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这一次,沈知遥没有躲开。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看着他,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谢璟浔,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机会……看你表现。”
“我用我的生命起誓。”他目光灼灼,语气斩钉截铁。
夜色深沉,工作室二楼的灯光温暖地亮着。隔阂依旧存在,伤痕尚未痊愈,但至少在这一刻,紧闭的心门,已经被推开了一道缝隙。而门内门外的人,终于站在了同一个空间,准备共同面对过往,以及……
或许可以期待的,未来。
小杳听到外面有声响,揉着惺忪睡眼,悄悄推开一条门缝探出头来。
她本以为是沈知遥还在工作,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楼梯口相拥的两人——
确切地说,是谢先生紧紧抱着沈老师,而沈老师……没有推开。
沈知遥通红的双眼和未干的泪痕在触及小杳好奇又惊讶的目光时,瞬间染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羞窘。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从谢璟浔身边退开,脸颊飞起两抹不自然的红晕,与刚才的苍白形成鲜明对比,像是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
谢璟浔察觉到了她的退缩和看向门口的视线,他侧过头,也看到了呆立在门口的小杳。
他并没有松开揽着沈知遥的手,只是手臂的力道稍稍放松,给了她些许空间,却依旧维持着一个守护的姿态。
他对着小杳,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什么尴尬,反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甚至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红痕。
小杳瞬间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起“我什么都懂”的笑容,双手夸张地捂住眼睛,指缝却张得老大,俏皮地说:“啊!我什么都没看见!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遥姐,谢先生,你们继续,继续!”
说完,还故意冲沈知遥眨了眨眼。
这才笑嘻嘻地、轻手轻脚地缩回头,关上了房门。只是那关门声里,都透着藏不住的雀跃。
被小杳这么一打岔,刚才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凝重气氛,仿佛被注入了一丝生气,冲淡了不少。
沈知遥更加窘迫,没好气地瞪了谢璟浔一眼,这次终于顺利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转过身,背对着他,抬手胡乱地擦着脸颊的泪痕,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都怪你……”
谢璟浔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耳尖和强装镇定的背影,心底那片荒芜了许久的地方,仿佛有暖流经过,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知道,她肯在他面前流露出这份小女儿般的羞窘,已是关系破冰后,一个极其珍贵的信号。
“嗯,怪我。”他从善如流地应着,声音里带着纵容和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却没有再试图碰触她,只是安静地陪着她,看着窗外沉静的夜色。
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问:“饿不饿?晚上是不是没吃东西?”
他记得她之前脸色很差,又哭了这么久,肯定耗费了大量体力。
沈知遥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带着点鼻音。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谢璟浔说着,便转身往楼下走去,动作自然得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沈知遥有些诧异地回过头,看着他已经走下几级台阶的背影。
养尊处优的谢家大少爷,会下厨?!!
谢璟浔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楼梯拐角处停住脚步,回头看她,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温柔的阴影:“别期待太高,只会煮面。还是……你当年教的。”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过沈知遥的心尖。
那段被他遗忘了的、属于“男大学生谢璟浔”的时光,似乎正随着他笨拙而真诚的努力,一点点被重新擦拭,显露出原本的模样。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消失在楼梯转角。楼下很快传来轻微的、略显生疏的厨房动静。
沈知遥走到窗边,看着玻璃上模糊映出的、自己依旧带着泪痕却不再冰冷的倒影,又听着楼下那充满烟火气的声响,一种久违的、类似于“安心”的情绪,悄悄蔓延开来。
她知道前路依然漫长,信任的重建需要时间。
但至少此刻,在这间充满她心血的工作室里,有她视为家人的小杳的祝福,有那个曾经走丢的人,正在为她煮一碗可能并不美味、却饱含心意热汤面……
未来,似乎真的值得期待了。
可能有些人看到这里会觉得沈知遥一点都不清醒,也不事业脑的,可以用恋爱脑说。
大家再等等[爆哭]下一章就会告诉大家的!
还有还有他们能破镜重圆是有感情基础在的,分手三年不存在任何新人或者与谁暧昧不清。
所以感谢大家前来观看[撒花]~~~
每天早晨九点,我们不见不散[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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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港岛与京市